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佛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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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父,准备好了么?” “好了。”那位年轻僧侣初看不过二十岁,颧骨高耸,显得整个人清癯而健硕。他罕见地在众目睽睽下褪去衣袍,赤身在石台上盘腿打坐,裸露的古铜色躯体,遍布着孔武有力的肌rou,坚挺不屈。 忽闪跳动的火把,在光洁的躯体上反射出成群结片的暗红,预告了血管中流淌的汩汩鲜活,即将从rou身飞流挣脱。 “师父的献身,将是对所有诋毁伤害我佛的罪人最有力的反击和诅咒!您将在莲刹得到永生,从此注视着罪人们接受最深重无尽的因果缠报。师父功德无量无边,不可称计!”老僧双眼通红,回身死死盯着城墙上重叠囤聚的官兵,连带着他身边无数双或慨然或迷茫的眸子,齐向城楼高处投去,如飞刀犀利。 他们坚信,这是无法阻挡的不可原谅,更是带着无上信仰和不竭诅咒的力量。 老僧拿起一只精细打磨过的铁钩,钩子一端尖细如刺,另一端悬盏小灯,灯壳内盛满清澈而半凝的液体。 烛芯触火,明灯美奂,橙光平和,安宁温热。 下一瞬,发散着幽幽死亡银光的铁钩已深深扎入赤裸少僧的肩头,针刺悬挂在rou脯之上,摇摇欲坠,因颤抖而饱满的肌rou让刺针趁机更深地栖息钻入。 他连连屏息痛楚闷哼,却被前排围观女子们花容失色的尖叫隐成静默。 终究倒好,这才是人们以为的虔诚高僧的模样。 一盏两盏三四盏,五六七八九十盏。 千盏万盏无数盏,rou灯长明红梅染。 凝脂缓缓滴漏在身,祝融君伴着微风撩拨,不住播撒炽热之种。 忽而势燃,少僧烈火焚身,却仍坐如山雕,寸步未动,生死不辨。 众人以为他已圆寂,无一不动容愤慨,热泪夺眶。 一声嘶哑宛如来自阴间的怒吼从天而降,“我愿献身死,佛光永不湮!” 嘴里喷射的熊熊烈火,将他从头到脚包裹着吞没,同时,亦点燃了其他人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 暴乱一触即发,男女僧尼擒着各式法器当做武器,即欲揭竿而起。 少年幸得圣上手令,才不致在这暮夜被关在城门之外,然刚一入城,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和僧尼人潮,推搡着朝刺刀密布的关卡冲去,身后近卫眼疾手快,才将他连人带马拉了回来。 “赵普,潞州城怎么这么乱?”他甩着高耸不羁的马尾,满脸惊诧地看着眼前一片缠斗。 “三少爷,快看这个。”赵普连忙递上一块刚从城墙上撕下的玺印黄绢。 “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禁僧俗舍身、断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诸州需每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者,皆随时开落。”少年正借光速阅,一个暴徒见他们外套军官样式的铠甲,抡起大力金刚杵就要朝他们身上砍,幸而这几位矫健男子皆非等闲,及时闪躲过去。 “潞州节度使干什么吃的,怎得还不治乱!”赵光义骂骂咧咧地闪躲到城角昏暗一隅。 “大周僧尼和居士人数庞多,柔道处治总好过兵戎相见。民众反叛,灭佛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听赵普如是说,赵光义夹紧马肚,当机立断,“咱们快走!” 赵普随即从包袱里掏出一套僧侣灰衣,要披在光义身上作掩。 忽听背后一声高亢悦耳的女音振喝,“在下有皇室人质在手,放我上城楼!”只见那女尼功夫了得,虽手擒人质,脚上仍如闪电一般,踩着众人刚刚架好的攀城云梯,竟十分轻巧地飞旋登临至城楼之上,惹得暗中接到“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抵抗民众”的潞州卫使,这才号令众人准备拔刀相向。 她语音洪亮,声震四方,对持戟围剿的士兵怒吼,“我手里控制的是符皇后亲妹,你们若敢上前,我便和她同归于尽!”此言既出,直令城墙之下的数百民众欢呼雀跃,以其为焦点,为她的勇武对抗而扬声喝彩。 “各位施主同仁,在下想问你们一句,”那女尼皮肤粗黑,五官却明艳深邃,裹身的粗陋布衣丝毫掩盖不住她身上如异族女子般特有的别样风情,“咱们奋起反抗究竟为了什么?” “我佛光芒,不能湮灭!” “佛像佛寺,不得损毁!” “我们不想被杀!” “我们要呆在寺院,不想归家!” “好!”那女尼一声威喝,全场寂静,且听候她下一步发令。 “你们全错了,皇上根本没有要灭佛,更没说要捕杀僧尼!”被死死揪住脖子的骓儿趁机仰头大嚷,“他只是要正规寺庙和僧侣形制罢了! 女尼手劲加重三分,勒得她面如茄色,“闭嘴!你是皇亲国戚,自然为昏君说好话!” “昏君?”骓儿显得痛苦而窒息,伸长手指想要够到半米远的城垛之上借力,“你们进寺院不就是为了吃口饱饭,有个栖身之所吗?如今把寺院良田归于百姓所有,融化铜佛换成铜钱,你们归家还能自给自足,甚或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哪个不是将真正的实惠落回自己头上,我没见过比你们更傻的人了!”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推下去!”女尼已是气急败坏。 “我从未胡说!你尽管推吧,我是孤零零一个人,以后反正是个孤魂野鬼,受人欺负罢了,”骓儿说着,反倒主动将半个身子探出城垛之外,“你们这些作恶的僧尼也是,百年之后没法归于家庙,连后代的祭祀都享受不了,比我还要可怜。” 喧闹的人群忽然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佛祖有好生之德,我不信你们会伤害别人,”骓儿语气忽而温柔,带着无尽的信任和明澈,“你们传承佛祖体鉢,都是最心慈宁善之人,理应享受人间喜乐团圆,享受后代奉享纪念。” 她话音刚落,突见城墙之下一片sao动,众僧尼惊诧着指向高墙,忙不迭伏地叩首,三跪五拜高呼“佛祖显灵了”! 原来,那巍峨城墙砖瓦之上,赫然呈现着金色光圈环抱之中的佛影,正乘着莲花台驾临人间。随即,空灵悲悯之音从天飘降。见此异象,在场士兵无一不啧啧称奇,不少人等更随教徒一同虔诚跪倒,感受着佛光神谕的洗礼开示。 “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佛,不在何地,只永生在你们心中。”回音壁廊,声波一圈一圈持久浩荡。 众生震彻惊愕中,佛影消湮,偈语缠耳,宛如幻梦。 寂静一片的城郭突闻一声叹息回应,“既是佛祖指示,吾等便顺从圣意,再无异议了!” 骓儿只觉脖颈一松,比她高出一头的女尼径直坐倒在地,嘤嘤痛哭起来。 城下僧众三三两两搀扶起身,连带着法器叮当坠地,既得佛示,终得妥协。 一同留在潞州组织收缴兑现民间铜器、佛像的赵光义呆望着身旁忙得不亦乐乎的骓儿,始料未及,踏土蹬泥寻找这些时日的女子,如今竟和自己力挽狂澜,平复了一场险些酿祸的信仰暴乱。 原来那夜佛影显灵,是赵普用他家古传“魔镜”施展所致,据说此镜发端于西汉,以面照光,可反铜镜背样上墙,世已罕见,而此镜背后恰刻一尊佛像,方令神迹降至,持危扶颠。 骓儿眼界大开,为赵普起了个“花口袋”的诨名,更感悟世间万物除情事之外,仍有无尽斑斓趣味。 光义虽不情愿,也劝说她返回汴梁,却反常地被她拒绝,问之原由,才见她眉心愁绪戚戚,“蘅信师父教我一句,‘以利交者,利尽而散;以势交者,势倾而绝;以德交者,地久天长;以道交者,地老天荒。’如今我从于笨拙下流,德行不配,若欲与他地老天荒,必先从德从道,才值得同他比肩。眼前的路,都是我本就该补的修炼。” 云淡风轻,却石破天惊。 “喂,赵三,你想什么呢!”骓儿挥手拍着他肩膀,娇俏戏谑,“大娘捐了半斤铜像,快给十吊钱。” 赵光义手忙脚乱地打理完当日百姓置换铜器与佛像之事,正欲与她告别打道回府,便听她先开了口,“听闻朝廷要赵大哥带兵征回秦、凤两地,我明日便去助战,你可否一起?” “蘅信师父呢?” “自那晚我和她在城墙出演双簧,她自觉愧对同门,早去云游四方了。”骓儿一声叹息,若有所思的嗫喏,“‘以道交者,地老天荒’。若我能有jiejie和蘅信师父的气魄,才能和子期哥哥相配吧。” “这本是我媒妁之言未过门的妻子,即使更名改姓,怎能轻易被他人夺了去?”赵光义多日来反复思量,如今又能和她朝夕相处地呆在一块,终究还是让心底强压许久的妒意复了燃,既然年轻气盛,就绝对不会拱手相让,更不会轻易写那个“输”字! 显德二年的初雪较往年来的早些,立冬这日,鹅毛纷飞,爽气冰凛,将茫茫大地尽染得无尘焕新,郭荣心情大好,带着安歌,邀请赵匡胤和大病初愈的李重进在紫宸殿暖阁一同赏雪小酌,君臣四人围坐边炉,红袖煮酒,炙烤花生,轻嗅窗外独占鳌头的红梅送来缕缕暗香,好不惬意。 “秦、凤四州重归版图,朕没想到如此顺利。” 赵匡胤听圣上所言,瞬间来了精神,“臣以为,大周应当趁机西进,一并将后蜀收归囊中。” “元朗兄,还没忘记你的‘西进论’呢?”安歌哂笑地为他添酒,“东南西北看着零散,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有自己的盘算。” 郭荣笑着将饱满通红的花生揉搓几下,脱颖而出的乳白果粒落入安歌掌心,“今一大早,朕收到孟昶递来的和解书,字里行间却还自称大蜀皇帝,高傲无比,真是死到临头都不知退让。” 咀嚼的动作忽而缓慢下来,安歌轻柔地弯着唇瓣,缓言明意,“就像王朴先生所说,我倒觉得后蜀不足为虑,待大势已定,他们日后定会望风而至的。” 重进浅啄口酒,不禁笑言,“臣近日听说有件奇事。淮河一带每到冬日,水位低浅,河岸见底,夹岸百姓步行皆可往来左右,原本为了警戒,南唐都会派数万人的军队沿河驻守‘把浅’。可自去年起,李璟在南方四面出击,美其名曰为了积聚兵力,主动把这只把浅队伍给撤掉了,据说今年也是。” “若确如子期所说,”安歌兴奋地拉着郭荣的袖口,“看来时机方至,大事当始。” “皇后所言‘时机’对极了,可是我们已经深入进击之地,也是不能错过的‘时机’啊!”赵匡胤显得有些气急,罕见地插了帝后答话,“我们进攻辽国、北汉是半路折返,进攻后蜀若也要半途而废,那大周进击的目的何在?微臣只知道,‘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而圣主必是圣人,就当有始有终!” 说着,他用力地甩着袖子,跪拜在地,“请求陛下允准微臣带兵前往四州,一举拿下后蜀!” 安歌忍无可忍,“后蜀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一击,你不要意气用事。” “是皇后娘娘为了故人,才是意气用事吧!” 众人始料未及,或是温热香酒作了邪祟,让人眩晕上头,赵匡胤竟然对皇后堂而皇之的出言顶撞。 室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后听子期轻哼几嗓,起身将榻前木窗推开半扇,与几片飞舞雪花一并飘入室内的,还有孩童银铃般嬉笑声,瞬时打破了紫宸殿剑拔弩张的尴尬氛围。 原是宗训小心翼翼地护着允予,哼哧哼哧地拉着她坐在雪板上,在漫天纷雪中绕着圈撒欢。 郭荣轻描淡写地微笑,“匡胤你这成亲之后,怎得越发不懂事了?应当多向大皇子学学,看看人家是如何对待meimei的。” 赵匡胤也是枚语言大师,“皇后娘娘要不要坐雪板?微臣拉您走。” 安歌翻着白眼默不作声,自顾自拉开东配殿门躲了进去。 却听到身后仍旧小声嘟囔,“不论皇后坐不坐,臣还是要拿下后蜀的。” “真是一头倔牛,不拉雪板可惜了!”郭荣蹬上鞋履,一把将赵匡胤呵斥出去,“朕命你出去给皇子拉雪橇,别在这扰了我们的清净。” 未过多时,郭荣便踏进冬暖阁,见安歌正垂首在桌台前挥毫泼墨。 “他们都走了?” “那些不让旧坟迁到城外的百姓又聚众闹了起来,朕已经让他俩去‘救火’了。”见她依旧板着脸,郭荣连忙凑前,轻捏着她的削肩,“别气了,你义兄驴样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气他,我知道他是个痴情种,满心不忘寻找二妹,才有这般执念。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谁都不知她落在哪片土地,是生是死。为了大周的深沉谋划,只能牺牲他这注定没有结局的私欲了。”安歌手中的画笔倏忽停顿,一心只想做到夫妻间信任不疑,便侧耳抛问,“荣哥哥,元朗那样说我的话,你不会当真吧?” 郭荣似乎也是酒劲泛起,双眼微红,“我知道孟昶在你心中的分量,如果有天你说让我放过他,或者你说你要跟他走……或许我都会成全你。” “你说什么呢!”安歌转过身,粉拳已绵密落下,“我人是你的,心是你的,要是跟他走,除非我死了!” 见本是夫妻间的私密玩笑,竟教安歌转瞬难过起来,郭荣一个劲朝她赔不是,“我酒醉贪杯,看见你就把持不住,可现在还是青天白日,又不能乱来,只能在嘴上逞能。好meimei,饶了我吧!” “真讨厌!别来扰我作画。” 郭荣凑上前去,才发现宣纸之上,安歌已描画出一座甚为奇特的五层高塔,此塔之奇,世间未有先例,只因平常所见皆是塔座宽大、顶峰渐窄,而纸上这座却是由下往上依次增宽,像一座高伞巍然屹立。 他只觉安歌妙想极为独特,追问此塔背后灵感缘由,才知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数月来,郭荣力排众议,拆除庙宇,遣散僧尼,熔化佛像,政厉风行,发动了继“三武”之后,又一场波及中原的教徒口中的“灭佛运动”。 从君政角度考量,这为大周一统之路开启兵源、武器、财政三大基石的力量储备,是为举国迅速积聚人力、物力、财力的绝佳之策。但臣子和百姓多重神佛,恐惧担忧因果之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三人皆短折短寿而死,灭佛报应之说甚嚣尘上,故而多数人左右观望,运动前期,艰难异常。 郭荣见政令推行之艰,便以身试险,在汴梁高城上,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将两尊大佛用斧头砍毁,送入熔炉之中。 见城下一张张忧思惊恐的面庞,郭荣反而更显气宇轩昂,神思笃定,“佛祖劝人向上,感化众生,只要一心向善,就是敬奉佛祖。朕从未阻拦你们向佛向善,更未曾捣毁佛念。佛念应立于心中,而非以为佛像立于眼中就是信佛。佛志在利人,即使是身体五脏都可以用来布施,如果因为此事,要朕牺牲身体才能拯救百姓,朕在所不惜!” 除去佛事,另有神事一并前来纷扰。因汴梁旧城久建未修,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向城内,民屋房舍私搭乱盖,街道日趋狭窄,车马通行不便,商市混乱无规。朝中决意仿照长安和洛阳旧制规格,纵横规划,向外开拓城郭,于此便要将侵占良田和民用的座座坟冢迁至城外,可中原汉人一向事死如事生,怎能轻易允准官家迁动前人风水宝地。 官民交战怨谤之中,郭荣又一次挺身而出,在民众心中树立标范和信威,“扩建都城,若有触犯亡灵而引发的诅咒,朕一人愿意承担,因为终有一日,祖先会看到,他们的重新安置,能为后辈儿孙带来多少利益和便捷。” 如此这般,因反复多次触及神佛诅咒,安歌愈发担心起郭荣来,白日神思不定,连睡梦都不似往日安稳,夜半时常被噩梦惊醒,迷离着便知下意识伸出手指,探向身侧之人鼻息,见一切无恙,才算稳下心来。 忧思如此,她不愿累他,只是默默思考多日,才想出眼前这个主意,决意为他设计并敕造起一座庙宇,替他挡灾,护他平安。 “这塔为何上宽下窄,皇后娘娘用意几何?”郭荣一把将安歌抱坐在腿上,眷恋地将头陷入她棱骨分明的颈窝里,缱绻感动。 “世人常说,天下天下。你来说说,谁是天,谁是下?” “我以为,君主是天,却为守护而生,民众在下,却为国之柱石。” 安歌没想到他竟一举猜出背后的关窍,不禁抬手抚着夫君脸上粗密俊髯,陷入神仙眷侣般心意相通的痴迷之中,“你所言不错,君主在上,民众在下,世间多困苦磨难,你就像这塔上的宽顶,时刻如一把挺立的高伞,为塔底的基石遮风挡雨。所以我把这座塔唤作‘天宁塔’,意味天护民宁,万丈安明。” “你是在替我向神佛赎罪么?” “我会亲手为你建造这座寺庙,请求神佛对大周的理解宽恕。” “既然如此,便把佛的本生涅槃故事作画刻在塔壁之上罢。另外,我想把塔内石阶做得陡峭垂直些,等日后攀爬,劳我筋骨,浃汗淋漓,才是真正的赎罪。”他灵光忽现,探出手捞过笔架上的狼毫,在天宁塔西侧相邻处添画了碧水一汪。 “咦,这是何意?” 郭荣得意地笑着,几笔勾勒出塔身在湖中的秀丽倒影。 “塔湖秀影,自古一脉相承。每轮日出,天宁塔便会映在湖泊,像一只蘸足墨汁的笔,为大周书写祈福,书写祷告,福寿绵长。湖的名字我亦想好,民众苦武久矣,世间安定之后,当为‘文治’,由此便唤作‘文峰’罢。” “一切都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就去选址开工!”安歌拍着掌,兴奋地搂住他的脖子。 “明天你去开工吧,”郭荣诡秘一笑,“我准备南下大事去了。” “呀,你真的已决定进攻南唐了么?”安歌一蹦三尺,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兴高采烈地翻箱倒柜,“若是这样,天宁寺那边还是叫次翼替我去罢,南下大事,可少不得我陪在你身边!对了,你见到那日父亲送我的‘飞星甲’没?” 重见她忙忙碌碌、心无旁骛的欢喜样子,郭荣亦长舒口气。 他本心纯念,之于冒昧神佛之事,根本问心无愧。但见她多日来因己言行,日渐颓思少眠,只得由着她的心思,让她安稳,谁料如今顺势竟得两人共创这座举世无双的佛塔盛景,让他更觉异常珍视。 其实他满思满念,都强忍未发,只得令这满腔情语,深缠藤蔓。 “天宁塔做笔,文峰湖为墨。湖水永不涸,书不尽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