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追
旁边就是一排一排的货架，比他头顶更高，那些抓他的人视野被挡住，又不能从监控里即时地看到他，九溪大步蹿过几排货架间的道路，左右蛇形绕了几圈，就甩丢了大部分。 好歹，九溪还是比那些商场工作人员的体能好一点，单论跑步速度，九溪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这些业余的人。他高中的时候还在国外跟几个酒rou朋友玩过几天跑酷，结果给他脑瓜子摔得嗡嗡的，索性没有什么大碍，极限运动的能力还算提升了点。 但那个女大学生还是粘在他身边。九溪已经用尽全力逃跑了，此时由于剧烈运动和紧张，已经微微喘气，女大学生却神色自若，悠闲得好像在花园散步一样。 “嚯，这是又干什么坏事了，九溪？哎呦喂，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这女大学生居然还有闲心嘲讽他！ 九溪气不打一处来，眼看左右两边又有几个工作人员盯着他冒出头来，时间紧迫，他没工夫回嘴，只能加速迈步、撞过他们往前冲。 一个工作人员甚至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嘴里喊着“别跑、别跑”，九溪焦急地扯着衣服，步伐不停，扭动了几下之后把人甩掉了。 他发了疯似的跑，另一个方向是超市的正规出口，估摸着也有人守在那里，可九溪实在是得冲过去试一试。 这边路上的人倒是不如另一边多了，九溪只要跑过收银台，从超市出口出去，再穿过外面的促销柜台，应该就能从四通八达的路上逃出生天。 尽头的货架边，已经没有多少顾客了，九溪畅通无阻地奔到最后几排，迎面撞上了几个放下卸货工作来抓他的员工。 他大骂了一声，急速后撤了几步，可巧脚边就是几箱还没来得及摆放的泡面，于是他飞起一脚把那堆货物踢倒，轻巧的箱子在夹道间缓慢地塌成一堆，形成麻烦的障碍物，阻碍了那几个员工的脚步，而九溪飞快地拉起最下面运送货物的推车，往另一边绕路过去。 推车行驶地很笨拙，被拉动时难以控制方向，九溪发狠地跑着，连拉带拽，一路碰撞出砰砰嚓嚓的巨响，沿途的货架都被撞得摇摇晃晃。 等到九溪感到有人追来了，他发力把货车从货架间的夹道里推了出去，车轮轰鸣，车沿着直线冲出，一路刮擦着货架，一直撞到末尾的拐角，把路封死，而九溪早已轻巧地绕回原来的方向。 “我们要跑到哪里去？”女大学生问他。 九溪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吼：谁跟你“我们”啊，你是谁啊？！ 眼看已经到了收银台前，九溪大喜，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守着了，只是收银通道的挡板被抬了起来，每个通道入口都是关闭的。 那半米多高的挡板并不碍事，九溪正处于心率飙升的时候，跑到收银台前，速度不减，单手撑在收银台边缘，轻轻一纵就翻越过去，稳稳落地。 前方过了一个打包商品的拐角，就会走出超市的范围，视野一下打开。九溪看着附近的空落，忽然觉得心头一凉。 外面的广播声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同于地下二层的超市内部是九曜在说话，外面的广播是一个专业的女声，播报着：“……请您有序撤离。” 九溪一看前方超市出口，是空无一人的，向后看，除了那个女大学生，后方的收银台和更后方的一排排货架，不知何时也空得差不多了。 他心里凉了半截，意识到恐怕是方才他在超市里闲逛扯皮的时候，商场其他楼层的顾客已经被广播引导着撤出去了，而负二层超市里的人，也在刚才他乱跑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引领着远离他的方向。 他不禁气得想笑，心说，就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弄出这么大动静，明天都能上新闻头条了，你家的生意究竟还要不要干了？还是说、商场的那些顾客里，究竟混了多少九曜请来的演员？ “怎么回事？还跑不跑了？”女大学生又问。 若说可能是演员，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位了。九溪气得不想理她，想不明白该不该赶她走。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超市出口外，就蹲着一大波人等着抓他了。 九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出口边，倚着墙角，往外探出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真是吓得他魂也飞了，就在出口外的促销柜台旁边，三五成群的黑衣保镖和几种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员站成一片，约有一二十个，而九曜站在正中间正前的位置，背着光，一脸阴森地往超市出口这边看着。 九曜穿了棕蓝格纹的Cifonelli西装，身姿高大挺拔，双手交叠在身前，按着一根黑漆漆的手杖，手指上的大块宝石交相辉映，分外惹眼。九溪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而九曜也正往出口的墙角看，九溪一露头，两人的视线一下子就汇集了。 “我cao！” 九溪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往回跑，与九曜挥起右手点了一下九溪的方向，几乎是同时发生。 九溪面如土色地沿着原路返回，身后传来了许多人杂乱的脚步，在朝他迫近。 眼前空旷的超市，传来了巨大的轰鸣，附近数道防火卷帘门正在从高高的天花板上缓缓落下，把他的路线封死，超市正在变成一个关闭的牢笼。 九溪循声望向天花板，防火卷帘门分布于商场的各处，横七竖八的，若是全部降下，会把整个商场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区块。 然而此时那些卷帘门并未全部降下，并不会把他完全封锁在小空间里，因为那样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去抓他。而有选择地降下部分卷帘门，就形成了一个留有固定通路的迷宫，只等九溪无路可逃地走到规划好的路线里。不用说，各个路口也有人把守好了。 而这布局的要点，就是等他跑到收银台那边的出口，然后以此为起点封住路线，因此，是九曜一早预判了他的行动。 九溪咬了咬牙，可恨自己就没怎么过脑子地着了道，顺顺利利地走进九曜布置的局里。听着由近及远的防火卷帘门落下的“隆隆”声，想必商场出口已经封闭了，路线已经封锁，关卡有人守着，他感觉心都凉透了，插翅也难逃。 “瓮中捉鳖呀！”九溪恨恨地骂了一句自己。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但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仍然找方向往外跑着，甚至沿途推翻一些促销架，作为挣扎。 “我不明白了，”女大学生说，“这究竟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你不会在演我吧？” “我演你图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九溪气得大喊。 “那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蚁。这附近都开始关闭了，还跑吗？我烦了，把他们全干了算了。” 九溪都无心纠正她把“蚂蚱”说成了“蚂蚁”，只觉得越想越奇怪，难不成这女大学生还藏着什么来赛花头？眼见走投无路，看看她能有什么办法也无妨。 正想着，九溪回头一看，远远望见九曜的身影，登时吓得一哆嗦。 他俩已经跑回了超市中间货架密集的区域，附近乱围乱扑的业余员工倒是容易躲开，关键是后面九曜带着几个黑衣保镖穷追不舍，在货架左右两侧的道路都有人负责追赶，九溪来回绕了一下，任凭他跑到哪边，都有人在后面粘着，前方又有散乱的员工前赴后继，九溪时不时被他们扯一下。 左侧小道蹿出几个人，九溪眼疾手快地把一侧商品打翻，把货物一股脑地挥到他们身上和脚下，然后闪身拐向右边，没想到直接扎进另外几人怀里。 “我捉到了！我捉到了！”有人大喊道。 九溪一下就被逮住，几只手乱糟糟地往他身上抓，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所幸这些人都不会什么有效的擒拿手法，九溪拼命挣动了几下，趁着他们钳制不稳，一个金蝉脱壳，把外套甩脱在他们手里了，整个人“哧溜”地滑了出去，只穿着皱巴巴的花衬衫，转眼间又向前跑远。 九溪听到了女大学生幸灾乐祸的笑声。 而此时，九曜的身影也离他拉近了一大截，九溪听得到那些结实的脚步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黏皮糖一样跟着。 他的心脏狂跳，手脚也在抖，紧张情绪下的过量激素让他停不下动作，大步流星地狂奔着，甚至比九曜和那些专业的保镖跑得还要快些。 “九溪！”九曜在后面不远处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回家、不上学、不工作，现在怎么还要逃跑？你知不知道爸爸被你气得心脏不舒服，已经回广东休养了？” 九溪悲愤地咬紧了牙。他不想回答这些愚蠢的质问——九曜搞了这么大阵仗来抓他，反而问他为什么要跑？他不跑对得起九曜搭的这个演出舞台吗？他感觉情绪都快崩溃了，难不成要乖乖站好？他想要自由，爸爸不舒服了，凭什么全算是他的错？ 一种仇恨和伤心交错的心情涌了上来，占据了他的头脑，不知不觉地，他脚步都因为这样难过的情绪而放慢了一点。 “我看你还往哪儿跑！”九曜低吼道。他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似乎已经把声波吐到了九溪的后脑勺上。 前方拐角的货架后冒出了几个黑衣保镖，更远处是一些还没撤出、被工作人员暂时安排在一边喝茶等候的游客，九溪头脑一白，只觉得完了，前后的手都将要抓到他身上。 千钧一发的瞬间，九溪忽然听得周围传来了“嘭！”“哗啦——”两声爆响，分别在他前后各响了一遍，然后周身气氛陡然一松，他凝神一看，前后两拨保镖都散开了一大圈距离，打冲锋的几个人皆是后仰着倒地了，连带着撞开身边一片人物。 九溪一惊，发现那个女大学生正冷着脸按拳头，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啦”声。 那两堆人，竟然都是她在一瞬间出拳打倒的，而九溪甚至没看清她具体的动作轨迹。 她看起来不太高，体格也不结实，身娇rou软的，不知哪来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周围人显然和九溪一样看愣了，一时间场面镇住，偌大的超市内只有一些机械运作声和远处少量顾客的惊呼声。 九曜没有被打中，也愣在原地，皱眉盯着那个女大学生，向周围问道：“这个女的是谁？哪儿跑出来的？” 左右没人答他，他愠怒地又问道：“这是江雨舟？” “什么啊！不是！”九溪回过神来，听到前女友的名字，格外尴尬地大叫了一声。 说话间，女大学生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朝一侧疾步跑开了。 九溪被她带得趔趄了几下，好歹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又跑了起来。方才大部分人都围堵去了刚才的方向，两人往一边突围之后，路上暂时畅通，只是那群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又从后方追着，他俩一路跑，绕了一大圈，重新往收银台的方向去了。 “……唉呀，你早说你这么厉害啊！早说我早利用你了！你看刚才给我急得！” 九溪眼看情况急转直上，逃出去有望，喜上眉梢，高兴得开始跟那个女大学生搭话，想弄清她更多来头和底细。 “……Seriously，you’renotwelcome.”她撇着嘴答。 “Honestly，thankyou.” （注：你还真不客气啊。/谢谢。）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Iwasthinkingthatyoujustcouldn‘tuseyourXilitieslikeme，butnowitseemsthatyoucan‘tevenuseyourbodyoryourbrain.Maybeyoursituationisworsethanmine.” （注：我原以为你只是和我一样、用不了能力了，现在看来，你倒是连体术都不会了、脑子也变差，情况比我还糟糕。） “嗯？” 九溪被她拉着跑，虽然还是没听懂她讲话，却不敢随意反驳了。 “Untilallthingsareclear，I‘llofferyouatemporarycooperation，andyou’llowemea……fever.” （注：在明确状况之前，我暂时和你合作一下。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你说得对。确实确实！”九溪连忙附和。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欠一个“人情/favor”说成欠一个“发烧/fever”。显然对方说了什么谐音梗，而他根本届不到。 她跑得非常快，九溪几乎是被她拽着走，两人很快就把后方追兵甩下一大截，眼看又快要跑回收银台前，这边更显空旷，只是附近几个货架边仍然守着几个工作人员，见他俩出现，于是不明所以地就围堵上来，要制住逃跑的两人。 几个体格良莠不齐的员工，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九溪扯了扯女大学生的手，示意她往一侧绕过去，甩开他们就是了。 没想到，对方停也不停，直直地冲到那几人面前，迎着他们的围堵，轻跳了一下，“嘭！嘭！”就是一拳一脚，打得他们四散开来，为首的两个直接朝后飞出几米远，撞在货架上。 九溪瞬间觉得胆战心惊，大喊道：“你别打他们啊！” “Wejustkillthemall！”女大学生喊道。 （注：杀出一条血路就行了！） “不行不行！”九溪急了，“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能打！” “We‘realwayssaying，‘A’for‘Ass’.”女大学生冷哼一声说，“That’swhyyoukeeptalkingthatshit.” （注：我们总说，A是臀部的意思。所以你们屁事多。） 那几个挨了打的工作人员捂着胸口和腹部，难受地呻吟起来。稍远的几波工作人员见状，也萌生退意，向远处避开。 而九溪被拉着直接跨过他们往前跑去，他只好边跑边大喊道：“我哥会给你们付医药费的！”心里的愧疚也没减少多少。 轰隆隆的卷帘门声还没停下，九溪他俩跑得远了才发现，周围的卷帘门开闭情况似乎在变化，也就是说，迷宫的布局变了。正前方超市出口处，用于隔开通往地下车库方向的出口卷帘原本是开着的，现在正在缓缓落下，还有一米左右的高度，就要完全封死了。 九溪紧张地呼了一声，向前推了推女大学生的手，准备试试能不能一起加速跑到卷帘门前滑铲过去。若是利用这个机会成功，卷帘门一关，就能甩掉九曜他们了。 那女大学生不知怎么回事，屡屡收不到九溪的暗示，当即放开了九溪的手腕，独自往前冲出数步。 “你小心！” 九溪急促地喊了一句，心想他俩这么没有默契，万一过去的时候互相绊倒，一个踢一个地被夹在门下，那就搞笑了。 女大学生快他好几米地来到门前，眼见下方空隙只剩半米多高，却没有做出滑铲的动作，而是到门口猛地矮身一钻，瞬间蹲下、接一小截侧滑就进了门里；却并非完全进去，只卡进了半边身子，门落在了她单薄的一边肩膀上。 “哎、你快出来！” 九溪一下就慌了，顾不得什么滑铲，上前一个急刹车停住，怕她被挤压在门下，着急地要救她脱险。 谁知那女大学生却并非失手卡住的样子，而是双手撑住卷帘门，加上一只肩膀的力量，在使劲地往上推。 九溪不知她要做什么，也急忙地抓住卷帘下边缘往上抬，唯恐她被挤坏了身子出不来了。 女大学生脸色涨得红扑扑的，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而那厚重的卷帘门竟然在两人的努力之下向上抬去，齿轮倒转，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嚓咯嚓”声。 两人的力量竟然对抗过了机械的动力，卷帘由缓至急地向上倒退了一大截，紧接着一声“咔！”的脆响，生生地卡住了，再也推不上去。 女大学生喊道：“Getback！（快闪开！）”两人就一齐退了出来。 那门失了阻力，静止了片刻之后，又一边发出痛苦的响声，一边以比刚才缓慢很多的速度、一抖一抖地往下落。 而此时，女大学生已在一旁两手抓住了一块收银台的侧边桌，浑身发力，两手将桌子甩出、同时借了一脚踹在桌上的力量，把那桌子挤进了门下。卷帘门卡在桌上，无法再下落，留出了一段可供人钻进去的通道。 “……还有其他的出口吧？”女大学生望着那道门，喘着粗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