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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纵横

    天福十二年入夏,后汉之主刘知远采纳了郭威提出“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的谋略,命史弘肇为先锋,举兵南下,一举歼灭了留守汴梁的辽军残部,势如破竹,以极快的速度拿下洛阳与汴梁。

    以王淑妃和许王李从益为首的辽国余孽在中原势力已基本肃清,高祖刘知远便决意迁都汴梁。

    大唐瓦解后,汴梁数次成为一国都城,从而成为天下汉人内心不可撼动的正统国都之地。太原府虽有太行山脉与汾水包络,地势较平原地带高企,易守难攻,可在刘知远看来,还是向往汴梁长久以来沉淀的浩伟气魄,文化繁衍流传方面更显古意盎然,她犹如一颗巍峨楼宇上的璀璨明珠,更是每一个称霸天下之人雄心向往的无上归宿。

    更何况,太原北临燕云十六州和虎视眈眈的契丹身侧,后者自耶律德光死后虽不似从前那般铁心吞并中原的气势,但也在新帝耶律阮的带领下,延续了不容小觑的实力。刘知远更不愿成为坚守国门的“rou盾天子”,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堂下那些诡谲的臣子们,一个赛一个地精明盘算、心狠手辣,刘知远亦绝不容许自己成为第二个石重贵,因大肆倚重杜重威,以为他是忠心不二、鞠躬尽瘁的诸葛亮,却未料到摘下虚伪假面,转脸变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反手杀得自己片甲不留、一命呜呼。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刘知远也不得不顾忌悄无声息逐渐壮大的后蜀,以及商贾繁华的南唐威胁。

    而身居汴梁,退可攻,进可守,飞象跃马间,足以驰骋中原。

    宫里宫外,街头巷尾,迁都的谣言已是此起彼伏,太原本土人和因躲避战乱挤在此地的流民们,都开始踌躇是否跟随皇室一同南下,祈求着能得到皇权的点滴庇佑,一些大胆的年轻人早就拉着车、带着行囊先行一步,一时间,曾经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太原城,竟比从前清净许多。

    反观众位大臣肱骨,则在九曲回环的心思里,盘算着可能来临的仕途转折,等待着皇帝能够封他们为一方节度使,或粮草富庶,或易守难攻。如此这般,山高皇帝远,天阔任鸟飞,这改朝换代如翻书折页的年代,保不齐谁又可能是下一任庙堂高远的主人。

    这个时代,忠诚最为廉价,这个时代,盘踞一方的节度使,才是荣华富贵最为铁血的守护和保障。

    李守贞正在屋内盘坐,手中把玩摩挲着两枚掌珠,一辈子刀光剑影惯了,闲暇时总是喜欢拿着这揉手核桃,随时随地活络筋骨,让手掌总是处于温热的状态。他毕生爱这杀人如麻的双手胜过一切,却不想,自己铸就心血培养的嫡子,却用这手描绘着他最为不屑的风花雪月。

    虽说虎父犬子,可在李守贞看来一无是处的竖子,却用温润如玉的一套功夫,成功降服了那位不可一世的符家长女,如今俩人明里暗里耳鬓厮磨、眉目传情,好不蜜意浓情。

    儿子虽然不合心意,但媳妇才是这盘棋局之上直捣龙庭的制胜一步,看着她服帖的模样,倒着实令自己心安不少。

    闭目凝思间,只听门外李路低声呼唤,“老爷,有贵客造访,现在正厅静候。”

    跨进院门,李守贞远远望见一个身着轻甲的挺拔身影,他背对着大门,正饶有兴致地细细观摩那卷出自崇训之手的《洛神赋图》摹本。

    他觉得这背影十分眼熟,刹那间却记不清在哪见过,直到那人腰上裹紧的明黄色铠甲束带映入眼帘,他才反应过来,跪地施礼请安,“恭请上将军千岁金安!臣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李将军不必虚礼,快快请起。”那人赶忙转身,探前将李守贞扶起,小麦色的面孔更称得五官卓尔分明,彰显不凡的贵气和霸气,“承训在外一直听闻李将军以一人之身扭转滹沱河战局之事,早想登门拜访,却因公务缠身,未曾得见,今方成行,实在幸甚。”

    李守贞赶忙躬身逢迎,“老夫年老体弱、朽木将折,滹沱河一战不过侥幸逃脱,上将军此言,着实折煞老夫。”

    刘承训笑眼谦恭温和,“李将军切莫妄自菲薄,今日承训造访,并非不速之客,而是要将一个确凿的消息和一项重要的使命,全权交予将军。”

    这些日子,朝内许多人都在念叨着一件事,李守贞琢磨着,隐隐有种喜气临门的预感。

    他飞转的眼神自然无法逃出这位上将军的火眼金精,刘承训习惯性地将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言简意赅,“赵匡赞将军归降后,父皇一直在考虑接替之人。因李氏一族抗辽有功,素日又常为父皇排忧解难,今日父皇下诏,命将军即刻正式赴任河中节度使一职。河中之地易守难攻,为我大汉无可比拟的重镇关隘,日后就要系于将军一身了。还望李将军尽忠职守,为大汉守护好河中城才是!”

    李守贞极为激动,连忙跪拜叩首,“圣上与上将军扶持提携之恩,臣下没齿不忘,必将鞠躬尽瘁,誓死效忠大汉与圣上!”

    “原本父皇命我留守北京大内巡检,却因汴梁琐事繁多,二弟承祐一人着实难以厘清,便决意派我一并前往。方才之求,乃承训代圣上之托,如今,承训也希望,李将军能守护好河中,北京河东之地为我汉室龙兴之所,现由叔父刘崇代为管辖,河中作为北京西大门,故土之城池,故乡之子民,也要一并托付给李将军,万念善待了!”说罢,他毫不迟疑地躬身朝李守贞深深一拜,全然没有殿下皇子的一点倨傲,反倒颇有几分春秋战国间公子行状的仁义风骨。

    李守贞惊诧于自己的眼角此时竟有些许湿润,刹那间,他竟分辨不清究竟是感恩于大皇子的卑躬屈礼,还是为了自己心底那个隐秘的愿望得道助力的喜极而泣,他忽然感觉,四十年间,施展抱负的时机终于瓜熟蒂落,这道密旨好似帮他吹响了走上人生巅峰的号角,他愈发笃定,似乎冥冥之中就有这样一只手,召唤着他朝最高的权力之位,步步迈进。

    “政事谈毕,承训还有一件私事望将军襄助。”刘承训环视满屋被风吹拂轻摆的画轴,“听闻贵府李公子才华盖世、画艺卓著,少夫人李符氏英姿飒爽、名满天下。母后与少夫人也有过一面之缘,特此在南行前吩咐承训,前来代其探望一对璧人。将军可否准许承训在此得见,并将一份薄礼亲手奉上呢?”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臣下这就让犬子夫妇前来答谢天恩!”李守贞忙不迭地派人去叫崇训和安歌。

    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皇子,在后晋朝时,便官至检校司空,大汉初建,皇帝尚未厚重封赏一众大臣,便早早授其左卫上将军之职,近来更是多加历练,跟随史弘肇南下,在击溃辽军残余的斗争中战功卓著,几乎已成圣上左膀右臂。

    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未来这大汉的皇位,若是不出意外,定当归属眼前之人了。

    自安歌病怏怏地从栾城回来,李守贞便有意识地让她疏见外人,生怕路上多出几个总伦似的人物,一眼看出她至极富贵的气象。

    念及此,李守贞心中暗叫不好,“坏事!坏事!果真是年老糊涂,那符安歌既有皇后命,一旦和未来的天子遇见,保不齐生出暧昧共鸣,而这天家贵胄之子从小喜好兵法,仗义爽朗,开明温厚,实在比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逆子强出许多。若是皇后极尽青睐安歌,生出夺取此心,岂不是要满盘皆输,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正陷入烦躁之际,李崇训已扶着刚恢复走路的安歌,缓缓步入正堂行礼。

    多日未见,那女子气质显得温婉沉静许多,不似早前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盘桓着一股淡雅书香之气,再结合从前于惊涛骇浪中沉淀的大气英华,直教人觉得极为出众,竟比这些年自己见过的年轻贵妇们,更增添一丝高贵和深邃出来。

    李守贞偷瞟着刘承训无法掩饰的欣喜,瞬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素衣朱襮,从子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刘承训自感眼前一亮,微笑着滔滔不绝的说道,“如今得见才子佳人并立于前,着实令承训欣羡不已,一见惊艳,二见如故。承训虽是拨弄刀枪的粗人,却也喜好附庸风雅,诚愿单独与公子夫人肆意畅谈片刻,不知李将军可否准许?”

    李守贞听闻于此,心惊rou跳更加剧烈,却不得不强笑着点头,命仆人添些上等凉茶小食后,被迫亦步亦趋地退下。待经过崇训面前时,朝他忧心忡忡地对视片刻,却实在不知,这个呆傻儿子能够看透自己的几分心思。

    “听闻公子及夫人与那耶律德光缠斗时,身负重伤,母后闻之,着实担忧不已,如今身子可恢复安好?”

    “回禀殿下,夫君与奴婢如今已无大碍,叩谢皇后娘娘惦念!”安歌将怀中紧揣的包裹和其上附着的一枚精美荷包一并呈上,“烦请殿下将此华胜送还皇后娘娘,彼时娘娘出手相助之恩,奴婢定当铭记余生。听闻国都将徙,奴婢现亲笔抄录佛经十本,又加绣几只厚重织毯,愿得以减轻娘娘赴汴梁路间车马劳顿、寂寥颠簸之苦,更聊表奴婢的拳拳感念之心。”

    “少夫人有心,母后定然无比欣慰,她常说于我,与你十分投缘。”刘承训将其缓缓接过,又从袖口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华胜,塞入荷包之内后,递回安歌手中,“这副华胜是母后心爱之物,念尔助大汉社稷有功,特将此一双华胜赐予夫人,取‘并蒂花开、成双成对’之意,方能凸显华胜真正本色。”

    “奴婢愿日后有机会南下进京,面见娘娘叩谢恩典!”安歌没有料到皇后娘娘如此青睐自己,从助力自己北上救父,到之后所赠贵妃榻,实在令初心混沌的安歌忐忑不安,生出几分自私羞愧之念。

    刘承训灵活的手指从包裹边缘处向内轻轻翻拨,嘴里逸出一句佯装不经意的疑问,“怪哉,少夫人怎么知晓迁都之事?又怎知晓自己和李家不会南下汴梁?莫不是,李府上下早就未卜先知了?”

    李崇训见状,赶忙回答,“回禀殿下,太原府上下对迁都之事皆有耳闻,并不稀奇。”

    “的确如此,可你们却根据这人云亦云的缥缈谣言定夺盘算,还劳心劳力写了织了这么多东西,实在太耽搁你们的功夫了。”刘承训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微笑。

    安歌当然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她赫然抬头,直视刘承训锋芒毕露凝视,声音不疾不徐,“如今太原城,上至官宦世家,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在为自身前途命运悬心。民声鼎沸间,却无一道圣旨终止谣言,可见消息从真,只是尚未到昭告天下的适当时机。如今,北面契丹之围仍未根解,只有命一位经验丰富、一心忠诚于圣上又能服众的将军驻守北京及河中,才可使大汉后方安顿无虞。李氏抗辽有功,受到圣上多次嘉奖不说,近日来数次召会我家老爷。如此猜测,奴婢作为李府家眷留守北京或驻守河中,当有五六成概率。正所谓,粮草未动,兵马先行,提早做些准备,不过有备无患而已。不知如此解释,可否化解殿下所生疑窦呢?”

    刘承训闻此,咄咄逼人的气势顿如泥牛入海,哈哈大笑间已是连连拊掌,“母后果然慧眼识人,少夫人当真女中豪杰,如今能够与你比肩的,恐怕只有那契丹的述律太后了!”

    说罢,他将目光移至一言不发的李崇训身上,“李公子,有妇如此,夫复何求啊。”

    崇训和他相视一笑,但其中一闪而过的自卑和自责,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安歌的眼睛。她知道方才自己表现太过锋芒毕露,会让原本就极为自卑的崇训更添胡思乱想。

    念及此,她收敛说笑,正襟危言,“殿下谬赞,奴婢不过草芥女流,不足为道。內侍命妇原本不宜外见,如今既得殿下之礼,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且慢!”刘承训极为聪敏,立刻敛身拱手相告,“平日里,我混迹军营,周身年轻子弟多为纨绔不羁、夸夸其谈之辈,年长兵将又多圆滑老成、心思诡谲,如今既见二位年龄相仿又谈吐不凡之人,着实惊喜感怀,故言谈间略有放纵,着实不该,在此给二位赔礼了。”

    他瞬即恢复一贯的谦卑恭敬,却实在不解,眼前这女子为何要压抑着全身上下耀眼的光芒,明明举手投足间,对时事政治了如指掌,谈吐思路清晰顺畅,却要故意装作一副普通人家女子的模样,不敢过分施展。

    “草民不敢!”李崇训适时侧头望向安歌,礼貌又略显疏离地笑着,“夫人一向关心天下朝局大事,因崇训两耳不闻窗外事,夫人一番报国的壮志雄心无人开解,如今殿下莅临,何不畅谈阔论、以抒胸意呢?”

    上将军单纯以为安歌得到夫家准许,又开始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倾诉开来,“李公子、少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承训拜见母后时,将心底深埋已久的一方疑问告知母后,可母后却不愿多言,让我将华胜交予少夫人,作为解答问题的交换和馈赠,少夫人既接下华胜,自然要回答承训的问题。”

    安歌手中紧握着那只黄色锦囊,如握着一块烧得发红的木炭,“请上将军赐教。”

    “少夫人对当今朝廷作为有何感想?”

    “大汉自建朝以来,确保中原百姓子民不受辽人霸凌,如今反败为胜,将契丹蛮子一举歼灭,自是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代表复兴荣耀的众望所归……”

    刘承训伸出左掌示意,“少夫人,你应该懂得,我不想让你说这些。”

    “奴婢不知,还望上将军示下。”

    刘承训深深叹息,带着无奈旋转过身,坐到正位之上,“汉室如今多酷吏统治,单在河东一地就生出多少针对百姓横征暴敛的事端,上至枢密使,下到都指挥使,有后晋旧臣,有辽国降臣,真真假假的忠心,少不了左右摇摆的趋炎附势之辈。我一直思考,如此参差不齐的朝廷之上,大汉清廉政治怎能向好?真是急煞我也。”

    安歌试探出他今日来此,确是为了问政而来,不禁倍感敬服,“大唐之后,中原几经分崩离析,朝廷更迭上位,却没有一个成为正统长青。风起云涌间,似乎复原了一千年前春秋战国的割据局面。上将军所言不错,民心为金为本,可是得民心却不止安抚柔治这一套手段,乱世方应以严酷法律、大治大彻为本。李悝变法、商鞅变法,起初皆被诟病严苛暴政,可是终究不还是得到民心拥戴、流芳百世了么?”

    刘承训胸口起伏着,“如此看来,少夫人也主张支持酷吏之道?”

    “乱世人心涣散、心智不坚、身如草芥,若不用强权严苛以对,哪里还能汇聚极大的力量来反抗共同的敌人?”安歌看出刘承训虽在战场上身为一位挥斥方遒的将军,却未曾经过政坛的长久浸渍,善良的心智极易被他人利用,“不过奴婢也听闻那宰相苏逢吉在担任河东幕僚时,圣上原命其静狱、释放囚犯以祈福,而他却下令将囚犯全部处死,还复命到‘净狱’。如今更是旧习不改,曾要下令将盗者本家四邻、保人全族问斩,连坐之大,令人胆寒。还有那些地方节度使执法残酷、暴虐至极,将杖刑命名为‘合欢杖’、‘随年杖’,行杖时,不问罪之轻重,只依据犯人的年龄大小决定杖数,或挑断脚筋手筋、抛野山谷,行为荒唐随性至极,闻所未闻。逢乱世,政法严苛之道确是上佳选择,可是,如今却被这些官僚滥加利用,造成混乱局面,着实令人堪忧。”

    刘承训握紧拳头,不由感慨万分,“如今他们颇受父皇重用,我多次劝诫父皇安息民生、惩治酷吏,他却总是对我的谏言不理不睬。少夫人,你说我该怎样做?”

    “从后唐、后晋到大汉,节度使分治割据的局面尚未根除,如何稳住他们不致成为下一个安禄山和石敬瑭,才是圣上的当务之急。就如殿下带兵征战,不教别人夺走兵权,不才是战场制胜的第一步么?”安歌颇有深意地望着他,循循善诱,“殿下如今身为皇子,可直谏却不可固执己见,当尽皇子职责足矣。殿下为国为民之心虽高乘,却不能左右圣上的意图,殿下或上或下,都在圣上一念之间,圣上万事皆虑,必出其因,殿下只需做好本职身份,待天下安定、自然有放手一搏的广阔时光。那时天下都将成为殿下施展抱负和才华的画布,挥毫泼墨、起承转合,皆由殿下定夺,又何必纠结于一时呢?”

    刘承训片刻沉思,而后喜出望外地走下座椅,向安歌深深一辑,“少夫人所言令承训豁然开朗,承训来时疑惑与忧虑尽解,希望有朝一日,少夫人也能如唐时女官出入朝堂,封王拜将!”

    “殿下过誉了。”安歌向刘承训示意近日神色倦怠的李崇训,面露难色,“夫君这些日子身体孱弱,白日多眠无神,还请殿下恕罪。容奴婢去请我家老爷前来,再与殿下详谈一二。”

    刘承训大声咳嗽一声,惊醒了精神萎靡的崇训,“李少爷,承训久留,实在叨扰,这便告辞了。”

    李崇训虽显混沌,却反应迅捷,赶忙出门召唤李守贞前来。

    趁此时,刘承训走到安歌身侧,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快语低声,“还有一事,请少夫人相助。”

    安歌微怔,下意识地点头。

    “帮我看住李守贞,他和杜重威一样,归降反叛,反复无常,我对他有许多不放心。”

    安歌十分惊讶于他的坦诚和犀利判断,“我为何要答应你?”

    “因为你是那个心系苍生、孤胆抗辽的符家少将军。”

    安歌和他深黑的眸子对视须臾,李守贞已携李崇训匆匆赶来。

    刘承训擦着安歌的肩走过,“李将军,切勿忘记方才之托,承训就此告辞了!”

    李守贞则十分热络地拱手相答,“殿下造访,令草庐蓬荜生辉。臣虽愚钝,定不忘今日殿下嘱托!”

    安歌借此顺势言语,“恭祝殿下得偿所愿!”

    李守贞虽疑惑,却也是欲言又止,拿她无法。

    刘承训顿住脚步,满眼赞许地回眸,朝安歌干净爽朗又饱含无限信任和期许地笑了笑,便一手扶着剑柄,快步挺拔地向前方走远,消失在耀眼的逆光中。

    安歌心底默念,愿他终将如愿,成为终结乱世的一代明主。

    愿他初心不变,将这个水深火热、政以贿成的时代消弭殆尽。

    愿他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终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