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杀机
秋雨清清,落叶无情。 有风在林中呼啸。 风是从山上吹下来的,啸声如阴兵咆哮,吼碎了归人的心,也震破了过客的胆子。 幸好这里没有归人,也没有过客。 这里什么也没有。 一片死寂。 忽然间,有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是马蹄声,轻轻地,慢慢的,就像秋雨落在江面上的声音一样,虽然不如雨点那般轻松灵动但却十分的谨慎小心。 蹄声从远处传来,显然这不是一人一骑,也不是十人十骑,而是三十一人三十一骑。三十一骑快马,三十一条大汉,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这么多人都有着相同的特点——精壮勇猛彪悍。 这样的快马,这样的神采气魄本应该扬鞭策马才对,他们这么慢难道是因为前面的那个人? 前面为首的也是一条身材魁梧的汉子,这个人的神采气魄是那三十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因为他就是威震西南,金狮镖局的二当家,杨大年。 一个平平凡凡的名字,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却有着一把不太平凡的刀,练就了一身不平凡的刀法。 二十岁的杨大年就与金狮镖局的总镖头童海山结交上了朋友,二十五岁因刀法出众被选为二当家,如今正是而立之年,刀法上也算略有小成,享誉西南一带。 一个拥有这样身份背景和武功底蕴的人,按理说生活过的非常不错,要酒有酒,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马上就有青楼的姑娘来陪。可是他却从不碰这些。 他难道就没有别的追求? 他当然有,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的。 他的手不自觉地就握起了刀,一柄三尺六寸的刀,一柄快如迅雷的刀。 只要他的手拔出刀,就必会有人流血。 他在镖局十年,这把刀就跟了他十年,就连他晚上休息的时候刀也从不离手。 他近乎将刀视作了自己最亲的人! 就在杨大年出神的时候,马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深处,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感觉前面仿佛有个人影。 确实是个人,只不过已是个死人。 死者是个中年男子,身上没有一点皮外伤,但面容恐怖,一双眼睛至死都充满了怨恨,死尸立在路口竟能纹丝不动,就好像是阴间的阎王派他专门在这里等人一样。 杨大年刚想叫后面的人停下来,忽然就听见一阵桀桀的怪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然后就刮起了一阵阴风。阴风中有三点寒芒向着马队袭去,有三名原本身手不错的人倒了下去。 死尸倒下时,从咽喉处像喷泉一样喷出了一丈高的鲜血,guntang的鲜血浇在了冰冷的泥地上,也浇在了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众人立刻清醒了下来,纷纷拔出了自己的刀。二十八个人,二十一把刀。 为什么就剩下二十一把刀了?那七个人呢? 那七个人的手虽然握在了刀上,却再也拔不出来了。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咽喉上都被插了一根小银针。 小小的,细细的,如丝线一样的银针。就是这么细如丝线的银针就要了七个人的命! 杨大年最先反应过来,可当他要拔出那把刀的时候,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肥肥胖胖的男人,一个如小山堆一样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屠夫,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名字,因为入了那个组织的人都不会有名字了,只有一个代号。 屠夫就是他的代号,屠夫的身高不足五尺,但是浑身的肥rou若是称起来足有三百多斤。这么一个胖子是什么时候来到杨大年的面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包括杨大年自己也没有发现,可是等他发现后再想拔刀的时候已经晚了。 屠夫举起两双巨手在马脑袋上轻轻一拍,那匹大马如遭千斤重击一样,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杨大年原本可以借势后退再拔刀的,却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软绵绵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扔向了远处。 人在下坠,心也跟着下沉。 心可以沉,也可以死,人却不可以。心死只是麻木,还可以复苏,但是生死之间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一点杨大年明白,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会明白。 只有这种人才会明白。 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一个人心里是什么感觉?是一片空白,还是一片空明?是惊骇恐惧,还是绝对冷静? 我可以保证,那绝不是未曾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们所想象得到的。 我想,大概也只有曾经真正面对过死亡的人,才敢作这样的保证。 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相传在江湖上有一个专门刺杀的杀手组织叫血手堂。只是谁也不清楚血手堂究竟藏在哪里,亦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因为没有人能见到组织的杀手之后还能活着离开的。 但是所有江湖人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可怕。 他们会把刺杀后的人头带走,封存在一个个的泥罐子里,名为京观。 像这样的泥罐子至少已经有三千六百八十余个,以后或许还会更多。 当杨大年再次苏醒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错愕,然后诧异,紧接着愤怒,最后变成了悲伤。只是当他看见开门走来的人又变的紧张了起来,不过在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这些情绪全都消失了。 那是一名只有在江南才能见到的那种儒生公子,身材挺直又修长,身穿一件白色公子文衫,正微笑着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的皮囊也是极好的,乌黑的长发被随意盘了起来,露出两条浓而长的眉毛,他的眼睛清澈又充满了灵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鼻子坚挺,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但是他那薄薄的嘴唇却又带有几分天生的薄凉。 只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凉也变作了温柔,冷酷也变成了纯良。 杨大年下意识的去握刀,发现刀还在,便大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白衫公子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姓叶,叫叶凌飞,但是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小飞虫。” 杨大年听后却把嘴巴长的足以吞下一个馒头那么大,瞪着眼睛问道:“你就是叶凌飞?!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小飞虫?!” 叶凌飞苦笑一声,说:“好像是我。” 杨大年又说:“这世上有几个叶凌飞?!” 叶凌飞说:“重名或许有很多,但是爱管闲事的小飞虫好像就我一个。” 杨大年也从刚刚的惊讶缓了过来,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跳下来就握住了叶凌飞的手,哽咽道:“叶公子,求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凌飞安慰道:“放心吧,既然我救了你就不会不管你的,不过我也需要知道他们追杀你的目的是什么。” 血手堂的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有的是情杀,有的是仇杀,还有为了钱财而杀人。 不过这些都跟杨大年没有关系,他们追杀他只因为一封信。 杨大年脱了上衣,露出了满是刀疤的上身,然后从左胸膛上撕下一张rou皮,竟从rou皮下面掏出一张油纸封。杨大年小心地将信封递给了叶凌飞。 随后杨大年道:“这封信要去丽安郡交给一个叫白猫的人。” 叶凌飞问道:“我需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 杨大年说道:“我也不知道。” 叶凌飞又问道:“那么,白猫是男是女?” 杨大年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不知道。” 叶凌飞继续问道:“有期限吗?” 杨大年说道:“一个月的时间。” “好吧,交给我了。”叶凌飞沉思了一会说道。他没有办法不答应,因为他最爱做的事就是多管闲事。 不过他在出发之前又去了一个地方。准确的说是一座庭院,再准确点说是一座三面环山一面靠湖,种满了竹子的庭院。 他来到庭院前,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又重重地敲了四下,大门自动就打开了。 叶凌飞一直向庭院深处走去就看见了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叫柳清秋,一身青衫款款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有一壶酒,一盘棋,和两个酒杯。 “酒已满上,朋友来了何不下一盘棋?”柳清秋道。 叶凌飞挠了挠头,说:“下棋这事一般人可都下不过你,喝酒我倒是没问题。” 说完,叶凌飞已经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柳清秋却捏起一颗黑棋,说道:“你不去多管闲事,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叶凌飞道:“因为我现在遇见烦事了,这得需要你帮我。” 柳清秋问道:“哦?我能帮你什么?” 叶凌飞说道:“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个叫白猫的人。” 柳清秋问道:“那是个什么人?” 叶凌飞回答:“不知道。” 柳清秋继续问道:“有什么特点?” 叶凌飞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个白猫在丽安郡。” 柳清秋问道:“那么你想让我的人去帮你找出这个白猫?” 叶凌飞笑了笑道:“好像是的。” 柳清秋略微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五十两银子,十天内给你找到。” 叶凌飞听完后差点站了起来,问道:“我们是不是朋友了?要这么多?” 柳清秋笑了笑道:“一码归一码,你要知道我办事一向靠谱。” 叶凌飞凝视了一会面前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忍住了揍他一顿的打算,说道:“成交。” “那么谈完了买卖,可否下一盘棋呢?赢了我三百两银子。” 叶凌飞好奇道:“输了呢?” “五十两。” “财迷!” 叶凌飞撂下这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柳清秋悠悠道:“三十年的上好竹叶青,这一碗就值了五十两,别不知足了。” 叶凌飞听后回头笑了笑道:“记得晚上注意点,不然我晚上都给你搬空咯。” 离开庭院的叶凌飞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月亮,心想着该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而在叶凌飞走后,庭院外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又重重地拍了四下,门自动打开了,这个人身形一闪,门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来的人很奇怪,为什么奇怪呢?因为正常的人身上只带一把剑,最多也是两把,但是他却一下带了六把剑,六把全在腰上。 这个浑身是剑的人来到柳清秋的面前却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 柳清秋没有抬头,依旧深思着下一颗子的落处,好像根本不知道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站着的人终于开口道:“义父,我要去剑玄山。” 柳清秋依旧没有抬头,却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却只是浅浅尝了一口,感慨道:“好酒。” 那个人仿佛被钉子钉在了那里,继续说道:“我已可以剑气化罡气,年轻一辈的剑客已经很少有人是我对手了。” 柳清秋落下一子,淡淡说道:“剑气化罡气?楚天歌十一岁便能做到了,你柳十三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这个身上带了六把剑的人是个青年,正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但是柳十三的养气功夫却连四五十岁的老江湖都自认做不到。 柳十三只是说道:“我没有想去争什么,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水平。” “哦?” 柳十三说道:“剑玄山每五年一次的举剑大会就是证明我的时候。” 柳清秋冷冷地说道:“那本不该是你要做的。” 柳十三却突然说道:“那去做什么?去替你杀人吗?!” 柳清秋忽然抬手,手中的棋子径直飞向柳十三,青年反应不及,竟被棋子重重打在膝上,柳十三受痛跪了下去。 柳十三抬头怒视着这个冷冰冰的中年人,说道:“你是我的义父,我不敢对你不敬,但是我也是人,我也有我想要的追求,不是你的工具!” 柳清秋已转过了身,冲着黑暗处说道:“天老地老,麻烦你们把小公子带下去吧,他累了。” 黑暗中忽然蹿出两个影子,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柳十三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挣脱不了,只能大喊道:“义父!求义父给我这一次机会吧!” 却不等他说完,那两个影子已带走了他。 院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柳清秋缓缓地喝下一口酒,远处的月光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显得很疲倦。孤独的疲倦。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孤独,那种滋味当然不会好受。 柳清秋伸手去拿酒壶,却发现酒已空了,只能苦笑一声。 小镇,酒楼,叶凌飞正舒服的躺在床上,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只要叶凌飞的手一用力,酒壶里的酒就会跑到他的嘴里,而像这样的技术活他还会很多所以根本不足为奇。 却在这个时候,从窗户里突然跳出一个人,这个人面容阴森,手上拿着一对银光闪闪的钩子,冷冷地看着叶凌飞。 叶凌飞也在打量这个人,当看见那对钩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是谁了。 血手堂里高手如云,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而其中要以追魂夺命勾魂手,铁面无私鬼判官这六个人武功最高。 而这个手里拿着一对钩子的人自然就是勾魂手了。 如果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吓死了,只是叶凌飞丝毫没有动静,连屁股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悠闲的喝着酒。 勾魂手冷冷道:“你是叶凌飞?” 叶凌飞道:“之前有人问过跟你一样的问题。” 勾魂手说道:“那么你也该知道我是谁,你若是还想管这件事的话血手堂不会放过你。” “哦?”叶凌飞道:“那么你也应该听说过我这个人在喝酒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来打扰。” “那又怎样?”勾魂手问道。 “唉。”叶凌飞叹了口气说道:“倒是怕我一个朋友会介意。” 勾魂手打量了一下空旷的屋子,狞笑道:“我看你是活够了,连我都敢耍!” 说这,勾魂手就要扔出那对银钩子,寒气森森的钩子上冒着绿色扭曲的光芒,就像深xue里毒蛇盯向自己猎物时那种目光。 却是没有动手。 因为就在勾魂手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冷冰冰的盯着自己。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顶级杀手的他对死亡的直觉要比常人多出十倍。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向前动一下那个人就会毫不犹豫的解决了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他这种感觉了,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就听见后背的人开口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过既然来了,也就别回去了。” 勾魂手听后突然愤怒,他忽然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转身,双钩正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却突然停住了。钩子也掉在了地上,脸部的肌rou因为害怕而扭曲成了一个可怖的角度。 因为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