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远没有结束的战争
墨熏城的风雪小了很多,可那种刺骨并未退去。高大的城墙挺立在风雪之中,城门洞子巍峨地敞开在寒风中,仿佛高大的将军敞开怀抱,欢迎着一切朋友,也阻挡着一切敌人。 风雪之中,城门之前,那个身影裹着一件深黄色棉布斗篷,身姿挺拔,带着儒雅,眼神中却又有着商人的精明。那身影见军队的剪影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走向墨熏的城门。他缓缓摘下了斗篷的毛子,露出一张另萧雨歇感到熟悉的面容。 萧雨歇回到墨熏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这些天,他们的行军特别慢,再也不似刁英他们刚入迦叶陀时那般的急行军。半道上,护送刁英他们这支疲师过了国境,到了安全的地方,雕爷就带着鹰扬卫的人马转道向东,去了迦叶陀的东部六邦。 萧雨歇快步走到这个身影面前,一下子有些不解地笑了起来:“商容?你怎么来了?” 黎动这时也快步跑了上来,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在黎动的记忆里商容的映象格外深刻,因为那一瞬间几乎摧毁朔漠台入学试考试场地的强大。 “嘿!你该不会是看我们仗打的辛苦,特地来探望我们的吧?”黎动欢笑着对商容说道。 商容听完微微一笑,随后脸色却又有些深沉,接着就是用很淡然,却又很坚毅的语气说道:“你们的战斗结束了,大易的战争刚刚开始。接下来,要交给我们了。” 黎动挠着头,不明所以。 萧雨歇的脸色却是凝重了起来:“是啊,刚刚开始,乱象刚生,风雨忽起。大易要坐稳迦叶陀东部六邦,要结束要命的腥风血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这么一闹,倒是简单了,可接下来大易的麻烦刚刚开始。倒是我们冒失了。” “冒不冒失的,你当时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活下来了才有机会反思不是吗?”刁英优哉游哉地从萧雨歇背后走上来。 他的身边,时羽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看着商容,满脸的疑色,可他问的话,却和萧雨歇不一样:“怎么就你一人来吗?” 商容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大队人马都已经赶到了龙巢山脉南麓几城,他们携带大量物资。这墨熏城的物资也要整合一下,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不会少,多一点是一点,。能多一些物资利用起来总是好的。我就讨了这么个差事,来墨熏调拨一些东西,这种边边角角的小活儿正好我这种新人做,也能等你们回来。” 黎动还是不明白商容的意思,可其他人却是猜明白了七七八八,萧雨歇略一沉吟说道:“东部刘邦,粮价下不来吗?” 商容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可以不叫东部六邦了,南诏道,现在都叫这个。粮价确实下不了,不止粮价,什么价都高。就人贱,三十个迦叶陀大子儿,能换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商容口中的大子儿是大易人对铜板的称呼,这种最小面值的货币。迦叶陀的大子儿自然是迦叶陀的铜币,最低价值的货币之一。 “我靠,怎么会这样?”黎动不明白商容的意思,可是这三十个铜币换一个小姑娘还是听得懂的。一向有些傻中二的他怎么忍得了这个。 商容叹了口气,说道:“边走边说吧,你们在外吹了这么多天的寒风,早些回屋吧,本来是打算迎接你们的,这一聊,倒是让你们多吹了一会儿风。”说完,商容转过身,带着几人朝城里走去,边走边说,“圣罗也好,西陆诸国也好,没人希望看见大易轻易吞下那么大一片领土。之前大易建国之初攻打迦叶陀,三十年前攻打单南,都是打下了大片领土,可是各国到头来都迫于各国压力,只能把到嘴的rou吐出来,那些小东西补偿补偿。国力弱小,不得不仰人鼻息啊。今天的大易,国力强盛,不会再这么轻易把到嘴的rou吐出来了,真要我们吐,那他们,得付出大到他们难以想象的代价!” 萧雨歇听完,忽然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好。那些强国勾结了不少迦叶陀当地的权贵,加上当地的商会实力,不断买断市面上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几乎是有多少买多少。如今已经是富者粮秣满仓,贫者无救命之粮。在这么下去,这南诏道就是到手,也是一团废墟。”商容一边说一边摇头。 “所以你们调大量物资去填那里的窟窿?”刁英忽然问道。 “没错,不填不行,可问题是,那些权贵和商会都已经疯了,我们填进去多少,他们买下多少。多高的价都买!” “那他们不是赔死?”黎动叫了起来。 萧雨歇无奈地笑笑:“他们赔的是钱,还有那些饥民的命。我们要赔的却是南诏道。他们其实赚了。” 黎动一甩头:“这什么又赔又赚的,到底是赔是赚。” 刁英叹了口气:“这世上大部分的事,大家都赔了,可是你赔的不如别人多,就是赚了。也有的时候大家都赚了,可你赚的不如别人多,你就是赔了。” 黎动鄙夷地一笑:“两败俱伤的事情,脑子不好才去做。” 萧雨歇呵呵一笑:“圣罗和西陆诸国都喜欢这么做,这叫本末倒置。踏踏实实让自己强大到无法战胜才是王道,这个道理,他们不懂。或者懂了也不想去做。”说完,他转身继续问商容:“他们以本伤人,你们什么对策?” “他们以本伤人,我们也只能唱筹量沙。”商容露出神秘的一笑。 “啥玩意儿叫‘唱抽......‘什么意思?”黎动一脸的呆呆萌萌。 时羽不耐烦地解释道:“古时有个姓檀的将军,被敌人包围了,弹尽粮绝。于是他让士兵将空了的竹筐装上沙土,一边装,一边让士兵称量沙土的重量,并且高声唱出。敌人听完,以为将军粮草充足,做好了打持久战,耗死对方的准备,而他们自己的粮草却不多了,最后只能无奈地退去。” 黎动听完猛地一拍脑袋:“听着很想雨歇会做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诡兵巫萧燕的拿手好戏,疑兵之计,装神弄鬼。”刁英听完得意地笑道。 “现在的南诏道就好像是被围困的军队,弹尽粮绝。而我们要想赢,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对方觉得,我们有粮,有很多粮,足够填上南诏道窟窿的粮秣!”萧雨歇托着下巴仔细的分析着。“唱筹量沙啊,真的有用吗?” 商容两手一摊:“这就是李相的了,我相信,这件事现在的指挥是李相。” “右相,李之璋?还真是出来个大人物啊?”萧雨歇抬头望向天边,嘴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们四个少年顶的太久了,墨熏城和那些本地的乡下势力斗得算是游刃有余,一场迦叶陀的攻城却是守的勉勉强强,甚至最后需要动用让迦叶陀陷入饥荒和暴乱的毒计。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在顶,他发现有些事不是用心就能做好的,很多事情要做好——得用命!他多么希望能有更强大的大人物能替他们挡在前面,或者站在背后,教他们应该怎么做。 两旁的街道还在冬日的冷清中,时间已经接近下午,街面上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小摊还在经营,面摊、茶摊、馄饨挑子。在寒风中奔波的人,最是希望能停下来围着热气腾腾的炉火,来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暖暖身子,也暖暖心。就好像现在的萧雨歇一样。 战事过去不久,这座他曾经死守的城市,就仿佛已经变得和他无关了一样。过路的人大多并不认识他这个外乡人,开着门的铺子只是有人吆喝着让他们进去光顾光顾自己的生意。 他总觉得这城里缺点什么,很多年后想起来,他仍觉得缺点什么——缺一声“谢谢”。他晃了晃头,年轻的热血告诉着自己,他不是为了别人的称赞和感谢才成为一个大易军卒的。只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将军!你们回来啦!”一声浑厚却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松图宽厚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尽头。他像一阵风一样的跑过来,身后跟着自己十几个同乡的兄弟。跑到萧雨歇他们身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刹住车,站稳身子,双手一抬,竟然敬起了一个样子别扭的军礼,完全说不上规范,可是却看着很用力,很用心。 黎动被突如其来地这些人和这些举动吓了一跳,嘴里嚷嚷着:“干嘛!?干嘛!?玩儿什么花活儿这是?” 萧雨歇笑着推了黎动一把,没好气地说道:“当地的一些轻壮,守城的时候帮了大忙。” 松图一听顿时有些惭愧起来:“哪儿有?我们没帮上什么忙,是你们帮我们保住了家。要不是你们,这墨熏十里八乡的,这个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萧雨歇听完,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怎么样?还好吗?乡亲们,都还好吗?” “好着呢,都回了。寨子好多地方要重建,过两天就过年了。在自个儿家过年总归舒服,迦叶陀人不会再来了,安生了。回家过年!”看的出来,松图的喜色都在脸上。 黎动似乎觉得松图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有些好奇:“那你咋不回家过年?” 松图笑了笑说道:“啊,对。这不是我现在好歹也算墨熏民团的吗。这职务还没解除,族老说,既然领了命,就不能擅离职守。” 萧雨歇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对啊,这倒是个事儿啊。这民团到底保不保留也是个问题,韩坤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我把民团留下来。”这民团的归属,以后这民团会不会成为当地一股势力,为居心不良的人利用,这都是萧雨歇现在就开始考虑的问题。 “还是留着吧。”刁英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听说,韩坤韩将军现在领着鲨跃卫的人从南部海湾登陆了,雕爷说,看他以后的意思,还是想留在墨熏,继续建设墨熏,有他镇着,这里不会有问题。至于民团,以后交给他节制吧,他会好好用的。迦叶陀没了,国境那边儿一片混乱,流寇、劫匪、难民,光靠守军和六扇门,应付这些会很吃力,需要一些入则为民,出则为兵的来保境安民。” “也对。”萧雨歇笑了笑,不再言语。 商容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雕爷现在也已经到了南诏道了吧?” 萧雨歇点了点头:“该是。雕爷说,这次除了他救援墨熏的五万人。鲨跃卫两万余人在东部六邦南岸登陆,原龙巢山脉南麓六城也倾巢而出,将近三万余人,这个规模,足够把东部六邦收入手中了。东部六邦面积不到半个江南道,人口不过三百来万,还不如明海城的八分之一。十万大军多了些。” 时羽直接了当的说道:“难的是控制以后的事,手里的粮食,终归是要能安抚下三百万张嘴才成。总不能一直唱筹量沙。” “唱筹量沙能解一时之急,但是时间久了终归会露出端倪。”萧雨歇隐隐有些担忧。“现在就像下棋,下棋最重要的是手里有棋子!粮食物资,就是我们的棋子,棋子够多,赢得也就越容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保证手里有足够的粮食啊。” 商容边走边听,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了城中,向着城中旧军营走去,这些天,他住在军营,那里已经成了一个物资集散地,大量的物资从那里运往迦叶陀境内,运往南诏道。 商容忽然开口说道:“我们棋子不多,可我们的棋子如果能不断回到自己手上呢?” 萧雨歇皱起了眉头,却听时羽继续说道:“昔年大易初建,我们没几艘空艇,制空权全在他人手中。建国大典上,开国名相介子容让我们仅有的空艇在空中来回飞了两遍。顿时让其他国家惶惶揪心了一段时间,以为大易突然间冒出了大量的空中力量,好一段时间那些人都被唬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大易的空中力量,已经成型了大半。一颗棋子当两颗用,甚至三颗四颗,倒是以小博大。可问题是,粮食不是空艇,吃完就没了。” 商容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粮食是用来吃的,可是那些权贵和商会,有几张嘴?能吃多少粮食?” 萧雨歇听完,忽然也一下子欢畅地笑了起来,更是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和鄙夷。 只留下黎动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 铁星城的港口炸了!炸的很彻底!以前的迦叶陀东部六邦,现在的大易南诏道本身的港口很少,这里的地形非常尴尬,北方是大易龙巢山脉,南边的海湾,东部是南方诸小国,只有西边一条狭长地带与迦叶陀本土接壤,这处地带被大海和龙巢山脉挤压,南北宽不到百余公里,险要至极。 虽说南诏道南方临海,可是这处海湾实际也非常狭窄,基本没有优良的港口,大多又被海湾东边的南方诸小国所占据。而东边临近南方诸小国之处又大多是崇山峻岭,原始老林,道路更为崎岖。 现在圣罗才明白,大易炸了铁星城的港口,就是为了断圣罗和西陆那些粮商的运输渠道,手里有粮,运不进来。这里的粮食供应就是大易垄断。 半个月前,鲨跃卫从海路绕过南方诸小国,抢滩登陆南诏道,并兴建临时港口。同时魏明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鹰扬卫为主力的大军从北方逐个控制城市和各个交通要道。大易在控制地迅速实行了军管。同时实行了粮食禁运政策,整个南诏道的粮食许进不许出。凡是发现有人向南诏道外运粮食,一律处死。得益于南诏道特殊的地理环境,封锁道路变得轻松许多。 本身战时又适逢大荒之年,封锁道路、禁止粮食出运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举措,更何况大易本土都一直是粮食禁运政策,处了朝廷,任何人将粮食外运都是走私的罪过。在南诏道实行这样的政策同样无可厚非。 可这一来,就难坏了本来居于东部六邦的权贵和在这经营的商会。商会后面大多是圣罗的背景,此时必然是各种听从圣罗的命令与大易作对。而本地的权贵大都也都被圣罗买通。 比如杜恩森林的子爵拉吉尔,他的家族在东部六邦以木材生意起家,传到他手上也是风生水起,尤其是今年东部六邦大旱,他吞下了大量的粮食,等着大赚一笔。现在正是放出去的好机会,可事到如今,圣罗的山都商会却让他再等等,准确的说是山都商会代表圣罗让他等等。他知道就是为了让大易吃个哑巴亏,把大易赶出这里。 拉吉尔子爵也是这么想的,他知道大易的制度,更知道自己会失去全部的特权和身份,只保留下产业和钱财,以后他就只是一个富商而已。他不愿接受,必然和大易为敌。 于是在圣罗的授意下,他不但不发卖手里的粮食,更有甚者以更高的价格收购市面上所有可以看到的粮食。然而此时的市面上粮价已经高的离谱了,他手里的现钱又大多换成了粮食,一时之间。好在市面上也没什么粮食给他收购了。 可是现在大易从国内征调来大批的粮食,市面上的粮价一下子有落回去的趋势,粮价真要落回去,他就是赔的血本无归。他只能想尽办法,贿赂城里的执政庭,贿赂粮仓的官员,再用高价把这些粮食买下来。大易刚入南诏道,脚跟尚不稳,军队又要四处征剿流寇,和那些武装与大易为敌的前迦叶陀贵族,一时之间也对这些事情鞭长莫及。 城里负责发放大易赈灾粮的是执政厅一个叫做英迪拉的女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人很刻薄。是那种很精明也很讨人厌的小老太太。但她和城主是表兄妹,也就被安排了这么个肥差。 城主在大易军队来的时候跑了,英迪拉舍不得这么多产业,就留了下来。好在大易军队纪律严明,接管一地秩序井然,并没有发生大规模sao乱。为了安抚人心,不让局势失控,也没动英迪拉这些之前的官吏。 此时的拉吉尔,刚刚和英迪拉见完面,英迪拉狮子大开口,称可以将大易的赈灾粮偷偷卖给他,可是张嘴就要了比市面价还高一成的价钱。 拉吉尔当即叫了起来,可英迪拉却说,现在她自己这种以前的官员,本来就不得大易信任,她冒着死的风险多要一些价钱,拉吉尔理应给她。 拉吉尔实在不愿意,却没办法。 两边谈妥,拉吉尔教了定金,坐上回去的马车,心里一万个不快。车窗外,这个城市也是一片惨淡。小孩有气无力地在污水渠边翻找着一些恶臭的残渣;妇女抱着干瘦的子女双眼无神地走在街道上;垂死的老人不愿意消耗家里最后一点粮食,将自己吊死在无人。 拉吉尔真不想看到这些,不是因为他怜悯,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毕竟这个时候,仓储的花销开始慢慢逼迫他。粮食储藏是复杂而耗费颇大的事情,并不是往仓库里一堆就算完事儿的,更何况这个光景,还要雇人看守。他手里的现钱变少,他开始想着想山都商会和他们背后的圣罗要些银钱。圣罗是答应过只要他现在不卖粮食,是会弥补他的损失的。可是联系了几次,对方都各种搪塞,一点没有要给他补偿的意思,问的急了,对方就开始威胁他。 拉吉尔畏惧圣罗的势力,也确实不想这么便宜了大易,他现在一心找门路想把粮食运出东部六邦,在别的地方发卖,现在半个圣罗都有饥馑之虞,整个圣罗都在打仗,哪里的粮价都很高,卖出去总不会亏。
然而这个时候,拉吉尔才发现,所有的粮食根本运不出去,唯一的大型港口铁星城港成了废墟。剩下的小港口不是被大易掌控,就是吞吐量实在太小,全部运完估计得一个多月。陆路又被大易的军队堵得死死的。粮食就只能这么堆在他手里,耗在他手里。 他若是心狠些,一把火烧了这些粮食,倒是真的断了大易后路,也可以省下以后的仓储费用,可已经花掉的钱,那就是打了水漂还听不见一个响了。 要说随着大易入主南诏道而兴高采烈,箪食迎王师的人也不是没有,甚至很多。南诏道,原迦叶陀东部六邦,这个地方的情况,别的地方不会有。 首先是地理环境复杂,迦叶陀东部六邦面积很小,六个邦的面积,加起来也没有迦叶陀普通一个邦的面积大,而且人口主要集中于六邦南部。这里的地形落差很大,北边是龙巢山脉南麓,海拔五千米以上,你那边是滨海平原,数条河流的入海口,平坦肥沃,水源丰沛的河口三角洲。 历史上,千年前开始这片地方北部就属于大易,而南方则是一个已经灭亡的小国。后来大易衰微,国力削弱,西陆殖民者入侵,珍族铁蹄践踏,直至最后四分五裂,沦于战火。而在这一过程中,那个南方的小国也灭亡了,那片地方被西陆殖民者占据,最后为了便于管理,强行并入了迦叶陀。 而在这几百年间,大易也再无力顾忌这偏远之地,这片区域的北部也在风雨飘摇中几经易手。 此后陆渭池一纸盟约,十二英豪起于天地。 大易重新崛起,傲立世间。 建国之初,一场血战!一度生生将占据这里北部的迦叶陀人驱逐。对于大易来说——祖宗之地不可弃。然而那些年大易初建,国力依旧和世间强国不可比拟,甚至比之迦叶陀,底子都显得薄。在四陆百国压迫之下,在强国咄咄逼人之下,不得不放弃了刚刚到手数年的北部山区。 大易自此退回龙巢山脉南部六城,万般无奈之下,大易满怀不甘和悲愤,也只能将六邦北部大量的百姓迁回六城,或者大易国内。大易可弃地,绝不弃民。地,可以给你们;人,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必须带走。 这也是为什么魏明昭一代大才,甘于在边境小城苦守一生。他的父亲当年就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九死一生夺回祖宗疆土,却只能被逼无奈放弃。魏家不服,魏明昭要守着,有朝一日他要亲手再把这片国土夺回来! 当年大易虽动员六邦北部的百姓回迁国内,但是有不少百姓不舍故土,这些人大易没有强求。但是其中有些人致死都以大易百姓自居,不认迦叶陀的统治;还有些人则是当面对着迦叶陀虚以委蛇,背后依旧盼着大易重新回来。甚至背地里都有零零星星好几拨反抗武装,天天给迦叶陀在当地的统治找麻烦。 而在六邦南部,数百年的统治和同化,那里的原住民已经基本彻底融入了迦叶陀。他们对北部原先的大易人非常敌视,久而久之矛盾日深,经常性爆发冲突。 也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迦叶陀将这片不大的地方划成了六个邦。地方势力划的越松散,掌握的力量就越小,反叛的难度就更大。 尤其是接壤之处,时常有北方的山民村庄和南方的农户村庄发生械斗,抢夺田地,猎场,水源。 南诏道北部原先属于大易的部分主要是山地,百姓多以打猎为生。南部迦叶陀的民众,则是凭借地利,主要发展农业。今年此地大旱,好多地方的庄稼减产,甚至颗粒无收,加之贵族老爷征收无度,各大商会又准备借机大发人命财,一下子饿死了不少人。 而这个时候,北部的情况却要稍微好些,本来人口就少,再加之主要以打猎为生,又可以以皮毛和药材向大易进行贸易换取粮食。日子要稍微好过些,这样的情况下,冲突愈演愈烈。好几次南方的流民闯入北方山区烧杀抢掠,而北方的山民也不断有组织的南下,进行报复。 这样的情况,终于在半个月前结束了,大易军队南下,迅速控制局势,发放救灾粮。更是索性顺便将秩序和救援索性也带到了南诏道的南部地区,夺回南诏道北部是取回祖宗之地,控制南诏道南部,也是人道救援。 这些日子以来,北方山民终于欢欣鼓舞。很多年以来,在迦叶陀政府的暗中引导下,南方的迦叶陀人对北方的原大易山民多有歧视,方方面面都比享有优惠,更是连年指使南部势力入侵北部,希望彻底镇压不臣之民。 然而这种局面彻底被这场战争打破。 南诏道南部原迦叶陀之民一夜之间如丧考妣,北部山民一夜之间挺直了腰杆。 原来的迦叶陀百姓大抵心里是绝望的,曾经自己鄙夷的人,可以随意欺侮的人,如今站到了他们头上。 当年大易山河破碎,国土沦丧之时,你们不承认历史沿革,说领土是大易国力弱小而丢,没有实力便没有资格,没有脸面再要回来。强行将领土划归他人。 用那些西陆人的理论,那今日大易强盛,迦叶陀弱小,夺取领土,岂不是天经地义。若有意见,提兵再来抢就是。四夷皆禽兽,唯有以禽兽应之。 任何地方失去了原有的政府,失去了原有的统治者,必须有人站出来,重新为这里带来秩序,否则便是大乱,更会波及周边。所以需要有一个国家强势控制当地,但很多人却不想看到这块地方落到大易的手里,因为大易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文化,因为大易曾经的强大和他们之前的侵略,他们害怕再次强盛的大易会对他们疯狂报复。 他们不在乎南诏道南部本来属于谁,但他们不想看到再次强大的大易。武力侵略他国,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逼迫大易就范的借口! 对于这一切,拉吉尔或许并不怎么明了,或许他知道,可是也无力干预。他现在所想的一切就是如何让市面上不要再出现大易的粮食,哪怕就是这座城不出现大易的粮食也好。买通英迪拉将大量的大易赈灾粮收入囊中听着简单,实则要多难,有多难。大易的军队就在城外,官员虽还没有派下来,制度也并未改革,但是已经有实际上的人被派下来过问执政厅的大小事务。英迪拉要瞒过这些人,不会那么容易。 更何况雀巧卫也无处不在。迦叶陀本来的情报机关“狮首学社”本身实力就远逊于雀巧卫,再加上迦叶陀垮台,早就作鸟兽散,另寻出路了。而现在实际上在这里和雀巧卫纠缠的,也就只是西陆强国和圣罗的情报机关。 刨去这一切,如何把这么大量的粮食从执政厅运出来也是一个问题。按照计划,这些粮食已经在城中开始发放,还有很大部分这两天就要运往周边各处村庄和集镇。再不动手,等这些粮食散出去,再想弄到手就难了,到时候,粮价必跌。 拉吉尔想了良久,把自己库中的存量,仓储所消耗的费用和市面上的粮价盘算了很久,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名义上和英迪拉交易,实际上背地里一把火烧了这批粮食。自己手中的存量散出去足够自己赚到盆满钵满,在这么大量的粮食自己真吃不下,也真没仓储费用了。想来想去,粮价不掉下来就行,一把火烧了一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英迪拉在他走后也迅速离开,因为这场交易见不得光,所以她一路走得都是偏僻的小巷,生怕别人看见自己。就在一个偏僻小巷的拐角,一个身手灵巧的矮小胖子忽然出现,然后就是一个有着柔顺短发的年轻男人拿着一对灵巧的蛇形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英迪拉本身就不是擅长战斗的人,因为身份也不高,就是个管仓库的小吏,身边也没什么随从,一下子被逼住顿时慌了手脚。猛地反应过来,却已经不再敢动。 她的身后,另一个穿着白衣的血族身影缓缓走来,三人正是在蛮陆最后跟着楚荒和楚天阔解救萧雨歇他们的祖平、纪言和温浩。能跟着楚荒一起出现,就算不是心腹,也绝对是深受信任之人。 这三人还很年轻,但确实是雀巧卫下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纪言这人看似温柔,实则是个很冷淡的性子。冷冰冰看了英迪拉一眼,反手用刀柄砸晕了英迪拉,紧接着祖平默契地从后面一把抱住英迪拉,一个飞身跃上了墙头,然后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