第三百三十七章 傲骨存世,最后一幕
丞相温哲离开了殷都,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于公明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温哲已经离开了殷都。 站在昔日的温府门口,于公明和魏正醇面面相觑,他们还是来晚了,虽说他们在政见上有些不合,但是对于这个在危急关头稳住大奉的丞相,他们还是颇为敬佩的。 于公明双手负在身后,感慨道:“这算不算是我们逼走了温丞相……” 魏正醇捋了捋胡须,轻轻摇了摇头,“新政推行,必将和旧制产生摩擦,丞相如此做,也算是在成全我等,或许丞相起初并不支持我们的革新,因为他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但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他选择了自我牺牲,温丞相对我们的革新或许心有忌惮,但在得知我们革新的一切是为了百姓和大奉后,在自己和百姓之间,他选择了百姓,就冲这点,我魏正醇也敬他这个丞相。” “于大人,魏大人……”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温府的时候,远处一个身着司马官袍的男子快步向他们跑来。 “下官张本溪拜见于大人,魏大人……”张本溪气喘吁吁的拱手道。 在得知于公明和魏正醇出现在温府后,张本溪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温府赶来,而这次,他是幸运的,终于见到了他想见许久的恩公于公明。 “张本溪……”于公明拍了拍脑门,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走上前去扶起这个被自己从靖州调来的年轻士子。 “我知道你,是个人才,本想见见你的,但这段时间实在是公务繁忙,不小心耽搁了,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了,实在是抱歉。” 张本溪重重的拱了拱手,对于公明很是尊重的说道,“下官多谢大人抬爱,大人公务繁忙,自是以国事为重,今日在此,下官要对大人说是谢谢,感谢大人提拔之恩,若非大人提拔,下官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来殷都任职。” “哈哈哈。” 于公明和魏正醇相视一笑,随后说道,“既是有才之人,自当为国效力,你不必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你自己,这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与别人无关,好了,我们客套话就说到这里吧,看你这么着急的赶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张本溪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拿出了温哲离开那天让自己交给于公明的小册子,“不瞒大人,这是温丞相离开殷都前,让下官交给您的,说是您看了后就会明白。” 于公明一脸疑惑的接过张本溪手中的小册子,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平戎策》。 旁边的魏正醇也是一脸诧异,当两人打开册子,读了里面的内容后,两人脸上的神情都从惊讶变成了震撼,只是看了一小会儿,于公明就赶紧将这本册子合了起来,然后神色激动的说着,“正醇,快随我进宫面圣,一定要让陛下收回成命,温丞相不能走。” 魏正醇也是没有磨迹,转身就跟着于公明往皇宫中走去,张本溪看着两人的举动,心中也是万分诧异,这本册子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能让新政大臣于公明和魏正醇如此激动。 …… 与此同时,远赴柳州的温哲正悠闲的坐在马车上,欣赏沿途美景,阔别家乡二十年余年,今天他温哲终于又回来了,浑身轻松的温丞相此时心情大好,甚至哼唱起了家乡小调。 温夫人也是掩嘴轻笑,打趣道:“相公,你我成亲二十年,从未见你如此开心过,你这唱的是什么啊?居然能如此好听。” 温哲拿起手边的扇子,驱赶着四周的蚊虫,靠在马车门框上说道,“这是我老家的小调,小时候村里大人干完活后都会哼上几句,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点。” “真好听啊……” 这位出身殷都名门的大家闺秀由衷的感慨道,也不知道是曲子本身好听,还是因为唱曲的人而让这首曲子变得好听呢? 温哲抿嘴含笑,走在乡间小路上,百姓汗洒田间,村头小孩嬉戏玩闹,那些走村访镇的货郎扛着扁担沿途叫卖,一瞬间就将温哲的思绪拉回了自己小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在村口嬉戏玩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因为这两天会有货郎来他们村口叫卖,卖些盐巴,茶叶还有针头细线这一类的生活用品。 而每当货郎来的时候,她母亲就会给他买一个糖人,那是穷苦日子里为数不多的美味…… 微风拂动,就在温哲夫妻二人憧憬着接下来的田园生活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从远处袭来,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也让原本寂静的乡间变得躁动起来。 马蹄声在温哲耳边戛然而止,温哲睁开眼,眼前是一群穿着普通武者服饰的青壮男子,这些人腰间统一佩刀,神色严肃,在看到温哲后,齐齐下马,然后全部跪地拱手道,“我等拜见温丞相……” 温哲冷笑着摇了摇头,“大奉军人?我温哲已经不是大奉丞相了,你们不必如此称呼我,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回家的老翁而已。” 为首的男子起身拱手,恭敬的说道:“我家主公说了,丞相您是王佐之才,如此年纪就告老还乡实在是可惜,不如……” 温哲直接打断男子的话,“我离开殷都的时候就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进入中州地界,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主公是谁,但我还是想告诉他。 不要打老夫的主意,更不要去打大奉的主意,天下大势,顺势而为之,千万不要倒行逆施,大逆不道,不然只会是搬石砸脚,自讨苦吃。” “温丞相,难道您就真的甘心做一个乡野村夫?我家主公敬重您,说只要您能出山助他,事成之后,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只要是它能给的一定都给您。”为首的男子继续低头说道。 当这句话说完后,温哲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好一个荣华富贵,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温哲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啊? 也罢也罢,让我猜猜,能这么快就知道我行踪并且派人追上我,你们的主子不一般啊,看来,当年肃清朝堂肃的不干净啊,还是被几条漏网之鱼逃脱了。” “温丞相,我家主公诚意十足,还希望您慎重考虑。”男子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拿出一大箱金子放在温哲面前。 看着闪闪发光的金锭,这换谁谁不迷糊啊,温哲也笑了笑,起身来到男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径直绕过金子,来到村边的小路上,双手负在身后,欣赏这面前的美景。
“你看,这景色比起你手中可要好看万分啊……” 男子眉头紧皱,就算他再傻也知道温哲什么意思了,原本敬重的目光突然充满寒意,身后一群人缓缓起身,将温哲夫妻两人团团围住。 男子右手放在剑柄上,再度开口道:“温丞相,我希望您再慎重的考虑一下,以免对您和家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温哲转身,就好像看不到眼前男子冰冷的神情,来到马车前,将吓得脸色苍白的温夫人从马车里搀扶下来。 夫妻两人手挽着手来到村边,夕阳下,小桥流水,虫鸣鸟叫,那飘荡着的泥土气息让温夫人原本不安的心都变得沉静了下来。 夫妻二人直接席地而坐,温夫人靠在温哲的肩膀上,欣赏着远处的日落。 “丞相,您当真如此决绝?”男子默默的拔出了利剑,利剑出鞘的声音格外刺耳。 温哲欣赏这美景,泰然自若的说道:“当你们来找我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我会是这个态度,你把话都已经说明了,我答应了还好,或许像你说的是荣华富贵一辈子,然而我若是不答应,再得知大奉军人居然还有一个主公如此惊天的消息后,你们会放我们夫妻二人离开吗?” “既然您已经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夫人考虑吧!”男子缓缓逼近温哲,眉头紧皱。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然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温哲捋了捋自己不算花白的胡须,轻轻抚摸着温夫人手掌,眼角含泪。 “夫人,对不起,为夫连累你了。” 温夫人一把抱住温哲,眼泪直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与君同去,妻之幸也。” 生死一刹那,大义在人间。 当双眼合上的那一刹那,温哲眼前浮现出来自己的一生,少时苦难缠身,父母先后病故,心怀大志的温哲誓要改变时局,为天下穷苦百姓谋得一片福祉。 为此,他只身北上,远赴殷都求学,却不想偶遇滏河江畔的花魁柳诗言,那是少年的他第一次如此心动,姑娘貌美如花,少年俊美潇洒,本是一段佳话流传。 但是在他学成归来的那天,在吏部员外郎和心动姑娘面前,少年选择了前者,因为只有前者才能实现自己为国为民的远大抱负,大家小家,他选择了大家,却伤害了一个痴情的姑娘。 就是这个选择,让这个心系天下,忠心为民的少年戴上了“玉面”这两个这辈子都解脱不了的枷锁,大家都说文人傲气比天高,心中大义似海深,他温哲为了这个大义牺牲了太多,他舍弃了自己名声,舍弃了心爱的姑娘,在人生的最后,他甚至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你要问温哲这么做值得吗?他会说值得。 夕阳下夫妻两人依偎的背影,变成了温哲最后的一幕,千百年后,提起温哲,人们还会想起这个玉面丞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