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卡沁的事情
澹台之姓起于辽东，本事辽东一支栗末部族，当年栗末强盛之时，部族何止千万，遍布旧陆北方，澹台便在辽东之地兴起，鼎盛之时，二十万控弦之士。 打的辽东诸部和当年的大易中原王朝抬不起头，澹台之名，天下无双。然而随着栗末时代的逝去，西陆列强崛起，大易仙门没落。澹台被人打出了辽东，沦落为栗末王族的附庸。 然而这个附庸却从不接受现实，当年他们强盛时，实力和现在的栗末王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却在王族威压下奴颜婢膝，又怎么受得了？ 总是想着重现自己一族的辉煌，时不时地背后给栗末王族下下绊子。 栗末王族很不满意澹台部，可是奈何为了风雨飘摇的栗末，为了稳住已经乱七八糟的局势，也只能忍了下来。澹台部以为这栗末王庭是怕了自己，越发的肆无忌惮，不断地在栗末内部扩大实力，蚕食别的部落的利益。 澹台部现任的头人叫做澹台寒山，乃是一个步入半神的强大萨满，他有一对儿女，是他的骄傲，也是整个澹台部的骄傲。早年间，这对兄妹还小的时候，就被栗末大国师选中，带在身边教导。当年和他们一起在大国师身边学习的小孩子一共只有十二人，这十二人号称是整个栗末的未来。 这十二个少年，他们年少，优秀，自信，充满梦想，又天赋惊人。草原上现在的女武神乌云格日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澹台部喜欢争夺别的部落的资源和利益，他们有野心，也有这个实力。澹台家的兄妹，几近成年，和萧雨歇差不多的年纪，他们可能是出于急着证明自己，也可能是为了帮助部族增强实力。他们最近盯上了卡沁部。 卡沁部是殇山外草原上的第三个部落，他们和迭达部、赭山部一样，活动范围里殇山很近。可是这个部族和前两者都不一样，他们不像赭山部，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有一座矿山。也不像迭达部部族中武士众多，以战力闻名。 卡沁部什么也没有，是这三个部族中最弱的，先天条件最差的。可是卡沁部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生意，和大易的生意，他们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在大易采购粮食、布匹、食盐、白糖、茶叶、灯具、药物、工具、刀剑、弓弩等等等等一切栗末人制造不出来的东西。同时，从栗末采购这个骑兽、战马、矿石、皮毛等等栗末的特产卖给大易。 一来一回，这里面的利润让他们部落赚的盆满钵满，他们打通了一条顺畅的商路。 这里面看着简单，可是实际上他们是流了无数鲜血的。一条商路，那可不是想建就能建起来的，一般栗末人就算想，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什么人采办这些货物。就算采办到了货物运回来，他们又要在栗末卖给谁？ 这里面最要紧的一个要素是——门路！ 大宗的物资，那在市场上你是不可能买的到的，得找对商行，找对人。可是人家也未必会相信你不是，人家得看得到你能把这些物资消化掉、卖出去，有长期的合作价值，才会和你建立生意关系。 下家也一样，人家得保证你不会忽然断货，有长期稳定的渠道，才会从你哪里进货。 卡沁部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从大易从买回来卖到栗末的物资，还是从栗末采购回来卖到大易的货物，那是从没有出过半点差错！ 而且栗末一向禁止和大易贸易，因为栗末人做生意做不过大易人，大易的商人那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本事能让栗末人亏出血来。 既然这在栗末一方算是走私，那这里面的风险就更大了，随时随地要防备栗末边境的巡查游骑，随时随地还要防备给敌对的部落抓到真凭实据，去王庭告自己一票。 卡沁这条商路，这些年确实收获颇丰，然而不知怎么的，最近澹台两兄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澹台部更好，直接想把这条商路抓在手中。 以澹台部的实力，掌握这条商路，并将这条商路上的生意规模扩大个十几倍，甚至更多，都不是问题。 澹台部的兄妹，非常欢喜地从自己父亲手里要到了这件差事，可是也是想通过干成这件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毕竟和他们同是老国师的弟子。比他们大三四岁的乌云格日已经是栗末的传说了。 卡沁部的驻地还在迭达部的东边偏南一点的地方，那里离殇山很近，是一大片半草原半荒漠的原野。地形很复杂，沟壑纵横，怪石嶙峋，道路乱七八糟。 萧雨歇从赭山部而来，缓缓从西北方向，向着卡沁部开进。萧雨歇现在再次成了轻装前行，大量的缴获和救出来的大易百姓，都被安排沙洪和荀天的少部分人马，先送回殇山山里。刁英和时羽，会在那里接应他们。 刁英和时羽这回没进草原，而是继续在殇山中剿灭残余的土匪，同时收服并建设整个殇山。萧雨歇是害怕如果都一起出了草原，回头真的遇到危险，就都没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还是在敌国的土地上。 骑在一匹棕色的普通战马上，萧雨歇缓缓走在一条崎岖的道路上，两边都是一种蜿蜒崎岖的奇怪树木，灰褐色的树皮，树皮有一种岩化的现象，大量的矿物质堆积，显得坚硬无比。树皮上还满是尖刺，这些尖刺就像是金属的一样。 地上的土地沙化的很严重，到处是一团团草稞子，草稞子稀稀拉拉的，长得也不到。草稞子间，是不是可以看到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和蜥蜴一样的小型凶兽窜来窜去。 看着天色不太好起来，萧雨歇在一处开阔地带停了下来，对着身边的黎动说道：“现在有点赶，队伍拉的有些长了。先停下来吧，收拢队伍，今晚在这里安营。” 黎动看了看后面的队伍，吐掉了自己嘴里的一根茅草：“行，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八都帐那些货最快再有四五天也该赶到这里了，我们时间有点紧，赶一点很正常。” 萧雨歇摇了摇头，他有些忧愁，毕竟是在敌境以内：“也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计划，能不能成功。我们现在算是孤军深入敌境，危险的很。” 黎动却满不在乎，拿着水袋灌了一口水，说道：“我看你就是多想。我们这些天别的缴获没有，战马缴获的太多了，都够我们每个人一人三马，甚至四马了，我们机动挺快的。就算八都帐的大军来了，我们现跑也来的及。八都帐的大军，他一人能有几马？” “这里是栗末，马背上的民族，不好说啊。”萧雨歇长叹一声，开始散出侦骑，让他们打探周围的情况，监视周围的动静。 萧雨歇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周围永远有大量的侦骑，这些人三五人一组，定时回报，一点点风吹草动，萧雨歇都会知道。这些侦骑每个一段时间轮换一次。功赎营被萧雨歇打造成了全轻骑兵，每一个人放出去都是合格的侦骑，每一个人也几乎都有机会成为侦骑，这也是萧雨歇练兵的方法之一。 停下来休息没一会儿，篝火刚刚升起，人还没烤暖和，忽然就听见远处奔马的马蹄声。然后是燕七飞快从远处跑来。 到了近前，燕七翻身下马，飞快的禀报道：“此处往东去十里地就是卡沁部驻地，目前我们的侦骑已经和敌人发生了零星的接触，但是卡沁部的人一碰见我们就退回去。我们也遵照您的指令，绝不恋战，直接退了回来，向您禀报。” 黎动急忙开口问道：“卡沁部那些孙子什么态度？防备的咋样？” 燕七摇了摇头：“严阵以待，紧闭城门，不好打。” “城门？”萧雨歇整个人一惊。 黎动也跳了起来：“等等等等，怎么还有城门？” 燕七马上开口：“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卡沁部在自己的领地内藏了一座堡垒，看样子是学着大易的样子偷偷筑的，有模有样，藏在一处山坳中间，地点隐蔽不易察觉。” 萧雨歇心里盘算了一下，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这个卡沁部，很有钱啊。六七千人规模的小部落，居然掏的出修筑堡垒的钱？他们跟大易贸易到底赚了多少钱？” 黎动翻了一个白眼：“以前都是大易擅长城池攻防，草原游牧擅长野战。这尼玛怎么还反过来了？草原游牧躲进了堡垒！我们在草原上和人野战！” 萧雨歇用一根枯枝扒拉了一下火堆说道：“时代变了，他们野战开始不是我们的对手了，开始学着我们筑城固守了。他们的堡垒是怎样的？” 燕七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们的人还没有接近，但是从远处观察来看，高墙厚实，上面布有射击口，门洞两边有箭楼。城门是木门，镶嵌铁钉。样式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前后两个入口。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暗道。” 萧雨歇琢磨了片刻，忽然说道：“不是有不少赭山部和迭达部的俘虏，缠着我们不愿意走吗？” 黎动一摆手：“嗨！别提了，就是一帮混账东西，跟我们攻陷迭达部的时候抢上瘾了，跟着我们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再加上我们给的赏赐确实厚，这帮狗东西的缠上我们的。” “那让他们今天晚上，摸到堡垒门口，然后拼了命的哭喊，就说是迭达部和赭山部逃出来的。看看卡沁部会不会开门放他们进去。他们要是进去了，就从里面搞破坏，和我们里应外合，攻进去。”萧雨歇盯着火光冷冰冰地开口说道。 天色逐渐变的伸手不见五指，卡沁部的堡垒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一扇狭小的窗户前，看着远处闪烁的火光，他知道，现在那里有着一支大易军队在驻扎。老人是卡沁部现任的头人，名叫瓜佳尔。他这个人几十年来，在这草原上都是名声不显，仿佛一个透明人一样。甚至说起卡沁部，少有人记得它的头人是这么个小老头。 老人回过头去，屋子中间有一条长案，那是部族中的掌权者们平常开会商量事情，以及聚会热闹的地方。此时的长案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身材火辣的栗末少女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 身材火辣的少女看转过身来的老人满面愁容，开口问道：“怎么？瓜佳尔大人愁眉不展的是在担心外面的大易军队吗？” 老人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些歉意：“不好意思啊，两位澹台部来的贵人。连累你们被困在这堡垒之中，不过请两位尊贵的客人放心。大易人进不了这个堡垒。从我继任头人以来，这个堡垒我陆陆续续修了几十年，加固了几十年，我还真不信有什么人能进的来。” 身材火辣的少女呵呵一笑：“我们要是不在，外面那个小子分分钟能进这个破堡垒。不过，好在现在我们来了，那个混账东西还不是我哥哥的对手。”少女这么说，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只有他们可以守住这堡垒，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让瓜佳尔把守城交给他们。 瓜佳尔有些犹豫，他不露声色地说道：“两位说笑了，此事九死一生，若是让二位尊贵的客人伤着了，卡沁部担待不起，毕竟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接下来，会有一群逃难来的栗末人，来到堡垒的门前，要求进堡垒来寻求庇护。”随着一声清亮的嗓音，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小椅子上，这个长相清秀的栗末年轻人就这么坐在那里，静静的，他不做声，仿佛别人都看不到他一般。 瓜佳尔对于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随后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卡沁部战士冲进了房间中，对着瓜佳尔禀报道：“头人，堡垒门前忽然涌来了一大批人，看样子是我们栗末人。听他们说，赭山和迭达两个部族已经没了，他们是一路逃过来的，大易人就追在他们身后。他们求我们开门放他们进去，不然大易人会杀光他们的。我们的百夫长，让我来问一下头人，该怎么办？” 瓜佳尔听完，没有马上说话，却是看向了角落中的年轻栗末人，他叹了口气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果然料事如神。” 澹台两兄妹来了部族以后，虽然这个火辣的少女一直风风火火，很是老练厉害的样子。可是瓜佳尔看的出来，真正做主的还是那个年轻栗末男人。 角落中的栗末人轻笑一声说道：“不是了事如神，只不过是了解外面那个带兵的大易将领而已，一个屋子带了几年，谁都会互相了解的。我劝您，千万要放那些人进来。” 瓜佳尔对整个年轻人说的话只有一阵地不解：“这种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有诈，他们来的太不巧了，偏偏适合大易人一起出现的。再者，我修这堡垒是秘密进行的，外人不可能知道这堡垒的准确位置，又怎么可能有栗末人知道来我这里避难？我是绝不会放这些人进入的。” 角落中的年轻人还是那样轻柔的笑容：“你不放人进来，怎么能将计就计，把那个大易将领引到你们需要的包围圈中？又怎么能反败为胜呢？” 瓜佳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尊贵的客人多虑了，我这堡垒，从我继任头人开始，陆陆续续修了几十年，早已是固若金汤，大易人打不进来。再者再有三四天，八都帐的大军也该到了，不会有事的。无需像您说的一样，坚守待援才是最稳妥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有堡垒是有，可是哪儿来的擅长守城的兵？栗末骑兵绝无仅有，可大多不擅长堡垒攻防。再者，外面有个人智谋通天，这座堡垒挡不住他。” “我建这堡垒多久，自然守城的士兵就练了多久，这不用你们担心。至于你们说的，外面的那个人，我怎么觉得，你们似乎，和那个人很熟呢？那个人到底是谁？” 火辣的少女一声冷哼：“熟的不能再熟了，那就是个混蛋！”说完，脸上的表情开始愤怒起来。 角落中的栗末男子轻笑一声：“让头人见笑了，我meimei以前吃过那个人的亏。如果我们没料错，那现在能来我们这里劫掠的，也只有殇山城新来的守将，殇山城新来的守将里，有个人叫——萧雨歇。” 老人没有说什么，回过头，对着来禀报的那人说道：“放人进来，然后就在瓮城中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城外，萧雨歇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两个部族的栗末人一个个走进堡垒，萧雨歇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走吧，没戏了，那些进去的人死定了。” 黎动一愣，回过头去的时候，看见萧雨歇已经往回走了，他赶忙追上去问道：“喂喂喂，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被放进去肯定能里应外合啊，怎么就死定了？” 萧雨歇叹了口气：“放的太早了，也太干脆了。那些人和我们几乎同时出现，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轻信他们。就这么放进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里面是白痴，要么有人在里面下了套等着我们。能修出这么一座堡垒的，绝不是白痴。” 黎动心中一凛：“你是说，有人在里面设了陷阱？” 萧雨歇一点头说道：“如果澹台那两个在里面的话，他肯定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