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 这人良心不会痛吗？
下午1点。 第一次正式聆讯开始了。 按照法庭的流程，第一轮自然是控方率先发言，这一流程也称为「开庭陈述」。 而控方的开庭陈述，一般为自己发言，再传唤证人。 “我方传唤第一位证人！” 刘星作为首席，直接起身传唤证人，省去了自己发言这一步。 就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梳着大背油头的中年男人走上法庭。 男人的打扮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可他长相普通，并且面相带有一丝阴沉，毕竟他只是一个油腻中年人而已。 他坐上证人席后，看到了辩方席上的何有为，眼中有一抹nongnong的厌恶。 这一点，也被目光牢牢锁定前者的张益捕捉到了。 这说明证人对何有为有先入为主的敌视，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在瞬息万变的法庭上，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你好，证人。” “你好，检察官。” 刘星走上前，和证人打过招呼。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可以吗？” “可以。”证人点头，随后自我介绍：“我姓陈，是东方市一家建材披发公司的业务经理，我们公司目前主营的业务是……” “咳咳！” 就在证人陈先生打算给自家公司打广告的时候，审判席上的冯法官咳嗽了一声。 他翻了翻白眼，眼神仿佛在质问：你们几个意思？ 这里可是法庭，是老子的主场，你们在老子的主场打广告是不是，找死是不是？ 证人当即不吱声了，刘星的脸上也有些尴尬。 辩方席上。 “检察官在讨好证人！” 张益突然嘀咕了一句，爱丽丝也赶忙凑了上来。 “讨好，为什么要讨好呀？” “没什么，只是法庭上总会有强势和弱势的区别，这个证人是唯一目击证人，对于控方来说就是定海神针，控方自然不容证人有闪失。” “对于新人检察官来说，重要的证人就是他们在案子中的必胜保证，他们以低姿态来示好对方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爱丽丝听后，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手上也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下来。 这可都是王牌大律师的经验之谈，对她这个菜鸟来说，都是宝贵的知识。 法庭上。 “证人，可否请你明确说明一下，那天的情况呢？” “当然！” 证人陈经理看了一眼辩方席上的何有为，视线冷冷道：“那天我坐地铁下班，正好尿急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在陈经理的说明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每天朝五晚九跑业务，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每天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赚的都是血汗钱。 就是这样，他坐地铁下班途中因为尿急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被一个不法之徒盯上了。 对方差点就要掏了他的口袋，掏了他的钱包，所幸被他及时发现并且制止，而不法之徒想要挣扎逃脱，但正义心爆棚的陈经理却不打算放过对方。 他想到如果放过了对方，那么就会有其他人被不法之徒得手，所以在正义心的驱使下，他牢牢扣住了对方的手，还拼命呼喊让附近的人报案。一直冒着被对方攻击的风险，坚持到了治安员到场。 这一份陈述，是让陪审团不少人看向陈经理的眼中，露出了钦佩之色。 能够坚持与不法分子作斗争，并且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这个社会可不多见了啊。 听证席上。 齐正天笑了。 瞧瞧，目击证人都这么说了，何有为铁定有罪啊。 你看看陈经理，虽然发型油了点，领带没对齐，西装上还有线头，真想去剪掉啊……不对，你瞧瞧陈经理，这才是正义之士啊！ 相反，你看看辩方席上的何有为，已经做贼心虚的低下头了，是愧对大众吧，这不是有罪是什么？ “张益，这就是事实，这一把你输定了！” 齐正天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下属胜诉的那一刻了。 辩方席上。 “张益律师，这人良心不会痛吗？” 爱丽丝指了指证人席上侃侃而谈的某人，一脸的不理解。 “爱丽丝实习，请你看一看他的嘴脸，你觉得他脸上有一丝说谎的愧疚吗？” 爱丽丝闻言看了过去，结果只看到一个洋洋得意的中年大叔正在搁劲儿吹牛逼。 好吧，这人的良心不仅不会痛，相反还得意的很呢。 爱丽丝毕竟是单纯的姑娘，此刻还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只能在内心疯狂吐槽：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法庭上。 提问还在继续。 “那么，当时你知道嫌疑人何有为坐过牢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是惯犯，身上有5次盗窃指控吗？” “不知道。” 刘星和证人的一问一答，是让陪审团对陈经理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而刘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追问： “那么，如果你知道这些，你还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死死扣住对方吗？” “我肯定会啊，因为我也有一腔热血，我……” 陈经理还要继续发挥，可张益却不打算任由他们继续。 “反对！” 张益起身打断：“控方主观臆想，证人的话都是推测，与事实不成立！” “嗯，反对有效！” 冯法官也点了点头，同时瞪了证人席上的证人和刘星一眼。 你俩给我搁这儿演戏呢，装得挺好啊。 刘星被打断发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走到辩方席前。 “张益律师是吧，证人交给你了！” 言罢，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和李琴对视一眼。 刚才的发言下，他们已经获得了陪审团大部分的支持，这一把可以说是妥了！ 所以，优势绝对在我们这里！ “张益律师，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呀？”爱丽丝凑到张益身边，小声问道。 这局面，对他们来说可是压倒性的不利啊。 “当然是控方的老战术了，攻击证人！” 张益却只是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角，淡定走上法庭。 “你好，陈经理。” “你好，律师。” 双方打过招呼，张益微微一笑，开始提问。 “陈经理，你是建材披发公司的业务经理对吧？” “是的。” “像你这样的职业，而且做到经理这一级别，应该每天都有很多的业务需要跑动吧？” “是啊，我很忙的，每天都要接不知道多少个电话，谈多少笔业务呢。” 陈经理虽然好奇张益为什么这样问，但也顺水推舟说明自己很辛苦。 “那你跑业务，难道不开车吗？” “这……’ 陈经理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有时候就喜欢坐地铁，你也知道现在的油价有多贵，所以我……” “真的吗？” 他的话被张益的反问打断。 “是喜欢坐地铁呢，还是只能坐地铁呢，陈经理，这个根本性问题得搞清楚啊。” 陈经理被张益的提问打断，随后又听到这一番发言，顿时面色难色。 “反对，不相关发言！” 刘星立马起身，打断了张益的话，并且看向审判席。 “冯法官，我方的提问与本案存在莫大关系，因为这关乎证人在案发时的身体及精神状态，所以请求批准我方继续提问。” 而张益也不甘示弱，甚至他已经猜到控方会提出反对，心中早就措辞好了反驳对方的理由。 “这……” 陈法官陷入两难之际，但看到张益胸口的金色勋章后，还是做出了选择。 “辩方可以继续提问。” 没办法，控方一看就是新人，而辩方可是大律师，自己也算是新人法官，孰轻孰重很好分辨。 刘星一脸不解的坐下，他不明白法官为何要准许对方进行这样的提问，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可法官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继续看下去。 “多谢冯法官，那我继续提问。” 张益嘴角挂笑，因为这个问题与案子的关系，马上就要揭晓。 “陈经理，那天你喝酒了吧？” “这……” “你喝醉了吧？” “没有没有，就喝了一瓶啤酒，怎么会醉……” “这么说，你承认那天喝酒了？” 此言一出，证人愕然。 陪审团12人，辩方席上的爱丽丝，控方席上的刘星和李琴，甚至是听证席上的齐正天等等，也都有些惊讶。 证人那天喝酒了？ 而且看张益信誓旦旦且煞有其事的模样，证人那天可能不是喝了酒那么简单。 “陈经理，我再次提问，你那天喝醉了吗？” “这个……我……” “你犹豫了？” 见证人没有立刻回答，张益微微一笑，直接戳穿了对方的小心思。 犹豫，就代表着自己心里没底。 而心里没底，就说明有所隐瞒，亦或者是不自信。 这些，都会让陪审团的内心产生猜忌。 果不其然，张益眼角余光瞥向陪审团，发现超过一半的人，看向陈经理的目光都带有一抹猜忌，甚至是敌视。 这说明什么，说明陈经理这个证人，目前已经不受陪审团的信任了。 “陈经理，你也不用回答了，我给你看一点直接证据吧。” 张益说着，走到证人席一侧的投影设备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直接插入播放影像文件的笔记本上。 “冯法官，鉴于证人无法准确回答我的提问，我方提交一份视频证据进行佐证！” “本庭批准！” 你都准备插U盘了，我还能怎么反对，让你不要插吗？ 冯法官看着张益的动作一气呵成，就知道自己提出反对也来不及了。 很快，投影设备连接，证人席一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嘿呀，这个月的业务不少啊！” “是啊，不过这个季度能这么辛苦，谈下来几个大单子，倒也是值得啊！” “老陈，可以啊，冲这个我敬你一杯！’ 画面中，陈经理坐在一张桌子上，隔壁和对面还各自坐着一个男人，三人显然是在喝酒。 辩方席上，爱丽丝看到这个视频，就感觉这个小饭店有些莫名的眼熟。 “哦，想起来了，那昨天晚上，张益律师让我开车带过去的那一家！” 爱丽丝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张益让自己当免费司机接送，是因为这个监控视频啊！ 张益是如何搞到视频的呢？ 这个就没人知道了，不过现在法庭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陈经理，请问一下，你那天真的只喝了一瓶啤酒吗？” 视频播放到一半暂停了，而张益顺势指着屏幕中的证人，当场提问。 “这个，我有些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 张益嗤笑：“那天厕所发生的事你记的一清二楚，可喝酒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好厉害啊，陈经理！” 这番话，虽然听着是夸耀，但里头的讥讽和阴阳怪气，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出来。 陪审团12人也听出来了，不过内心却同样怀疑，你陈经理到底是不是真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事，还是在说谎？ “陈经理，没关系，你不记得没事，我帮你记起来！” 张益再次按下播放键，视频继续。 “来来来，满上，满上。” “老陈啊，这一杯我肯定敬你，你可是咱公司的业务门面，说不定明年能升副总经理啦！”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的功劳，都是大家的功劳……” 视频中，三人喝了快半箱子的啤酒，啤酒瓶在桌子上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老板娘，再来一瓶白的！” 甚至于，其中一人还招呼老板娘，拿了一瓶白色的高度数。 视频中喝到最后，陈经理三人都面红耳赤，一看就醉醺醺的样子。 视频结束，张益凑到证人席前，指了指视频最后的画面。 “陈经理，就一瓶啤酒？” “这个……”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因为他也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赤裸裸视线。 真的，他很慌。 而且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被人当众打脸，而且是在法庭上打脸，这感觉实在是太羞愧了。 “陈经理，我感觉你一定喝醉了吧，啤酒混着白的，喝了那么多，你敢说自己没醉？” “我……我醉了又怎么样？” 陈经理羞愧之下，下意识提高了嗓音，并且指着何有为道：“再说了，我喝酒怎么了，我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审问我，嫌疑人不是我，是他啊！” “是，嫌疑人不是你，但你那天真的能准确判断出我当事人要偷你钱包吗？” 张益冷笑一声，倒也没有纠结这件事，而是继续提问：“陈经理，你喜欢足球是吧？” “我只是偶尔看看，没怎么研究。” “那天我记得早些时候有龙国足球队与古象国足球队的比赛，是不是？” “是的，我记得呢。” 听到回答，张益叹了一口气：“唉，太惨了，你说在咱们家门口输了个一比五，他们对得起我们吗？” “是啊，对不起！” 陈经理虽然不爽张益的提问，但此刻听到这个一比五，也有些感同身受。 张益凑到证人面前，再次叹气：“老陈，输了多少钱啊？我那天赌了1000块，可都没了啊。” 陈经理听后笑了，安慰道：“你才1000，偷着乐吧，我那天可是输了四万多呢，那个月的奖金和提成，都搭进去了。” 听到对方这么惨，张益当然是笑了：“哦，原来你输了这么多钱啊！” 他点了点头，随后笑着看向审判席：“陈法官，我方认为，那天证人因为赌球输钱加上喝醉酒之后，意识模糊加上精神状态的愤怒，会造成错误判断！”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觉得有道理。 而陈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和我套近乎是为了套我话啊！ “证人，你那天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外加赌球输了4万多，你觉得自己拥有足够的理智能够判断我方当事人的行为吗？” “这个，我认为有！” 听到这个回答，张益摇着头笑了。 “有个屁，你喝了那么多，输了一个月的工资提成和奖金，你还能心平气和的判断我当事人是要扶住你，还是偷你钱包，你骗鬼去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卧槽，你这个律师牛逼啊，居然敢当众骂人！ “张益律师，你……” “冯法官，我方认为证人在说谎，他那天只是单纯的心中有气，需要找人发泄，正好我当事人撞上了枪口，成了证人发泄怒火的替罪羊而已。” 张益指着证人陈经理，怒斥道：“将自己心中的怨气发泄在其他人身上，从而给他人造成困扰，可某些人却不自知并且还沾沾自喜，还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这样的人岂不是和我最近遇到的某个键盘侠一模一样了？” “我就在这里说一句，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这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张益拍了拍胸口，脸色却非常的愤怒。 而他的一番话，同样是让陪审团和听证席的不少人，都觉得有道理。 因为，证人那天喝醉了，又恰好输了那么多钱出去。 换成是自己，估计早就崩溃了吧。 就算不崩溃，也会哭爹骂娘，嘴里蹦跶出各种肮脏词汇，甚至当场骂街。 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扶住你，手伸到了你的口袋附近，你会不会觉得这人是个小偷？ 有些人觉得可能，有些人觉得不可能，可证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不仅抓住了对方，还要求附近的人报案，最后那个人进了拘留所。 而这一切，证人都知道，可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还觉得自己强加于他人的猜忌和愤怒是没有任何错误的。 这样的行为，显然有问题了啊！ 因为陌生人，永远不能是你发泄情绪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