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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 横波桥头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学得最多的,舞得最多的,还是“枝上莲”。【】因为,玉兰,是jiejie最喜欢的花。那天在凤凰山西苑普善寺的寮房前,我便是因为看到一树玉兰花,睹物思人。所以此刻我一举手,一投足,自然而然,舞的便是枝上莲。我的左手举过头顶,右手摆在身侧,我的手臂伸展,如同树枝随意蔓延,而两只手则缓缓变幻着姿势,模拟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瓣轻轻展开的、完全盛开的、风中轻颤的,各种各样的玉兰花的样子。萤火虫在我身边或凝止,或穿梭,流光闪烁。舞得专注,灵台一片澄澈宁静,竹林中极其轻微的簌簌声响,也清楚地落入了耳中。“谁?”我忽然停下了舞步,对着竹林沉声说道。紫鸳不由得一惊,唇间动人心魄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声道:“姑娘,怎么了?”我不答紫鸳的话,凝神看着眼前的竹林,心中莫名地有些惧意。却听见竹林旁边的小道上,也就是我与紫鸳走来的路上,一个脚步声响动,似乎正在逐渐远去。我拉住紫鸳的手便走,并且及时止住了紫鸳带着疑问的一声“姑娘”。黑暗中道路看不清楚,心中着急,走起来越发不容易,待我与紫鸳走到那条小道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消失在小道的那一端。忽然紫鸳“啊”地一声轻呼,脚下一个趔趄,我忙伸手扶住。紫鸳站稳道:“好险,幸亏没有摔倒。姑娘,咱们再追!”我摇了摇头:“你没事吗?天黑看不清路,还是慢慢走吧。”紫鸳道:“我没事,刚才明明看见有个人影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这般天色,亏他怎么跑得那么快。咦……”“怎么?”紫鸳躬身捡起什么东西,递在我面前:“姑娘你看。”稀淡的光线中,可以看见紫鸳手中捧着一块帕子,我低声道:“先带回去吧。”我携着紫鸳的手慢慢前行,心中也是疑惑不解。紫鸳低声说道:“姑娘,你方才是怎么听到这里有人的?我倒是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人鬼鬼祟祟躲在着路上,一定不安着好心,否则为什么姑娘一喊,他就跑了?”而我心中在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察觉到有动静的地方,是在竹林的里面,而听到我说了那句“谁”之后,跑开的人却是在竹林旁边的小道上。回到景芳斋,紫鸳取出那帕子,反反复复看了半天,叹道:“绣的花倒也精致,可是这也不能说明究竟那是个什么人啊。说不定就是个小宫女,听见有声音,偶然路过那里,恰好看见姑娘起舞,所以看住了。听到姑娘问是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就吓跑了。”若果真是这样,当然是最好的。但我最在意的,还是竹林里面的声响。我微微一笑,道:“紫鸳,我觉得竹林中,还有另外的人。”“竹林中?”紫鸳诧异。我告诉紫鸳,当时我问得那声“谁”,其实是因为听到了林中有动静,至于竹林旁边还有人,却是我未曾察觉的。紫鸳默然片刻,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摇头说道:“竹林里有什么动静,我却没有听到,说不定是个野猫或者是只鸟呢?姑娘也不要太在意了。咱们所在的只是一片空地,又没有什么禁苑,又没有谁说过不能去,就是有谁看见了,听见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紫鸳虽然想得简单,但这一番话倒也有道理。一时想不分明,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日子仍旧如常而过,忽忽数日过去,已经是七月了,白日我仍旧呆在福慧楼修补书籍。七月初二下午,我照旧到尚仪局去应职。夏晴岚与我越发生疏了起来,自从端午节之后,平日里难得见到她一次,即便是去入内内侍省点卯,她也不与我同去了。我从尚仪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不知因何,流萤飞舞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我不由自主地又经过了横波桥。“不对,不对,这边又歪了一点!”“这个摘掉,这个摘掉!”“王公公,请问桥上是要挂这个颜色的灯吗?”“唉,错了错了,桥上是要黄色的灯笼,竹林周围要白色的纱灯,二十步一个,量好了再挂,我都说过几遍了!”“王公公,竹林边上这小道,一共六十六步,挂几个灯笼才好?”“蠢材!当然是挂三个了!你们说话都小声一点,非要嚷嚷!”……横波桥上,横波桥头,一群内侍纷纷扰扰,来来去去,甚是忙碌的样子,但说话却是压低了嗓门。这一带本就偏僻,以往我经过两次,也并没有看见这里有灯烛,到了傍晚,更没有什么宫人经行。我站在一株大树旁,仰头往桥上看去,有几个内侍撑着梯子,正在将桥上的红灯笼取掉,一边还有内侍捧着宫灯,似乎是准备换上。而一边来往指挥的那个王公公,竟是穿着“内侍都知”的服色。内侍的极品是正六品的“都都知”,相当于内侍总管,阖宫上下只有两位,在内侍之中是极其尊崇的身份。而这位王公公,则是从六品的“都知”了。比之“副都知”的黄同宣、郑六成,还都高了一品。桥边挂灯笼的差使,这位王公公怎么会亲自来监督呢?见这群内侍似乎不愿声张的样子,我悄然转身,却看见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王公公,桥上还是不要挂了,只在竹林旁边不起眼的地方,挂上几只轻巧的纱灯。”王公公疾步走近,沉声道:“是吗?你可拿的定?”那跑来的内侍忙道:“怎么拿不定!官家的话,我也敢不当一回事的!”我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在这里挂起灯笼的事情,竟然是皇上的意思!难怪前来监工的这位王公公品级这般高了,想来必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内侍。看来他们行事这般小心,也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我路过这里虽然是无意,但被发现了总是不妥,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借着大树的掩映,悄悄走开。“你拿的定就好,为了这几个灯,官家已经改了好几次,到底……”“可不是吗,也不知道……”王公公与那个传话的内侍的对话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只是已经听不清楚。我一路往回走着,一路回想王公公他们的话,很显然,皇上下令在横波桥一带挂灯笼,并不是刚好从今天开始,挂了又摘,摘了又挂,看来已经换了好几次了。皇上为什么要啊横波桥与竹林周围挂灯笼?又为什么,要反反复复更换?莫非,皇上要往横波桥一带去,知道那里光线黑暗,所以命人挂了灯笼照亮吗?可若只是为了照亮,又为何要反复更换?皇上又到那一带去干什么?而照亮所用,寻常宫灯,难道还不足吗?不安之感渐渐在心头升起,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我正在边走边想着,忽然看见道路前面有一小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并且在说着什么。我只能分辨出是几个男子,想到可能是某个郡王,忙垂首辟易在路边。那群人渐渐走近,听说话声音便有二郡王恩平郡王在内。想必是恩平郡王带着随从在宫中。我颔首屈膝,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做出万福礼的姿势。宫中规矩,若在道路上遇到身份高的人,只需要避在一旁,待其经过的时候,行一个寻常礼节即可,不需要说话。待对方走过之后,便可以自行起身然后继续前行。宫规如此,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免去了双方的麻烦。位份较低的人不需要处处正式去行礼,刚进宫的宫女记不住宫中所有人的身份也无妨,不用开口称呼,只要避让在一边即可。而身份较高的人也不用总是受礼、命人免礼,否则他们在宫中走上段路,单是受宫人们的礼节、说免礼两个字,就要琐碎的厌烦了。遇到一位郡王经过,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需让一让,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可是自从我听出来恩平郡王口音的那一刻,行下礼时就隐约觉得不详。果然,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距我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有人朝着我缓缓走了过来。不必等他开口,也不需见到他的样子,单从这种沉闷压抑的感觉,我就已经断定走近的是恩平郡王。“哦?”果然是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不是景芳斋的谢姑娘吗?”我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刷地一下子便热了起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措辞,真让人气恼。一个郡王,对一个宫中的女官,怎可用这样的态度。此时此刻,他理应称我一声“谢典籍”,或者“谢娘子”(注),甚而称呼我一声“谢氏”,或者直呼我谢苏芳,都比他这般说要好得多。我抑着恼意躬身道:“婢子谢氏见过恩平郡王。”【注】娘子这一称呼在宋代,对于已婚或者未婚的女子都可以使用,并非单用来称呼已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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