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奴隶与自由
“我们是天生的奴隶吗?”卡伦乌斯问出了一句话,一个老人,他的气息似乎都在这一刻改变,愤怒、凛然、桀骜,他不再是那个摩根家族一辈子的奴仆,他是他,卡伦乌斯,他母亲的儿子,他儿子的父亲。 “卡伦乌斯,你到底......”斯蒂法诺还想说什么。 “回答我!我们是天生的奴隶吗?”卡伦乌斯没有让斯蒂法诺问完,他只是继续问着,用着全身的力气在咆哮着。声音如同响雷一般,响彻九霄,振聋发聩。那是一个父亲的质问,一个蛮陆人的质问,一个奴仆一辈子的质问! 黝黑苍老的脸庞是那般坚毅,仿佛是钢浇铁铸,满头花白的头发在诉说着几十年的苦难与不甘。 卡伦乌斯,蛮陆西南,普伦斯族,斯库尔部落的语言,意为——自由!但他自由过吗?67岁了,他真的自由过吗? 他从前不清楚这个名字的含义,很小的时候,他就问过母亲,母亲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的母亲也说不清楚,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他的家族就已经开始为摩根商团服务。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们好多代人要做的,就是把摩根商团交代的事情办好,时间长了,他们对于摩根家族的人来说是要比外面的人要亲近一些。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儿子或许也会一样。 直到二十年前...... 废墟间,一个名叫阿尔方索的年轻男子带着幼小的儿子,在一间残破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浴盆,他费了很大劲,搜集了不少雨水,填满了半个浴盆,然后在浴盆下面生了些火,水温暖起来,他把儿子放了进去,让儿子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儿子还在浴盆里玩水,溅的他浑身都是,他的真的很开心,他在想——自由到底是什么? 他的父亲叫卡伦乌斯,博学睿智。他们几代人,为一个叫做摩根的商团服务了几百年,到他这一辈的时候,他不再想为那个商团服务了,他觉得够了,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选择的。 他逃走了,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国,那里的统治者是一个严苛的人,他的国家里没有反对他的声音,也不允许有,他的国家因此井井有条。人民很富裕,很平静,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很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也许是这个国家的富庶,引来了豺狼的环伺,那些西陆人说:这个国家不自由,国家里没有反对那个统治者的声音,那个统治者就是在独裁。 一句自由,这就是那些西陆人、圣罗人大肆兴兵的借口! 或许在那个统治者在位的时候,是有着贫富差距,是有着人有着冤屈,也有着寡头,也有着罪恶。但当那个统治者被人民绞死的时候,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没有贫富差距了,因为所有人都吃不饱了! 没有冤屈了,因为每天都有人在枉死! 寡头还在,只是从一个人换成了一批人! 罪恶还在,就只剩下罪恶了! 阿尔方索看了看四周的废墟,水凉了,他把儿子抱出来。这里没有自由! 几天后,阿尔方索把儿子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让他去找自己的父亲,他拿上了一把源能枪,找到了那个国家的政府军的残部,他说想加入他们。 政府军的领头人很奇怪,他告诉阿尔方索,他们已经江河日下,那个统治者死了,他们这些人也快了,每天都有逃兵,却只有他一个人还愿意加入他们。 阿尔方索说:“他有权选择加入谁。这是他的自由!即使国家真的被独裁,那也轮不到那些别国的人来指摘。即使统治者真的残暴,那也轮不到那些自诩文明的人来指手画脚。这是这个国家的自由!” 日复一日,他和那些“正义之师”在城市的废墟间打游击,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阿尔方索自己。 他孤独的站在一栋废墟的楼顶,看着同样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那里没有家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痛了,这是之前在三里外被一个年轻的反对军士兵捅伤的,他很幸运,最后的三个伙伴都死了,敌人也留下了对方五具尸体。现在他把他们都留在额那里,用碎石勉强掩盖了起来。 捅伤他的人,致死都在喊着“为了自由”。 呵呵,自由? 从西陆人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这里就没有自由了,他们是那些文明人的产品倾销地,是那些文明人的原料供应地,他们是那些文明人的奴隶。因为他们落后,因为他们造不出来西陆人那样的武器。 自由很简单——蛮陆的一切,蛮陆人自己说了算! 远处尘土扬起,阿尔方索知道那是敌人的大部队来了,他们今天下午遭遇的只是敌人的斥候,斥候来了,大部队还会远吗? 也许他是这片废墟里最后的一个人,一个人一座孤城。 他拿起了武器,不是为了胜利,他只是想告诉别人,蛮陆依旧还有反抗的火种,他会死,但是火种不会熄灭——直到那些殖民者离开这片大陆。 晚霞中,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好像他长得特别高大。 阿尔方索的妻子找到了卡伦乌斯,只是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一路上没有食物,没有水,孩子终于病了,后来停止了呼吸,后来身体彻底冰凉。 那个女人一直再求卡伦乌斯,求他救救孩子,她告诉他,这是他的孙子。他知道这是他的孙子,这个小孩和小时候的阿尔方索那么的相像,他还带着自己给阿尔方索的护身符。 卡伦乌斯知道自己没办法救活一个死人,但他想救眼前的女子,但眼前的女子始终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的事实,她已经疯了。第三天清晨的时候,女人抱着孩子的尸体,也停止了呼吸。 女人甚至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只是告诉卡伦乌斯,孩子的名字也叫做“卡伦乌斯”——自由。 卡伦乌斯找到摩根商团的人,他想去一趟那个战火中的小国,去找自己的儿子,哪怕只是把儿子的尸体带回来,但商团的人告诉他,最近商团在那里没有生意。他说他可以自己去,商团的人只是告诉他,他没有那个权力擅自放下工作,他没得选,做不了自己的主。 卡伦乌斯觉得,那一天,他也死了。他开始怀疑,什么是自由? 儿子在逃出摩根商团的那一天告诉他:“人的自由就是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没有旁人指手画脚;国家的自由就是没有异族欺凌,人民可以选择如何发展建设自己的国家。” ...... 酒店的宴会厅中,卡伦乌斯继续再质问:“回答我!我们蛮陆人是天生的奴隶吗?”所有的人都被他震悍住了,没人回答,没人敢回答。 但有一个人却在这时开口了,黎动用同样大声的咆哮回答道:“没有!人为了不做奴隶,可以向神明发起进攻,任何人都绝不是奴隶!” “哼,说的轻巧,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真正的自由?”一个嘲讽的声音却出现,歌莉娅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过都是奴隶,金钱的奴隶也好,权利的奴隶也罢。人总要为了些什么而活,那便是执念,执念有了人就不会自由,哪怕是那些号称自由斗士的人,他们又何尝不是被他们对自由的执念所奴役?这和那些被强者所奴役的人,有什么区别?” “有!金钱也好,权利也罢,自由也行。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这就不是奴隶!奴隶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别人把持,什么都只会听别人的。”黎动大手一挥,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按你这么说,父母为孩子铺好成长的道路,让孩子听自己的话。难道孩子是奴隶?”歌莉娅却似乎执着了起来。 黎动却似乎被激怒了,大声咆哮起来:“难道不是吗?孩子的道路难道不该让孩子自己选择?父母怎么一定能肯定自己选的路孩子一定能走?一定想走?父母应该教孩子的是做人的道理,不是帮他们规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辈子该怎么活!把什么都给孩子安排好,让孩子照着去做的父母,那就是一坨屎!那就是被权利欲冲昏了头脑的混蛋!” “我靠你哪来那么大怨念?”菲尼克斯跳着脚问道,站在他旁边被吓了一跳。 黎动确实更加不甘地说道:“废话!你小时候又没被自己老爹逼着学‘梨亭雪’!你能脑补一下我熊掌一样的糙手让一把长剑在自己手里连转五六圈吗?我练祖传的剑法跟狗熊绣花一样!我都觉得我老爹是不是想玩死我?”
菲尼克斯侧着头看了一眼那擀面杖似的五根手指,上面还有厚厚的一层老茧,锤人——这手没问题,细活儿真的......想想都能笑死。就算排除黎动头铁的要死,生理条件也很成问题。 但菲尼克斯是真的笑不出来,这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卡伦乌斯似乎被黎动和歌莉娅的争论惊醒了,他呆愣愣了一下,随后便老泪纵横,说道:“我终于明白阿尔方索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逃离自己的命运,我们的人生没得选,蛮陆的命运没得选!整个蛮陆的命运都在你们这些文明人手中!” 他以前不懂,但他现在有些懂了。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赶走摩根商团,赶走“文明人”,野蛮也好,落后也罢,这是蛮陆人自己的选择!碍着你们文明人什么事了?蛮陆的一切,蛮陆人自己做主! “那是他们,我们没有。”刁英跳起脚大喊一声,他的求生欲此刻很强。但随后又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最过分的也就是偶尔拉拉偏架。人还有个亲疏远近不是,我们偏向那些和我们关系好的领主,也不是......”刁英说道最后自己也有些怂了,他觉得周围全是威胁的目光。 斯蒂法诺这个时候大声说道:“卡伦乌斯,你先冷静一下。这些事上面那些大佬决定的事,你把这些无辜的平民杀了没用,只会让蛮陆承受更多的报复。” 卡伦乌斯听后怒骂道:“这里有多少是那些强国的探子?又有多少是冲着用那些近乎掠夺的价格来获得蛮陆的资源,抢劫蛮陆人手里最后的财富?你觉得我们还会在乎你们的报复吗?我们早就一无所有了,无非就是夺走我们的生命。我们只不过是想让你们知道,反抗的火焰自燃起那天就永远不会熄灭,七千年前是这样,七千年后还是这样!” 说完,卡伦乌斯的手已经缓缓抬起,而他身后的铁茧,开始缓缓震动。 “住手!毁掉防雷设施会杀了这里所有人!” 卡伦乌斯却似乎没听见,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控制水晶,这是铁了心要毁了酒店顶上的避雷针和埋在酒店墙体内的引雷导管,一旦这些被毁,酒店就会在雷暴肆虐下被撕成碎片,这里面所有的人都会死! “不!——”斯蒂法诺大吼一声,一个箭步扑了上去,手中长剑直接贯进了卡伦乌斯的身躯部,直至从后背伸出。卡伦乌斯老了,终究躲不过去。斯蒂法诺确实准备了许久,拼死刺出了这一剑,长剑透过卡伦乌斯的腹部,将他的好几个内脏切成两瓣,剧痛让他的肌rou本能的收缩,而这一剑还有另一个作用——让对手全身僵硬,定住对手,卡伦乌斯再也无力启动手中的控制水晶。 “我知道。对不起了,斯蒂法诺,你骄傲冲动,大部分时候我很不喜欢你,但我知道,在这样的关头你一定会阻止我,但那已经没用了。”卡伦乌斯说完,对着身后的巨大铁茧命令道,“杀光这里所有人,然后你就自由了,去丛林,去原野,去高山,你会继续成长,直到有一天成为真正的神!蛮陆的守护神!” 卡伦乌斯嘶哑的呻吟了一声,手中的水晶摔倒地上,瞬间摔的粉碎。 但铁茧中传来的震动却还在继续,反而更加的剧烈。 斯蒂法诺惊慌地看着铁茧,嘴里呢喃道:“怎么会?怎么还在动?我已经杀死他了!” “你见过源能车再开的时候,杀了驾驶员车就会停的吗?那只会让车子失控!现在你把唯一能控制住怪物的人还一剑挂了!”菲尼克斯捂着额头,翻着白眼大骂道。 为了避免卡伦乌斯毁掉酒店的防雷系统,斯蒂法诺只能痛下杀手,可似乎他却开启了另一个危机! 斯蒂法诺不甘地回骂道:“不然呢?他铁了心要杀我们!” “哐”的一声巨响,铁茧碎裂成漫天的铁片,铁茧后面的墙壁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洞,风雨自那个大洞中灌了进来,一个诡异的身影,取代了铁茧,出现在那个墙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