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乱象生

    子受二十七年发生了很多事。

    这年年初，西伯侯次子姬发在太公姜尚的辅佐下收服了世代盘踞南瞻部洲西北一带的狄、戎两族，使得西岐的势力范围直达西海以及那条横亘在南瞻部洲与西牛贺州之间的通天流沙河。

    而就在西岐收服狄戎势力不久后，鬼方女王突然宣布向大商称臣，成为大商属国。

    随后雍州分裂，其中姑臧、榆林、白山、神泉四群归降西岐。

    西岐和大商在雍州陈兵总数达十五万。

    至此，自北向南，以鬼方西界、雍州灏水、汜水关、荆州、云州为分割线，南瞻部洲正式形成东西割据的局面。

    而贯穿子受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年的，是阐教西迁。

    自打子受二十六年初，大商王朝成立了搬山营，导致大商境内许多道门势力被打压，一些陈年旧账被翻出来，笔笔有据可查。搬山营都尉极为年轻，做事不留情面，不讲后果，阐教的也抓，截教的也打，无数弹劾奏章涌向朝歌，不过皆没了音讯。

    最大的一场祸事是在今年四月份，阐教名下慈航真人道承玉瓶谷与截阐蓬莱岛一气仙余元的道承化血门在南边大打出手，好些渔村都遭了殃，随后搬山营赶到，劝解不下，三方混战在了一起。

    也就是这一战，搬山营都尉李哪吒才算是真正被人记住了。

    他那一杆神出鬼没的长枪竟压得余元亲传弟子余化和闻讯赶来的慈航真人座下龙女无还手之力，显现出绝顶的斗战神通。

    那一战结束后，玉瓶谷死伤过半，化血门地仙境以上死绝，搬山营也折损了六七十人。

    后来人们仔细想想，发现这个搬山营都尉好似格外钟情阐教，莫说一些挂名的闲散门户，便是十二金仙名下的道承，他也先后招惹了惧留、太乙、清虚、慈航、赤精这五位真人，以及副教主南极仙翁，反观截教，仅仅只是在两教相争的时候才会被扯下水。

    至于人教，自然是超脱在外的。

    这就让有些人不禁往深处想了，据说连南极仙翁都说话了，传出言语来，莫不是大商容不下阐教了？

    不过没等大商回应，碧游宫亲传之一的金灵圣母在与同门说笑的时候便讲到了这么一句话，“有些人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居然去怪栖身的屋舍熏人，真是怪哉。”

    此话被传出来，阐教一时间成为笑柄。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少大商境内的阐教宗门开始西迁至西岐势力范围，西岐势力则是来者不拒，阐教在西岐大开山门，广收门徒，还有一些阐教顶尖大神通者前来讲道，一时间竟有中兴之象。

    在如此大势之下，不少原本在大商安稳修行的阐教道承，例如广成子、道行天尊、宝陵法师这几位大能的传承也不得不搬迁离开原来的山门。

    对于这些宗门，大商是礼送出境，对于一些名声极好，平日里常常教化乡里、驱赶歪邪的仙宗，大商还送上了不少珍宝作为谢礼，这也让不少阐教宗门极为羞惭，因此好些都没有去西岐，而是回到了东胜神州，不再参与南瞻部洲之事。

    随之而来的，是大批量的截教弟子进入大商。

    对于这些人，大商也并不拒绝，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开山收徒可以，但不得立庙受香火，不得对凡人出手，为此，截教外门之首，赵公明也传下法旨，让截教门人约束自身，不得闯祸。

    如此，一走一来，大商境内的山上势力安稳了不少。

    这第三件事情，就是天庭之主昊天玉帝欲重建上古妖庭所创的三百六十五星君之位了，分作雷、火、瘟、斗、水、财、痘、太岁这八部，广邀三界神仙上天任职。

    不过，应者寥寥。

    三教中人没有一个上天的，好好的逍遥神仙不做，去做个应声的官吏，自然是无人愿意的。

    一些寻常散仙倒是愿意，不过玉帝却又看不上，赏下的官职也是一些闲散辅神神位，或是天兵小头目，那三百多个正神神位却是一直空着。

    除却这三件大事，还有一些小事，很少有人知晓。

    其一，上大夫之首，天下文宗，梅伯，在六月份的时候便亲自走了一趟西蜀。

    没有人知道梅伯大夫与那位名副其实的蜀中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位老人出蜀满面红光，似乎聊的极为开心。

    其二，就在西伯侯次子姬发在西岐如日中天的时候，年近九十的西伯侯姬昌，病倒了，更不为人所知的是，众多阐教门人共聚西岐的时候，一个名叫申公豹的阐教门人，也来到了西岐，并找到了被边缘化的世子，姬考。

    其三，与东海有关，老龙王费了不少心思和人脉，终于查清了在子受二十六年那次布雨之龙归海路上被袭击之事，当时听那布雨之龙说是截教弟子，但后来查明，那偷袭的几人在不经意间使出的功法竟然是阐教的功法。

    老龙王觉得奇怪，一查到底，请动了族里一名擅长测算的老祖宗，动用一件不沾因果的先天灵宝，发现那几人的跟脚却是在西方的灵山。

    西方教的弟子假扮阐教中人去污蔑截教。

    这水太深了，老龙王将此事藏在心里，只当作不知道，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

    最后一件，知者也是甚少，与陈塘李氏有关。

    从子受二十三年起，李家便派了不少人去东胜神州，去阐教文殊、普贤这两位真人的道场，想递些家书与家乡的吃食给两位少爷，不过都没有见到人，后来又托关系找到了清虚真人的弟子黄天化与玉鼎真人的弟子杨戬去打探消息，不过也没什么回音。

    近两年，三公子李哪吒风头正盛的时候，也曾找上文殊、普贤这两位真人的道承，上门旁敲侧击打听着消息。这些宗门，一是惧怕这搬山营都尉的恶名，二则金吒木吒虽年纪小，但辈分上也算是他们的师叔师祖了。所以当哪吒问起来，也算是知无不言，可是都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对于他们这些宗门而言，五龙山和九宫山便算是祖庭所在了，平日里是很少有什么往来的，估计也就是东胜神州那边的上宗，与祖庭来往才密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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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子受二十七年的七月十五，同样有一件大事发生。

    东岳太山。

    如今，太山之北那道亘古至今便存在阴影也有了名字，唤作阴山，将一道影子称为山，可算是闻所未闻之事了，不过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阴山之名已经写入了大商当地的地方志了。

    在阴山上，建了一座庙宇。

    这座历时三年方建成的庙可不一般，煌煌浩大，殿宇森罗，乃是万鬼之君的庙宇，天下城隍之首。

    庙门匾额上有“北阴大帝庙”这五个字。

    这“帝”之一字可是有大讲究。

    自古皇为极尊，帝次之，王再次之。

    自盘古开天至今，称皇者，不过五人，妖族有两位，妖皇，东皇，人族有三位，燧皇，药皇，圣皇，莫不是占据天地气运的大族共主。

    为帝者七位，五位人帝已经隐遁，唯有天帝与冥帝在位。

    称王者，就要多一些，人族商王，四海龙王，十殿鬼王，还有一些小国国王以及一方妖王就不作数了，那些只是口头称王，没有气运在身的。

    真正说起来，如今两地间称帝者，也就是天庭之主与地府之主。

    如今冥帝率先立帝庙，便是小小压了天帝一筹，这天地间的帝运流转，也许就要稍稍往下沉些了。

    冥帝开庙，自然不同凡响，异象不绝，最奇的是，从庙中冥帝的化身，北阴大帝金身上散发出的帝气与太山上的人间帝气呈现出了阴阳共济之相，隐隐有一张巨大的太极图的样子。

    应邀前来观礼的福德真仙云中子看着太山之巅这道异象，连连点头，抚须笑道，“大善。”

    大商亚相比干，还有总管城隍一事的上大夫杨任也在观礼之列。

    同时身为王族的比干一身朱紫袍服，率先朝云中子行了一礼，“真仙有礼了，不知我那两个侄孙近来修行可算勤勉？”

    只见这位福德真仙头戴青纱巾，衣着翡翠青红二色道袍，青红二色在胸前背后各交织成一幅太极图，脑后隐隐有功德金圈显现，脚登一对踏云鞋，面容红润，精神矍铄，是真正的仙风道骨之相。

    老君讲究清静无为，醉心于参道炼丹，亲传弟子不过大法师一人，记名弟子也是寥寥。

    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师，道场位于西岐以西的西昆仑山上的度厄真人算一个，眼前这位于大商国境内的终南山上修行的老神仙也算一个，入门比度厄真人还要早一些。

    这位老神仙在终南山玉柱洞内结草为庐，平日里摘草炼丹，常常为山下百姓祈福消灾，是一位真正慈悲心肠的道门高真。

    云中子朝比干还了一礼，“洪儿和郊儿天资聪颖，又乖巧听话，如今修炼也算入门了，很是不错的。”

    比干笑着点点头，这时杨任也上前行了一礼。

    此时杨任仍是一幅眼中长手，手中长眼的怪异面孔，哪吒曾将白鹤童子给的那枚金丹交予杨任，大商朝廷也寻来好多灵丹妙药，不过杨任自己却一一拒绝了。这位上大夫说，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后，自己这双手中眼突然能看穿人心了，若能多揪出几个贪官污吏，丑陋些也无妨，只是要难为左右同僚了。

    大夫这话也无人知真假，不过在朝中的威势却是愈发重了。

    云中子看着杨任这个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大夫的遭遇，贫道也有所耳闻，那些阐教晚辈确实不成样子，恐怕老师亲口说的‘求清净’三字，早就被他们抛诸脑后了。”

    上大夫只说真人言重了，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

    除去这几位，东海的龙三太子也来了，北俱芦洲还来了一尊大巫，十殿阎王与三枢六使各来了三位，冥君本人也有一道意念化身来此，一时间颇为热闹。

    而且隔壁出山不久的碧霞元君也携两位女弟子前来道贺。

    杨婵一幅温婉模样亦步亦趋跟在碧霞元君身后，而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姜禄儿则是东张西望找寻的那道身影。

    苦寻无果，她来到比干身前，脆生生喊了一句，“叔公。”

    比干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哪吒今天可不在这里。”

    姜禄儿顿时羞红了脸，快速跑开了。

    各路神仙齐聚在一方临时开辟的小天地中，北阴大帝庙内则是四方闻讯赶来的香客，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盛况从天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各路神仙散去，各方百姓归家，帝庙这才静下来。

    就在月亮刚升起的时候，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走了进来。

    两个小孩看起来很瘦弱，衣服也有些残破，额头系着白巾，眼睛红肿着，一个手上拿着桃树秧，另一个手上拿着槐树秧。

    此间庙祝有两位，一位是朝歌大祝寺特意派来的老吏，一位是一名地府甲等鬼差。

    老吏白天忙着接待四方来宾和引导香客，疲惫不堪早已睡去，那名甲等鬼差修为不浅，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两个小孩，不过没有现身，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

    两个小孩儿进入北阴大帝庙后先是朝庙内的高大金身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退出庙外，在庙门左右挖起坑来，看来是想种下手上的桃树和槐树。

    鬼差庙祝想出面制止，这可是精挑细选的立庙之地，若因为这两个小孩的举动坏了风水气运，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虚影从庙内金身中走出，一步便来到鬼差身侧。

    这虚影帝冠冕袍，自然是冥君老爷。

    鬼差行礼，冥君则是静静看着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将桃树、槐树种下，口中念念有词，“大帝呀，听人说您是万鬼之主，所有的鬼都要听您的，母亲昨天走了，希望您能保佑她，让她在阴间不要受欺负，我和弟弟买不起香烛，就用这两个小树来答谢您，等这两个小树长大了，就能为您遮风挡雨。”

    两个小孩脸色的神色极为虔诚。

    冥君慢慢走到小孩身边蹲下，轻声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先是吓了一跳，一把抱住弟弟，然后看了一眼冥君，揉揉眼，又伸头望了望庙里的金身，然后大叫道，“您就是北阴大帝吗？”

    冥君笑着点点头。

    那孩子大喜过望，答说：“我叫神荼。”

    另一个说，“我叫郁垒。”

    冥君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问道：“你俩可愿意成为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