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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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ejie,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我娘允准,入宫来看你,你却非要带我去找她。”骓儿鼓着嘴,被安歌不情不愿地拉扯着,走在被高耸宫墙包围的甬道之上。 “郡主小姐,这些时日看你较之前的言行举动着实长进了不少,怎得今日竟满嘴的‘你我她’起来。”安歌皱着眉无奈地对着眼前这位口舌已随眉眼渐开的少女,一通警示告诫,“她是这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无论过往怎样,她如今都是这个皇宫里的主子娘娘,你要懂得分寸。” “我懂,我懂。”骓儿敷衍答复之间,已是掩着手帕调笑不已,“jiejie如今言语间唠唠叨叨的模样,果然像极了一位娘亲。” 露湿晴花宫殿香,日悬风吹在昭阳。 迈入偌大的昭阳宫门,安歌方知圣上对待这位小其三十岁的董昭媛是何等的宠爱有加,这个前朝隐帝最宠爱的耿夫人所居宫邸,如今所望之处皆保留了过往的富丽堂皇,所踏之处皆清晰如镜般反射着头顶的晴空万里,汉武帝曾经对阿娇承诺“金屋相贮”的无所不用其极,与眼前相较,仍显未及,难怪骓儿也连连用刚刚学过的“花枝袅娜,紫云梦华”云云慨叹。 宫女见安歌一行径直朝主宫门廊走近,只得略显尴尬地开口阻拦,“护国夫人,昭媛所居侧殿,不在这里。” 与主殿相较一天一地的侧殿,想必在前朝,应是地位低下的宫嫱所居。 安歌方一跨过低矮门槛,便见一位清减模样的小小宫妇恭敬地立于方案之旁。 “臣妾镇宁军节度使郭荣之妇,携希安郡主及儿郭宗训,拜见昭媛娘娘!” “夫人及郡主不必多礼,”董昭媛连忙上前制止叩礼,“我承受不起,还请快快起身上座。” 安歌这才第一次见到子期口中那位来自民间孤苦伶仃的董氏少女,此刻正装在一套与之气质不甚相符的金缕玉衣里,衣饰虽然量身定制,却依旧换不去她无法抹掉的畏缩胆怯,从而成了满宫上下、甚至是骓儿等族亲在背后偷偷议论的“可笑滑稽”。 再看这方侧殿,被高耸正殿几乎遮挡住全部阳光,梁柱之上早已一片斑驳褪色,与次翼曾经在兖城短暂居住故知丘的内室相较都差距甚远。 安歌不禁细细打量起眼前忐忑地咬着唇、俨然至今仍不懂得如何做一名真正主子娘娘的女子,细叶眉梢弯吊,秀鼻樱口盘镶,瘦小的头颅之上顶着一个夸张的假髻,面庞倒也算秀气端正,只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在全身各处都写着“瘦小羸弱,任人可欺”。 如此这般,安歌只得率先打破屋内的鸦雀无声,“昭媛娘娘,昨日夫君和我刚刚回宫,今日一早便来向娘娘问安。” “昨夜陛下告诉过我,您今日必将来访,所以一大早,我便将一切收拾准备妥帖,静待夫人前来。” “这屋里阳光不射,久居不宜,娘娘为何不住到昭阳殿正宫去?” “我住小屋子住惯了,住不了大房子,一个人总是害怕。有时候皇上愿意过去,我便随皇上一同在正殿一宿。”董氏恭恭敬敬地回复着安歌的疑惑,“白天,我便回到这里,踏实自在。” 见那畔骓儿已是无聊地砸着嘴,左顾右盼起来,董昭媛连忙唤人端了盘新鲜的果子来。 骓儿弯着不屑的嘴角拍了拍鼓鼓的胃口,婉言谢绝,“不用了,我早晨做功课时,子期哥哥已经给我吃了许多糕点果子。” 安歌怕冷落了昭媛的一片好意,便掰开一片橙橘放到宗训手里,让他自在吮吸,见他吃得欢,便逗他抱着小手敬谢娘娘,“宗训,今早娘教过你的,说‘谢娘娘’。” 宗训倒也不认生,露着几颗渐渐吐露嫩芽的牙花,奶声奶气的对着董昭媛叫了一声,“娘……” 骓儿赶忙蹲上前来,颇为无奈,“不是娘,是娘娘……” 董昭媛似是有所触动,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近处,弯下腰,轻轻摸着宗训满头浓密的黑发,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动容与光彩。 在大家翘首以盼之下,宗训嘻嘻笑着,左瞧瞧娘亲,又瞧瞧天地,吞了下口水,在一旁大人们的怂恿之下,兴奋地扯着嗓子高呼,“娘……” 骓儿无能为力地用巾绢擦了擦他口周的涎滴,宠溺地戳着他的小鼻子,“真是一枚小笨蛋。” 安歌又偷偷望了一眼董昭媛,她俨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孩子对着她唤“娘”,头脑瞬时被怜爱冲得七零八落,她忙不迭地让侍女拿来各种吃食,骓儿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侍女呼来唤去,“这个不能吃……这个会卡住的……这个吃了会咳嗽,不行不行,这个太硬……” 到头来,董昭媛只得尴尬地从旁坐着,不敢再随意插手,只是远远地看着,被宗训的调皮喜乐,少有地撩拨起叩动的心扉。 “哎呀,小小的婴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恨不得教你拳脚功夫,教你读书习画。”骓儿将柔软的宗训抱在身前,逗弄摇晃,“秋天到了,子期哥哥说了,等银杏树的叶子变黄,便会带我去观秋景狩猎,宗训也跟着姨母一同去罢,姨母和子期哥哥打好野兔子给你吃。” 董昭媛讨好一般地问道,“郡主口中的‘子期哥哥’,想必是位与你极为般配的少年吧?” 此问似是正中骓儿下怀,“昭媛,子期哥哥您也认得的,他便是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将军,他这个别名,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她的嘴角,那副失意的神情落在安歌眼底,她便得知,董氏如今依然还在深深惦念着他。 “都指挥使的伤恢复几何了?”董昭媛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多谢娘娘记挂,他肩上的伤在雨天还是不免会酸痛,我每次帮他揉捏,他都会觉好了许多,如今已是大安了,他总夸赞我的手艺呢。” 安歌知道此般针锋对麦芒,一方明目张胆地耀武扬威,会给另一方带来怎样心如刀绞的痛伤。她知道面对尾槿,自己绝不会伤害对方,却不知,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身为圣上枕畔之人的一宫之主,若是生了嫉妒的心思,是否会做出怎样偏激的癫狂,念及此,她赶忙以宗训瞌睡为由,一并带着骓儿告退。 自然,她与骓儿关于善待董氏的问题,一出口便是话不投机,骓儿的脾气如今已随郡主身份同时晋升,骄躁着嘲讽安歌逢迎宫妃、阿谀奉承,而致自己于不顾,已是气冲冲地甩着及腰的发辫,奔出宫去。 “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安歌看着远翔的人字飞雁,方才有功夫得片刻喘息。 自郭荣东去治洪已有半月,随他走后,郭威见安歌每日恹恹无神,便交办给她宫中诸事cao办,原本这些事该是后宫主位来担,但董昭媛毕竟年少历浅、不堪重任,有安歌在,这从前清净至极的大周后宫方才端详出几分热火朝天的景致来。 今日是九月初九,安歌一早便等在滋德殿外,待圣上散了早朝,以请陛下莅临万岁山,同众多族贵亲眷一同登高处,观青菊、佩茱萸,谁知朝后,王峻单独留了下来,这一谈不要紧,已是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秀峰,你这几日一直称病不朝,可全是因为朕晋了荣儿的缘故?”郭威耐住性子,对着眼前这位追随自己十数年、却任性不已的异姓兄弟,依旧如常嘘寒问暖。 “圣上偏心子侄,我等已经年老,在圣上眼中和废人没什么两样。”郭威与王峻郑重相对,一高一矮地迎面端坐,“以致如今我请示什么,圣上都不会答应。” “辽国水患成灾,多有难民逃到河北,约莫有十几万人之多,多半应是当初被掳掠而去的汉人,如今回来,各州县必须妥帖安置,以稳边境臣民之心。朕看你最近心神不好,不宜过度劳累,便唤了重进去做,他和荣儿年轻,既能多加历练,又能帮着咱们分担劳苦,你怎得还要生出些许埋怨来?” “容臣再说一遍,圣上仿佛没有听清楚,”王峻不依不饶,晃着头直面叙言,辞语尖刻,丝毫不顾及郭威颜面,“从兖城平息慕容彦超开始,圣上重封子侄家眷,各种高官重职加身,知道的,说圣上提携后辈,不知道的,以为圣上要一早将我们这些老臣铲除罢了!” “秀峰,你与朕共事多年,可知朕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我所求之事,陛下一件都没有答应。这便应了那句话,‘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说得便是圣上与我了。” 郭威见他愈发放肆,面色终于阴沉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青州自符彦卿将军调任鲁东以来,一直空任,边境如今虽较之前多有平稳,但还需要有深沉资历之人肩负才是。如今枢密使之职,臣弟已胜任无虞,除此之外,尚有精力处理其他事宜,臣弟愿意为陛下分忧,以定边境内外躁动之心,却被陛下认为欲壑难填、不予答应,还不如放臣弟归乡牧田。” 平卢军节度使一职,郭威本就属意郭荣此次治洪归来之后加封,谁知竟教眼前这人捷足先登,他深知自己近半年来一众动摇军中老臣地位的举动,已令他们暗中施以怨怼,今日这个称病,明日那个辞职,后日那个要官,归根结底都是要给自己施加压力。 王峻敢在主上面前大胆妄为,就是仗着这些人和他们手中各处集结的兵力,随着隐卫所报,如今内外情势未稳、各处多有灾殃人祸,确未到触动这些人利益的时候,所以即使万般愤慨难耐,也只得屈就隐忍,别无二法。 “好,朕便封你为平卢军节度使,掌管青州事宜。只是如今马上便要入冬,你身子未愈,还是先在汴梁替老哥解解难,等明年开春,再北上青州也是不迟。” “多谢圣上恩典!”如此一来,王峻更是得意,“李榖如今体弱多病,已有半年未曾履职,宰相之位虚占空悬,于朝政不善。臣弟见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二人,胸襟阔朗,才情志高,与范质之流有过之无不及,是为宰相人选。” 郭威见他愈发疏狂娇纵,不仅为自己明目图谋,还带着一众势力指点前朝,念及过往恩情,再和善的脾气也忍耐到了极点,“宰相一职举足轻重,无论任命还是罢免,都需由朕慎重考量,再行裁决。” 王峻还想辩解,便听安歌隔门高声请示,“朝政虽重,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天色已近晌午,是时去万岁山与亲族一同踏秋用膳了!” 郭威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今日是重阳佳节,之后,我们再将此事共同商议,你也快去同家人登高团聚去罢。” “臣弟认为,陛下不该将家事置于国事之上,更不该较女辈之流随意进出前朝。”王峻不依不饶,想要借此契机,趁势打压符家。 郭威此番彻底少见地在老臣面前动了怒,“行了,秀峰!若没有符氏,连你是否能逃脱隐帝之手,活着站在这里也未可知。朕乏了,你速速退下罢!” 天苑御秋,东篱携酒。 碧野逐青,山花向阳。 城郊不远的万岁山,已是一片秋盛之景,层林尽染,丹黄交织,较春日满眼映入的嫩绿更多出秋色独有的数不尽的层次来。 众多亲眷早已集聚,正翘首以盼圣上步辇纷来。 知晓郭威方才被政事纷扰,安歌为宗训一双小耳之上各自插朵精致小巧的浮叶紫菊,弯笑着双眼,抱起他凑上前去,“戴着小紫菊的宗训给陛下请安,恭祝陛下及大周华堂久久、兰桂齐芳,朝朝暮暮人团聚,岁岁年年柿柿红。” 宗训踩在皇祖父的双腿之上,小人精一般拱着莲藕状的rou手,笑颜灼灼,像极了拓板年画中那些圆头厚耳、福气漂亮的童子童女。 郭威搂着自己膝下唯一的小孙孙,喜笑颜开,一扫滋德殿的愤懑不豫。 安歌欣慰之余,无意间对上旁侧骓儿做错事般不安的眼神,却也不愿理会。 随着午时钟声从山脚的阚龙寺响起,皇族家宴终在这汴梁城最高处,端正伊始。 “自除夕一聚,如今已过半年,平日朕与昭媛多有忙碌,而你们各自家中也是琐事繁多,故朕也不曾多设团圆家宴。不过,朕如今也愿意看着你们聚在自己眼前,听着子侄儿女说说笑笑,看着婴孩小儿膝下环绕,更让朕生出许多许久未曾有过的阖家欢喜来。”郭威端着酒盏朝端坐台下东侧的安歌郑重示意,“这便要感谢护国夫人,帮着朕cao持这家族后宫的事,朕敬你一杯!你们大伙也应敬她和未能到场的荣儿一杯!” 众人齐齐端杯起身,“敬谢陛下!敬谢殿下!敬谢护国夫人!” 郭威看着顺从的董氏也一同随小辈们站起,便忙命人将她的食案挪至到自己身旁,“昭媛,昨夜看你睡不安稳,朕已教侍女多采些茱萸给你佩戴,有凝神静气之效。”他将自己面前的血燕端置过去,“知道看你爱吃这个,朕一直给你留着,多补一补,身体才能更加康健。” 董昭媛对着圣上既感恩又略显羞涩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地舀起半勺细细品啄,仍显得十分拘谨端束。 “听说你马上要去河北,”安歌与李重进的案桌紧挨圣上高台,俩人自回宫之后皆是忙碌各种事端,也是有一周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与分享,“那边的事,你可有把握?”
“边界的事,错一分也是不成的,其实,这样安定民心之事,你和表哥才更为得心应手。”重进侧眼端视着安歌,顿时少了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滴水不漏,倒多了许多掩饰不住的随心所欲起来。 “你这样随意,对着我便罢了,别再胡乱教给骓儿,这孩子正在长成,现在愈发放肆、难以管教了。” 重进端着酒杯与她一碰,仰头吞下,也是无奈,“她自从惹恼了你,每天闷闷不乐、食欲寡欢,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在你娶了她进门之前,最好劝她懂得分寸,别在我面前耍什么郡主脾气,我不像你,惹了是非道理一次,别怪我不念旧情,翻脸不认。皇家境遇既显赫也险峻,走错一步路,我们可以保她一次,但保不住她一辈子。” “她知道错了,我替她给你陪不是,护国夫人!”重进满脸嬉笑地为安歌添了酒,又夹给她爱吃的糯米红藕糕,以示赔罪,但嘴里却撒了欢一样插科打诨,“可怜的宗训,有你俩这样的父母,估计现在是他这辈子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喽!” 安歌扬着嘴,似怒实笑地嗔语,“呦呵,我这暴脾气……” “你俩倒是聊得欢,讲了什么笑话笑成这样,也说与我们听听。”郭威见私下安歌与重进相谈甚欢,便好奇地排问。 “没什么,重进表弟左不过是笑我,管孩子管得严罢了。”安歌扬着直上云鬓的英眉,抬眼端望今日坐在张永德夫妇身旁、异常乖顺的骓儿。 “说起重进,朕正好还有一事。”郭威慈爱地看着几年来一直左右不离陪伴自己的外甥,相较于早年长进懂事不少,让自己很是欣慰,“你是朕唯一的外甥,你母亲虽然去了,朕就必须帮她看管好你的事。冯道孙女与他一脉相承,更是远近闻名的文采蔚然、相貌颇佳的神女一枚,重进的年纪不小了,朕不能再放任你孑然一身了!” 只见骓儿“腾”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慌忙地摇头乱语,“不行,不行!” 张永德见状,惊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亲自上手捂住她的嘴,左思右想地帮其辩解,“陛下恕罪,这孩子刚才非要缠着我给她尝酒,小婿想着重阳日菊花酒或是无妨,便让她喝了几口,谁知便这么不胜酒力,还容小婿与公主带她到旁边醒醒酒。” 话音未落,突然听闻位上传来连连呕吐,董昭媛抖着蜷缩一团的身体,用绢帕掩着面,地上业已多见狼藉,郭威也不嫌弃,见她吐得几近晕厥,连忙起身上前将她扶稳。 安歌随太医到后帐为董昭媛医治之时,给重进留下一瞬担忧的对望。 “这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一提起重进的婚事,便生出这样的事端。”郭威闭目,单手倚在方枕之上,轻锤额头,言语平和,却又似有所指。 “既然如此,重进不敢欺瞒圣上,只得全盘托出了。”重进跪倒在地,惹得张永德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与骓儿的这等皇家甥舅之间的“luanlun”秘事惹恼圣言,将他家也一并牵连进去。 “你说罢。”郭威沉着脸,等待着他说出自己早已洞察的答案。 “陛下,重进此生最爱的只有一人,他虽已故去,我却无法忘记。他是故友,是知己,是爱人……”重进轻轻摘下额顶玉冠,当初和安歌一同削剪的漆黑长发,如今业已长及腰间,凤眼无畏无惧,坦荡着动人的光彩斑斓,“也是男人。这长发三年之前为他而剪,如今再长,我的心也不会改变。” 此话一出,惊愕满堂。 “重进确是断袖,不喜女色。此事护国夫人知,从小陪伴护国夫人的希安郡主也知。甥儿着实不愿耽搁其他女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不愿相瞒,也瞒不住了。” 躲在屏风之后偷听的安歌也是惊诧不已,何曾相信他竟敢在陛下面前说出此等胡言乱语。 正好,太医此时已是一路小跑返回圣位之前,笑吟吟地伏地相告,“恭喜陛下,董昭媛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多重惊讶一并袭来,在坐的各人连带郭威,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洒脱无忌的重进最先叩拜表率,“恭贺陛下,恭贺董昭媛!”才带着平日里视董昭媛如空气的其他亲贵,此起彼伏地连连祝祷。 “甚好甚好!快挪董昭媛回去。”郭威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似是想到何事,又压抑住心头的大喜过望,“重进的婚事日后再议,河北事多,你快些启程罢。” 待众人多有散去,安歌帮重进拾起地上的玉冠,陪他一同坐在地上。 “你可知,‘断袖’二字既出,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从权位到女子,我从未想过与陛下争,与你夫君争,如今说出这话,大家便都安心了。” “子期,你不必这般,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不把自己逼到绝路,陛下也会把我逼上绝路,骓儿更会把她自己逼上绝路。你说得对,她还年轻,我若不退,以她的性子,迟早会毁了自己。” 安歌心中难受,持纤纤细指将刻着高山流水的玉冠重新扣回他微带芬香的发间,“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的瀑发美面,我不曾知晓,原来这人与我竟是知音之遇。这辈子,归根结底,终究还是我欠于你和崇训的。” “安歌,你我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子期侧头,与安歌深眸对望,“骓儿可怜,但直爽有慧,不是故意骄纵之人。我离开她身边,愿你对她多加劝诫,哪怕就看在她想起用信鸽与你传递音讯的份上,看在赠予你和郭荣彤管草手环的份上。手环常有,而姐妹之情不常有,她一直很尊敬你。” “既是你托付,我不会推诿。”安歌突然软下了心肠,“北方苦寒,又快入冬,不要竟是追求鲜亮好看,多裹些棉衣、蓄些胡须保暖才是真。” “嗯,如果可能,我会转到栾城看看,去探寻你二哥的消息。” “你这个人,真是讨人嫌!”安歌抹着眼泪,猛地伸手抻住他的乌蓬秀发,疼得他嗷嗷直叫,“平日里与我斗嘴就罢了,走就走吧,现在又喜欢惹人家哭,真是可恶!” 一个闹,一个笑,你是兄长,也是同道。 一个行,一个驻,你是光源,也是守护。 一闭昭阳春又春。夜寒宫漏永,梦君恩。卧思陈事暗销魂。 罗衣湿,红袂有啼痕。歌吹隔重阍。绕亭芳草绿,倚长门。 万般惆怅向谁论?凝情立,宫殿欲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