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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食魇

    何淙熄掉定魂香,轻轻掩上病房门,把录音笔交给陶于瑰:“录音你截一下,挑合适的发给王队,然后跟小陈说一声,外头那个池塘可能有东西。还有,甘洋记忆有问题,你去看看,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被附身了。”

    甘洋受到定魂香的影响已经沉沉睡去,陶于瑰走到甘洋身边,两指相合,凝神往他额心一点。

    片刻后,她退出房间,朝何淙摇头:“凭我的道行,瞧不出夺舍或是俯身的迹象,保险起见,可以让林熠来做驱魂。”

    “到医院来做肯定不现实。”陶于瑰狡黠一笑,“我手头有甘洋家长的联系方式,等甘洋出院,他父母一定非常愿意请我们去作个法什么的。”

    “如果不是附身,那就奇怪了。楼里的执念绝没有这种能力,他记忆被篡改一定是更早之前,棘手的是,除这个片段以外所有事情他都没有印象。”

    “比如他知道自己叫美好,是因为局限在这段记忆里的婷婷叫她美好,他本身并不清楚‘美好’姓什么,家住哪里,这是一段纯粹的记忆,它没有前因后果。”何淙思索片刻,“得要到甘洋近日的行踪,这事只能靠警方了,昨晚他们肯定排查过。过几天我请个年休,沿路去看看。”

    说着她拿起手机定了一班下午飞往河山大学所在地的机票。

    河山大学和越州市相隔一个省区,坐飞机只需要1个半小时。她完全来得及陪阿祁相完亲再去河山大学调查。

    说起相亲,何淙给阿祁去了电话问见面的地点,谁知阿祁回说她人就在市一医院,先前听何淙讲有朋友进ICU了,不放心便想着来看看,顺便奉父命来做个体检。

    何淙找到体检中心,一眼就看到在B超室门口坐立难安的阿祁。

    阿祁两手捂着腹部,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满脸生无可恋:“淙淙姐,你可算来了,你快说几个故事分散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快憋不住了。”

    “干嘛不去上厕所?”

    “做B超让我憋尿,我好不容易有了尿意,结果因为队伍太长不得不先去上厕所。回来以后排到我了,我又不想尿了,只好出去找水喝,一回来又排起了长队,我刚连喝了十杯水,现在实在是,要憋不住了。”

    何淙听了半天的“尿”字,哭笑不得,便随口讲了几个她近期办的事件。

    “想不到!你居然也是神调会的粉丝!”阿祁生无可恋的脸上,居然还能匀出点空地来表达她的兴奋之情,“你不知道吧,我可是神调会粉丝群的群主,论坛里发的每一个故事我都看过,我从小就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神调会真是建到我心坎儿里了。”

    阿祁来了劲:“我这就把你拖群里。”

    “不,不用了,我没有,我不是。”何淙憨憨一笑,“我只是偶尔看见过这几个故事觉得有意思而已。”

    “好吧,你一个大忙人也没空看群里这么多消息。”阿祁放下手机,颇为惋惜,“我们这个群可是由神调会的陶会长亲口夸赞过的正牌群,跟别的杂七杂八的粉丝群可是有天壤之别。”

    陶会长……

    正巧此时,何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陶于瑰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上面。

    鬼使神差地,何淙按掉了电话。不久,陶于瑰发了短信过来:“不方便接电话吗?甘洋脑部的体检结果发你邮箱了,一切指标正常,他的症状将提交省里专家会诊。”

    何淙关掉聊天框,继续听阿祁讲她成为粉丝头目的奋斗史。原来是有一次陶于瑰发现有人披皮神调会成员,组建粉丝群,在群里发布各种虚假消息,有些甚至涉及到了诈骗,便发了个官方声明。

    公告下面有阿祁力挺,并放出了她组建的群的日常聊天内容,获得了陶会长的……一个赞。

    阿祁把群消息翻给何淙看,好家伙,难怪群里风清气正,原来这群平日里就是个全员禁言的状态,群公告里的发言规矩写到字数满。一般就是群主阿祁在内容更新的时候,第一时间搬运链接到群里,然后开放交流24小时。

    何淙挠挠头,“群里这么多消息”……?

    “神调会有这么受欢迎吗?”何淙问。

    “当然!低调、神秘、灵异,这些都是年轻人难以抵挡的元素好吗!来来来,请允许我这个荣誉群主亲自来向你安利。”

    阿祁压低声音,试图在嘈杂的体检中心营造出神秘的氛围:“神调会的全称是神秘学调查协会,我刚接触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不出名的自媒体账号,没想到经过深入调查,它居然是个正经在民政局备案过的合法合规的社会组织,注册地在柘山上的期止梅园。”

    “神调会十分低调,在网络上的官方号连会员都不充,认证也不做,活得像个高仿。它的主页只有两个板块,主板块用来发布灵异小故事,副板块用来发布协会相关的公告,还有一些协会成员被授予“见义勇为奖”、“优秀市民”的嘉奖信息。”

    “两年前开春,我还特意去他们的老巢看了,我靠,这个梅园,绝对不简单,那种古朴的风格,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造出来的,我仔细看了,连露天摆的陶瓶都是有年头的东西了。就是陶会长对这个协会……好像不太上心,协会的黄铜牌匾居然随便丢在个犄角旮旯。”

    何淙认真听着。

    协会自成立以来,具体事务都由陶于瑰出面联系,她日日奔波于都市的夜晚,梅园都好些年头没有上去了。她都不知道原来在信息这么发达的年代,神调会已经进入众人的视野,不再是一个用以方便行事的媒介,渐渐拥有了其他意义。

    正说着,分诊台叫到了阿祁的号,阿祁一个鲤鱼打挺从凳子上跃起,风风火火冲进去,完事了又风风火火冲进洗手间。

    何淙等在洗手间门口,阿祁心满意足地出来,手中捏着尿常规试管。接下来,何淙看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阿祁虚握住“满满当当”的试管,打开手机摄像头,聚焦自己镶满了水钻的指甲,咔嚓——群发给了A字列表里的诸位,并配文“我新做的指甲好看吗?”。

    此时,无语就是何淙的母语。

    阿祁放好试管,擦擦双手,挽住何淙的胳膊,嘻嘻笑着:“走吧,吃饭去,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

    何淙愣着反应不过来,阿祁又理直气壮解释说:“我爹一天托十个人给我物色对象,喏,你看到没,这个A打头的好友一共22个人,都是我的相亲对象,都能组两支足球队踢上一来回了。”

    “我好言拒绝,没用。冷言冷语,不管。置之不理,不在乎。我每天都要应付这些人早安、晚安、吃了没、睡了没这些毫无营养的聊天消息,这不,吃完这顿,还得再加上一个,裁判也齐咯。所以,嘿嘿,我看谁还敢再来找我聊天!我真是天才!”

    午饭约在市一医院不远的商场内,由于对方是医生,下午加排了一场手术,因此选在一家融合餐厅,双方一拍即合,想着简单快速解决任务。

    进了餐厅,27号桌背对两人坐着个黑T灰色牛仔裤的男青年,男青年人瘦个高不秃顶,两人悄悄松了口气。

    就是这个背影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不等何淙细想,阿祁拉着她步入27号桌。男青年站起身来,客气道:“你们来了,请坐……卧槽!何淙?”

    “张散?”

    张散一拍脑袋:“是哦,这都两年过去了,你是该工作了,怎么样,‘身体’都好吧?”

    何淙点点头:“暂时还好,你怎么从县里上来了?”

    张散说:“县里待久了厌了,这次市里医院面向各县市区邀请精神卫生、骨伤、心血管三大领域的专家,我就顺着调上来了。”

    两人拉了几句家常,没成想大家都认识,便免去了相互介绍的步骤。刚好此时服务员上了几盅血蛤金汤,三人默默品尝起汤来。何淙和张散是不方便说,阿祁是不想说。

    张散一边嘶溜,一边掏出手机,指着“美甲与试管”的照片对阿祁说:“你这美甲要少做,指甲越薄,抵御细菌的能力就越差,容易引发各种疾病。另外,我看你这个尿液颜色太淡了,做尿常规还是要晨尿为好,黄一点又没事,小姑娘家不要有心里负担。”

    阿祁绿了脸,看着盅里淡黄色的汤,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午餐几乎是被阿祁催促着结束的。

    “淙淙姐,你赶飞机起码得提前两小时值机。”

    “淙淙姐,你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淙淙姐,来不及的话我让我老爸派辆车过来吧?”

    ……

    张散毫不理会阿祁的不礼貌,按自己的节奏吃完饭,结了账,告辞去做手术了。

    阿祁看着张散的背影,问何淙:“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何淙琢磨了一下:“邻居。”

    “邻居”二字实乃没有说谎,彼时远古之神真,捏出了一朵带着神格的白莲给她做rou身,后来池里不知打哪儿来了一条鲤鱼,一到盛夏便跃出水面食以莲叶,一来二去有了灵气,便留在池子里与白莲比邻而居。

    那时候一年时光带来的变化,说不定仅仅是她一觉睡醒。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和张散的时间感官不同,她作为凡人的两年,历经毕业工作,奔波与无数人的生死悲欢之间,竟感觉已经与张散分别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