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河满溢

    初秋时节。

    冀州，黄河中上游。

    万余军卒散落在黄河两岸，个个疲惫不堪。

    上个月，搬山师第二次扩军，兵源便是南北两镇镇压的一些轻罪从犯，以战代罚，服役十年可免去罪责。

    提出此法的，正是哪吒，原因无他，这绵延数万里的黄河之下，隐藏的污秽邪物实在是太多，以搬山师原本三营的人手根本就不够。于是便在南北二镇牢狱中抽调了两千人，多是水匪，组成了四营和五营。

    除此之外，地府通过城隍庙增派了两千阴兵，蒙洲的逐水军、冀北的北二军也有帮忙，连沿岸的好几家截教仙宗也都出手了，尤其是京一军的第五师，直接抽了五千人过来配合搬山师，这五千兵卒首领是第五师的副将，唤作闻达，今年才十九，与哪吒同岁，是太师闻仲的嫡孙。

    万里黄河从蒙洲西北草原发源，往下流过凉州，再折进冀州，从北至南纵贯冀州后再打个弯横穿豫州，然后北上过青兖州入渤海。

    哪吒自黄河源始，前后动用了有两万兵力，也仅仅是清理了从蒙州、凉州这三千里水域，其中打盘踞在蒙、凉两州交接处的白骨鬼城时格外艰难。

    那里很久以前是鬼方与北羌的地盘，高宗武丁在位时，曾命王后妇好为帅，统领百万大军北征，打败鬼方、北羌二族，使得鬼方国北逃至捕鱼儿海，北羌族直接被打散，融入了西边的狄、戎二族，大商也由此将国境北推数千里。

    但同时，那次大战有二十余万人丧生，尸骨盈野，血染千里，堆积的尸体险些让黄河断流。

    不过谁也没有料到，那一段的黄河底下有一道阴泉寒煞，历经两百余年至今，那一战被推入黄河中的数十万尸骨足有七千之数都化作了白骨鬼物，在河底建立起了一座以白骨搭成的鬼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诞生出鬼王。

    那一战，搬山师连同第五师，以及增援的北二军第四师，两千地府阴兵，共计一万六千士卒齐下水，打的黄河沸腾。

    那一战，也是哪吒至今打得最为痛快淋漓的一战，他身披五毒甲，双手持烛照枪，心分三念控制着乾坤圈、混天绫、六极印纵横往来，风火轮化为青鸾、火凤两只神鸟护在哪吒左右，让他只感觉双眼双手不够用，也由此悟出了法相的一点雏形。

    可是，在那次战斗中，有三百蛟兵当场身死，搬山师老一营折损近百人，等到最后一头白骨鬼物被制服时，一共有两千四百士卒丧生。

    战后，哪吒登山拜谢两家派有弟子帮忙协助的截教仙宗，同时请宣武寺和大祝寺牵头，让这两家截教仙宗与地府巡狩枢派人来超度这段黄河水底的鬼物以及战死的士卒，送他们去投胎，并填埋水底的阴泉。

    截教大喜！

    这两家截教仙宗分别是碧游宫无当圣母和龟灵圣母的道承，听闻大商军方相邀之后，直接找去了东海蓬莱仙岛祖庭，随后便浩浩荡荡带来了八百同门，做了一场声势惊人的罗天大醮！

    要说截教气运因为这次超度法事能增长多少那倒不至于，不过据说很少露面的两位圣母很是夸奖了一番名下的这两家仙宗，而西岐那边，则是传出了不少牢sao话出来。

    也是自那次之后，好多截教弟子争先来帮忙，倒是让清理黄河之事变得轻松了一些。

    躺了有半天功夫，哪吒踢踢身边的闻达，“歇息的差不多了，让弟兄们整军吧。”

    闻达从小是娇养的，是朝歌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十六岁那年被祖父丢进军中磨练。不过太师的嫡孙，人又机灵嘴巴又甜，谁会真的去管教打磨呢，况且京一军中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太师的门生旧部，对这个太师嫡孙疼爱还来不及，所以入军三年，啥也没干就直接升到了副将，这等升迁速度，近十来年也就哪吒能比得上。

    太师又哪里不知道他这些老部下的心思，心里也是无奈，思来想去也没个办法，后来一听说搬山师少人，便一拍脑袋让闻达过来了。

    以哪吒的性子如何会去在意什么太师嫡孙，加上太师让人传过来的话，所以对这闻达是往死里用，几个月功夫，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小白脸就变成了军中糙汉。

    浑身酸软睁不开眼皮的闻达被哪吒踹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叫了一声“轻点我的好哥哥”，然后强打起精神，开始呼唤部下列队，接着往黄河下游走。

    一众士卒呼啦啦站起，也就是在这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

    随即，所有人都僵住了。

    只见一道浩大的银瀑从天而落，宽逾十里！

    而所落之处，正是在搬山营下游不远处的一处村落！

    哪吒目眦欲裂，来不及想这水从何而来，只是大喊，“收水！”

    说罢，哪吒便祭出风火轮冲天而起，竟是比银瀑下降的速度快上数倍。他将混天绫一抖，再往上一抛，红绫瞬间涨至十来里长，如遮天蔽日的红云。

    敖丙和大鹏的反应仅次于哪吒，但大鹏速度比哪吒还要快，一眨眼就要触及银瀑了，敖丙则是唤出了雨师法相，同时变换真身，盘旋而上。

    两千蛟龙也齐齐现出真身，嘶吼着往天上冲去。

    大鹏在头顶祭出一个阴阳二气瓶，瓶口涌出阴阳二气，蔓延数十里，准备将所有从天而落的水全部收进瓶中。

    不过银瀑与阴阳二气相交后，只一个照面，大鹏闷哼一声，身形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往下掉，他大叫，“三哥，是弱水，奇重无比，莫要硬接！”

    哪吒听到了大鹏的提醒，可是又哪敢真不去接，弱水砸穿了阴阳二气，速度虽有所减缓，但被收进阴阳二气瓶中的不过十之一二，剩下的还是直直朝地面落去。

    弱水与混天绫一接触，便激起霞光阵阵，混天绫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兜水的布袋，而且飞快的往下落，哪吒也瞬间喷出一口鲜血来。

    然而，天上的水不断往下落，混天绫也只好越变越大，哪吒体内的法力飞快的流逝着。

    敖丙的雨师法相拽住了混天绫一角，真身冲进了银瀑里，想要借先天控水之力减缓银瀑下落的速度。而数千蛟龙则是纷纷扯住混天绫边沿，奋力往上腾飞，想要止住混天绫的下落之势。

    而底下的万余士卒，地仙以上境界的则统统驾云顶在混天绫下面，如一群蚂蚁托着一个大碗一样。余下的，一部分四散开来去叫人，另一部分则赶紧带着周边百姓逃离。

    哪吒望着从云中落下的银瀑，吐出一口血水，“他娘的，是天河又涨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