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四世：景襄王（四）
“夜姑娘神通广大，还求夜姑娘救救我家王爷。”福公公突然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起来，慢慢说话。”夜君策将他扶起来。 起身后，福公公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我家王爷是个苦命人，他……” 听着福公公的讲述，夜君策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爱妃啊，等咱们的皇儿出生后，朕就亲自培养他。春天，朕在百花飞扬间教他执剑练武；夏天，朕在丛林荫蔽间带他牧野围猎；秋天，朕就站在红叶滑落的窗前教他习文练字；到了冬天，”他搂住身前挺着大肚子的云妃，“朕带你们在皇宫里团雪球、堆雪人，嗯……堆咱们一家三口如何？”说到这，他俯身亲了云妃一下。 云妃羞涩一笑，“皇上把景儿的一年四季都占满了，臣妾怎么办？” 酸溜溜的话一说出口，莫琰立马哈哈大笑，他趴在云妃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云妃羞赧的用小拳捶他胸口。 “皇上真讨厌。”云妃嘟囔道。 莫琰拥住她，“爱妃，朕可是为了你我的未来考虑啊，等咱们景儿拥有分辨是非黑白的能力时，朕就带着你们走遍我洛京的每一寸土地，好让他懂得治世安民之法。这样，朕就可以早日卸任皇位，然后陪爱妃游历人间了。” 两人共同憧憬着令人艳羡的未来。 然而，这种幸福的画面本该继续维持下去，可就在云妃生产那天，莫云景怎么都出不了娘胎，这样一来，云妃的情况就变得十分凶险。 “快，快宣太医，一定要保住爱妃的性命！否则，朕摘了你们的脑袋！”莫琰急的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形象。 屋内，太医们束手无策的站在那，该扎得针他们都扎过了，可小皇子依旧不从云妃的肚子出来。 “不好啦！娘娘大出血啦！”产婆急得喊道。 闻言，站在屋外的莫琰简直恨不得冲进屋里代云妃生产。 然，正在他怒急之时，一长胡子老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来人！给朕拿下。”莫琰指着老道说。 “善人天悯，屋内之人，皇上想救否？”老道捋着胡须，用普济万物的慈祥看着莫琰。 听完这句话，莫琰赶紧喝止围上来的士兵，“你有法子救我的爱妃？” “不错，云妃腹中的孩子上一世造下严重杀孽，按你们凡人的说法，他本该被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因果孽缘，他被投下了轮回盘，所以，作为红煞星转世的他，注定要给洛京和周围的人带来不幸。”老道说，而他说的这些，莫琰只过了遍耳，压根没往心里去。 “求仙人，救救朕的爱妃吧，只要仙人能救朕的爱妃，朕一定用黄金万两为仙人塑一座金身。” “救人乃徒手之劳，塑金身就不必了。”说完，他消失在莫琰面前，而下一秒，屋内的孩啼声让莫琰喜出望外的推门进屋。 “爱妃，爱妃。”他急忙坐到床头，握着云妃的手喊道。 “皇上，是皇儿吗？”云妃在意的问。 莫琰伸手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儿，朕都喜欢。” 云妃欣慰一笑。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产婆欣喜的说道。 听到这，夜君策不禁感到疑惑，听福公公所讲，莫琰应该是位明君，又怎会将自己疼爱的孩子囚在一座寺庙里，可接下来福公公说的话，让她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自这次难产大出血开始，云妃便失去了生育能力，此消息一出，太后及诸位大臣纷纷提议莫琰充纳后宫、绵延子嗣，但莫琰非是不听，直到五年后。 “这小皇子怎么还不会走啊？” “这谁知道呢，我们老家的小孩两三岁便能下地走路了。” “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残废？” 好巧不巧的，她们二人的谈话都被莫琰听了个精光，“来人，拖出去斩了！”就算他莫琰的皇儿是个残废，那也轮不到一群奴婢在背后嚼舌根。 两三个人嚼舌根尚能止住，但若是一群人都在传，那就是洪水淹过茅草屋，压根拦不住。 云妃失去了生育权，莫云景失去了双腿，这两个打击都逼得莫琰不得不向太后及众朝臣妥协，而他新纳的妃子倒也争气，不过一年，就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哎呦，皇奶奶的小皇儿哦，真乖。”太后喜不自禁的在小孩脸上亲了几口。 “姑母，他还小，哪里能看出乖不乖。”鸾妃虚弱的道。 太后瞪了她一眼，“姑母说他乖，他就乖。” 对比这遭的温馨，莫琰冷情的简直像个怪物，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想的全是云妃，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偏爱会给自己的所爱之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又逢烟雨季，百花园里鲜花皆盛开的绯然，漫漫的雾气弥荡在花海中，为娇艳的花瓣留下斑驳的水露。 “母妃，为什么这些花在烟雨中仍旧鲜艳？”莫云景坐在轮椅上，摸着带露水的牡丹问。 “因为露水挫败不了它们向阳而生的勇气。”说着，她摇了摇牡丹花，取下些许露水调皮的洒在莫云景身上。 莫云景躲了一下，旋即学着她的模样，取下露水四处撒着，“母妃，这露水凉不凉啊？”撒了几下，他没听到有人回答他，于是便准过头来…… “爱妃，又调皮了？”莫琰搂着云妃戏弄道。 “不是我，是云景先泼我的。”云妃卖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莫云景一头黑线，他家母妃又卖他了，不管是偷吃还是偷玩，他都是第一个被她推出来顶锅的。 莫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景儿比起你可成熟多了。”说罢，他同云妃一起推着轮椅将莫云景推至雾气弥漫的荷塘边。 “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莫琰揽着云妃道。 “是啊。”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让我给你做芙蓉糕和莲子羹了？” 莫琰得逞的亲了她一口，“爱妃真聪明。” 云妃气得直想打他。 “快看啊景儿，以后可不能像父皇一样娶一个母老虎啊。”莫琰开玩笑的道。 正在三人其乐融融的嬉闹时，隐在暗处的身影痛恨的掐紧拳头。 “皇上，田中丞来了，眼下正在御书房等着皇上呢。”李公公道。 “知道了，朕这就去。”言罢，他将目光转向云妃，却不想，云妃率先开口，“臣妾这就回宫命人摘些荷花和莲子，等皇上处理完政务，芙蓉糕和莲子羹保证是新鲜出锅的。” 莫琰俯身亲了她一口，便随着李公公离开。 “母妃，您跟父皇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将孩儿当做一个透明人啊。”莫云景不满的道。 云妃挑衅的弹了他额头一下，“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情趣。你先在这等母妃一会，我去命人摘些荷花和莲子送到殿里。” 莫云景点点头，谁都没想到，这短短的几分钟竟会是天人永隔。 回到荷塘边时，云妃并未见到莫云景，只有属于他的轮椅老老实实的摆在那。 “景儿，景儿？”她高声喊道。 突然，荷叶下鼓出水泡，云妃来不及思考，只能只身一人跳下荷塘。 塘水的深度刚好能没过她的鼻腔，但对于只有六岁且失去双腿的莫云景来说却是致命的深渊。 在水里寻了一会，云妃终于找到了莫云景的身影，她试图将晕厥的莫云景带到岸上，但走了几步，她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她的身子骨本就禁不住风寒，此番又在寒水里泡了许久，那些寒气早已渗入她的骨髓，再加上密不透风的荷叶的裹挟，置身水中的她根本呼吸不到足够的空气。 为了护住莫云景，她只能靠意识和毅力让他的脸露在水面上，“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救救我们……”刚开始，她的呼救声还能传到十几步开外，渐渐的，她的呼救声只能被她自己听到。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年事已高的高公公才顺着百花园找到了荷塘边。 “哎呦！我的小主啊！您怎么掉水里了。”他急忙叫来人，把莫云景捞出池塘。 看着莫云景得救，云妃笑了一下，然后便安心的沉入塘底。 云荷殿，面色苍白的云妃不久于人世的躺在那里，此时，她尚还有一口气，但宫婢和侍从已经竞相哭出声。 “爱妃，爱妃。”莫琰着急忙慌的跑进云荷殿。 “皇上。”她用微弱的气息喊道。 “朕在，朕在。”他紧握住她的手。 “皇，儿。”她用迫切的眼神看着莫琰。 “你放心，你放心，景儿没事，景儿没事。” 云妃笑了一下，继续用气息说：“云儿此生有幸识得皇上，若有来世，云儿只求能与皇上白头到老。”说完，她面带笑意，慢慢合上双眼。 冰凉的手从莫琰手中滑落的刹那，他已经崩溃了，明明几个时辰前他们一家三口还在荷塘边嬉戏打闹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生死两别了呢。 云妃下葬的那日，莫云景恰好被赶出皇宫。 “莫云景自降生之日便身带不吉，怨朕当初愚昧，未将其早日赶出皇宫，现今云妃崩逝，宫内怨气冲天，故，传朕旨意，将莫云景下封景襄王，囚至昌业寺，没朕旨意，永远不得离开昌业寺！如敢违旨，昌业寺上下众人提头来见。”莫琰红着眼，亲自在葬礼上说出这番贬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