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已然嵌入（其一）
城镇的夜晚不同于村庄，街道上仍然有继续营业的商户，想要将剩余的商品倾销。 若不是因为持续了一整天的阴霾，夜晚也许会更加明亮，改造还未到一半的城镇只有一小段的路面有着灯光，其余的街道仍使用着火把柱来提供照明。瓦尔奇走入昏黑的旧城区，用修女们给的钥匙打开了侧室的门，直接进入了教堂的生活区。 他先来到女孩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动听的声音:“瓦尔奇？” “是我，我回来了。” 他没有用菲亚给他的房间钥匙，因为女孩已经飞快地跑来把门打开，抱住了他，他全然忘了女孩在分开前还有一丝小脾气。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我不希望你工作的很辛苦。晚饭吃了吗，我给你留了点面包。你放心，我已经吃饱啦。”女孩的脸紧贴着他，声音从瓦尔奇的后背传来。 “还没吃呢，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瓦尔奇松开一点抱着的手臂，示意先让自己进房间。菲亚将地上的蜡烛托盘拿起来提供照明，两人来到菲亚的床沿坐下。 他慢慢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初级工程师的证书和徽章。尽管初级工程师仅由工程院在帝国各地的负责人便有资格授予，女孩看到证书上写着他的名字还是开心的轻轻鼓掌，暗金色瞳孔里流光满溢。 “瓦尔奇好厉害，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面包在这里，快吃吧！”女孩拿出半块被油纸包裹着，有些干燥的面包，还有一杯水，当然是她的杯子。不过菲亚没有嫌弃，他也不好拒绝。 瓦尔奇心事重重，并没有太多胃口，吃了点面包，选择性的描述了一些他前往城镇中心广场，然后是议会厅，被工程部门的负责人考核的经过。女孩越听越高兴，到瓦尔奇说自己通过了他们问的所有考题时又高兴地抱住了他。 “明天就要去工作么？”女孩最后问。 “嗯，明早就得出发，中午我也有些事，午饭要好好吃。”瓦尔奇这样回应她。 “那要加油哦，瓦尔奇，我不在你旁边也要勇敢才行。”女孩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做了一段小小的祷告。瓦尔奇一直都会被女孩的这种行为所感动，她跟父亲都是这样一直无条件的支持信任他。只是，一个破坏氛围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萨尔雅拉知道他跟依尔风铎这档子事，这算是祝福还是施咒？ “然后......没什么事，我们就一起睡觉吧。”菲亚似乎很期待，瓦尔奇倒是忘了请求原谅的约定还包括这个。他愣了愣，但是还有些事要做，还有些问题要确定，现在不是时候。 “我回房间一趟，得准备下明天出发的东西，待会就过来。” 菲亚对这还是十分认同的：“当然了，第一天工作，可得好好准备才行。我就在这等你，待会过来哟。” 瓦尔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拿出了那个短杖，在黑暗中它也会发出微光，显现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沃夫纳在他的魔法视角中看到的，可能是这个道具的磅礴能量？瓦尔奇不知道这些。 随后他召唤出契约，对他说出了那个决定：“我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依尔风铎。” 契约给出的答案包含蕾蒂丽亚提及的内容：雇主已经在世界内埋入了一定数量的破界石，当员工转正后，若有请求便可以通过破界石面见雇主。 但他不知道这些石头在哪，也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见他，有办法吗。” 若祂真是无所不能...... 契约罕见的没有立刻作答。等了一会后，漆黑的液体开始游动，写下一行字，与之前像是官方通告一样的语气完全不同。 “你真的想这样做？虽然时机差不多也可以了，但不保证这次对话不会泄露。” “我确定，我的家人安危受到了威胁，我请求祂的帮助。” “那就签字转正，享受员工待遇。” 难道同意之后，依尔风铎就有了他的把柄，瓦尔奇就不会背叛祂，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还是......他又有些踌躇不决。还没签字，周围的场景却忽的又变化了。 —— 他发现有风从耳边吹过，夹杂着浪涛拍岸的击打声。 这是一处绝景，高耸的悬崖下方是不断翻涌的漆黑海水，狂风使天空云层的排布不断变换。一束天光从远处云层的缺口打了下来，照在海面上，使晦明不断变化。 他站在悬崖边上，回头望去，依尔风铎已经位于身后。 这个神明仍然穿着上次见面的服饰，呼啸的风也使祂的衣襟吹拂。神的身高与瓦尔奇几乎一样，所以双方都是平视对方。但依尔风铎微微一笑，一瞬之间身材变化，高了瓦尔奇半个头，使其只能仰视才能注视祂的面容。 “上次约你在一个房间里见面，然后我就被说了......她们说密闭的环境容易让人紧张，接着就会忘记心中所想，让对话的意义减弱。所以这次我换了个户外环境，这儿够空旷吧。”祂张开手臂，展示了周围的风景。 “可以了，谢谢你。”瓦尔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听这样一说，对方确实很体贴，所以该感谢一下？ “那么你有啥事要这么火急火燎地找我，这个阶段有什么家伙能产生威胁？”依尔风铎皱了皱眉，做了个不解的表情。“而且你真的很任性，明明还没签字，也没按照我给的推荐剧本去找破界石，又那么坚定地要过来见我。” 瓦尔奇感觉到祂可能有点不快，立即道歉：“对不起，那我现在签字。” 依尔风铎摆了摆手：“不需要，你看过故事吗，那些主角要是被逼着干活，肯定有反骨！说不定哪一天就怎么劝都说不动，一意孤行，达成了个坏结局！” “而且你知道那些故事里的邪神吗，明明只能在阴沟里活着了，信徒也对它们那么忠诚，说掏心掏肺干脏活他们是真做呀！可我实在搞不懂它们还那么骄傲干什么，对自己人还爱搭不理的，所以玩着不就输了。人要学会珍惜，有对自己好的人就要真诚相待，是不是？” “归根结底，这份契约并不是你入职的证明，而是真正愿意开始了解这一切的道具。你问的每一条‘员工条款‘都能增加你为我做事的信心，寂寞了还能问它问题玩呢。你已经赖不掉我了，这点明白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一切对于眼前的神明来说不过是一出戏剧，一场扮演游戏，真正的话语权怎么可能只在一份契约上呢。但瓦尔奇不禁对这个健谈的神明感到无言：“我想我明白了。” “我想你还没完全明白。”祂摇头，“但是没关系，你都过来了，我就再给你答疑解惑吧，遇上什么事了？” “有一个法师，要我把你送我的短杖交出去，还用家人威胁我。” “就这？你绝对不会交出去对吧。” 瓦尔奇肯定地回答：“嗯，就算我交了，他可能也不会放过我。” “这相当于是新手村第一次考验啊，结果你就来找我要参考攻略了？这才过了多久，一天都没到吧！” 这句话的意思瓦尔奇懂了个大概，他于是说：“我也是来确认一件事的，你会说到做到么，连同那份契约给的条例一起？” 依尔风铎叹了口气：“我从不说谎。” 瓦尔奇放下心来，“那就可以了。” 不过依尔风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来了兴致：“谁敢威胁我的员工，还对我送的东西起了贪念？这个话题很有意思，我对很多人说过了，几乎每个人第一次给的答案都不一样。” 祂笑着说：“你肯定没有杀过同族吧，但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存在，互相残杀都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我相信第一次杀同族的人肯定会在内心做个纠结又扭曲的挣扎，最后用一个正义的理由让自己信服。那么就让我当当你的人生导师如何？” “谁敢跟我们的事业作对，那他就得被消灭，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解释。他们想夺走你的东西，那么就无需忍让。怎么样，我观察过太多次了，这句话是不是比人类还人类？” “至于那个寻死的家伙，你就相信我送的小礼物吧，这些不值一提。” 瓦尔奇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而且对这个也算有了自己的见解。” 依尔风铎倒是有些意外：“这么一说你还真比我想象的要成熟，但是切记无论做什么事，信念都是自己给的。可不要觉得我说的对就盲目遵从，自己的成长才是真的，这也是我乐于看到的。” 瓦尔奇惊讶于这个神身上如此违和的“人情味”，还能把杀人聊的有些励志。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复：“谢谢你给我勇气，我可以告退了吗。” 依尔风铎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当然，这对话本来也不能持续太久，等你做了更多的事，你的世界能够承载我的时候，这个过程才会显得更自由一些。” “而且，勇气也得是自己给予的，瓦尔奇，下次再见。” 一切如同水墨变换，视野里的景色开始消融。乌云，悬崖，海风，浪涛全都消失不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