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身合道

    混沌气不断蔓延，生与灭在这里交替。

    姜辞和颜玉夜知道，他们此刻的视角已经来到化天鼎内。

    这里是正在演化万物的原初时刻，是炼化了大道法则的九祭真器向仙器转变的重要关头。

    日月星辰锚定天空，山川江河镇守大地，在此基础上，地、火、风、水四大法则神链开始演化万物。

    火山停止喷发，海啸重归平静，大地上草色青青林木成森，日月开始轮回，四季也在交替。

    空间的边界在无限拉长，天空和大地在飞速扩张，这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真实世界，九九天劫过后的生机之力与秩序法则共同赐予了它生命。

    一切都在张居安的预料之中，每一步似乎都被他掌控的游刃有余，就连天道也被利用。

    姜辞没看见张居安在哪里，却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豪情万丈。

    根据颜玉夜的话来看，他在真人境的修为并不算突出，可却有炼仙器化世界的大魄力。

    这是足以让任何修士都敬佩万分的壮举。

    颜玉夜似乎都担心沾染上因果，小声道：“不对，还没有灵气出现，对于我辈修士来说，这无异于死地。”

    就像灵气复苏前的地球，万法寂灭，所有超凡断绝。

    这自然不是张居安想要的结果，也非仙器的尽头，只见颜玉夜话音刚落，在极西之地，一座巍巍高山拔地而起。

    绵延不绝的山脉雄伟壮阔，形似一条长龙，而龙首所在，乃是一座通体碧色的高峰，正从地脉向外喷薄着无穷无尽的灵气。

    而在东海之滨，万里无风的平静海面下，亦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同样气象万千。

    在世界各地，都有灵脉在凝聚，如同构成整个世界的经络骨骼，这是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

    这时张居安突然现身，只见他长袖一挥，亿万朵黑莲同时落下大地，瞬间将整个世界化为火海。

    当除了灵脉外的万物都化为灰烬，在灵气的滋养下，一个全新的世界踏着尸骸重新诞生。

    沧海桑田，岁月更迭，这是属于灵的天地。

    张居安于星空外放声大笑：“此界既成，我辈无忧矣。”

    他畅意至极，这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凭借仙器在手，背靠世界，他必定能真正踏上长生仙道。

    这一次，他仍然口含天宪，然而结果却是相反的。

    咔嚓。

    随着一声类似玻璃碎裂的声响，天色陡然黯淡，抬眼望去，那太阳竟然如同镜子般炸开一道扭曲的裂痕。

    张居安面色大变，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那太阳，已然化为无尽碎片砸落。

    天火降世，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重新燃起光亮，映照出张居安苍白的脸。

    轰隆一声，似乎是化天鼎在摇晃，他二话不说，立刻以无上神通把即将落下的天火截下。

    那熊熊燃起的碎片在他宽大的袖袍中重新凝聚，其中混沌作线黑炎为针，可却始终无法将其“缝合”。

    “怎么会？”张居安喃喃自语，万分不解，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瞬间瓦解。

    像是一个信号，与此同时，大地再次撕裂，火山自海底喷发，岁月静好的新世界瞬间沦为废土。

    灵脉被深渊斩断，海水都开始沸腾，就连月亮都坠落，虽然被混沌气拦截，可仍然将地脉砸断。

    几乎是一瞬间，化天鼎内的世界分崩离析，沿着星空中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看去，那是重新恢复铜色的鼎壁，其中铭刻的山川日月充满了死寂，再不复生机盎然。

    “为什么？！”

    张居安一口精血吐出，惨遭反噬的他竟直接从高空砸落，掉入火海。

    下一刻，九幽冥火爆发，瞬间将灭世之火横扫，露出焦黑皴裂的大地。

    画龙点睛的一笔最终还是没有完成，在世界即将成型，化天鼎即将踏入仙器的那一刻，他失败了。

    张居安站在废墟中，他面容悲怆，但并没有绝望，而是直接以新世界中无处不在的神魂之力强行粘合破碎的空间。

    九幽冥火也化身黑色岩浆，不断填充断裂的大地，欲将其修补。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化天鼎终究还是没能走上那至高的一步，新世界的诞生也到此为止。

    倾尽全力的张居安无力回天，他双目涣散，再不复儒雅之气和霸道之意，这是神魂耗尽的征兆。

    “为什么，我不甘心，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为什么会失败？！”

    张居安仰天长吼：“我张居安此举乃是为了吾辈修士，绝非一己之私，天道，你何其不公！”

    其不甘、绝望之音在天地间回荡，有倾盆大雨落下，似乎是在恸哭。

    作为看客，姜辞与颜玉夜感同身受，久久无言。

    “就让我以身饲道，来画完这最后一笔。”

    张居安张开双手，似要拥抱他倾尽所有的心血。

    他仰头低语，五官中竟有苍白火焰燃烧，很快就蔓延全身，将一身血rou焚化，只余一副七彩骨架，璀璨夺目。

    颜玉夜惊呼：“张居安要将自己献祭。”

    姜辞肃然，他只听过古代兵器大家在开炉时会以活人祭剑，万万没想到张居安居然也要如此，而祭礼，居然是他自己。

    不过随即他又释然了，这样的人，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苍白火焰焚不化真人宝体，那漫天神魂刹那收卷，化为无尽燃料投入其中。

    火焰瞬间暴涨，将七彩真骨吞噬，在火海中，有一尊神祇面带微笑，那是张居安的元神真神。

    扭曲的星空中只剩一捧黑灰随风飘扬，火海熄灭，一束光冲天而起，照进摇摇欲坠的化天鼎中，顿时将其稳住。

    更多的混沌之气自空间裂缝涌出，它们驱散了空间乱流，定住了撕裂的大地，但也仅此而已。

    喷发的火山逐渐冷却，焦黑的大地开始定型，刀子般的狂风袭来，立刻化为漫天砂石飞舞。

    沸腾的海洋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沦为一塘死水，断裂的灵脉也在亿万年里风化，沦为万里戈壁。

    张居安以神魂为礼，也仅仅只是勉强维持住了破碎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死水让姜辞和颜玉夜很是熟悉，只是震惊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意识又从化天鼎内脱离，来到祭火宗之上。

    无边无际的新世界早已经坍缩，空间之力极其不稳时大时小，它重归于化天鼎内，回到现世之中。

    祭火宗之上，化天鼎不在混沌弥漫，只有死气沉沉，没有了张居安，它像是迷途的羔羊。

    在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后，终于摇摇晃晃的砸落在祭火宗后山之上，将六界飞梭大阵覆盖，被岁月尘土掩盖。

    画面到此为止，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姜辞和颜玉夜的意识重新回到本体。

    当他们睁开双眼，顿时头疼欲裂，一眼万年的庞大记忆流与现实割裂，只得抱着脑袋慢慢消化。

    有神池境界的底子在，颜玉夜要更容易适应，她率先消化所有，精致无缺的瓜子脸上，一双看向姜辞的灿烂眸子中满是担忧。

    她抱住微微颤抖的姜辞，将一缕缕神识深入他的识海，小心梳理着纷乱无章的记忆。

    十分钟过后，那股撕裂灵魂的疼痛终于从姜辞的意识中平息。

    看着面容憔悴的颜玉夜，他心生感动，反手把她抱在怀中，用力嗅着那一丝冷香。

    颜玉夜顺势靠在姜辞胸口，她的确很疲累，而且心很乱，这一夜所见所闻太过惊骇，需要静下心来接受。

    姜辞也是如此。

    良久过后，二人才缓缓分开，他们眼前仍旧是百米高大的铜墙，头顶则是铁灰的天穹。

    似乎一切都是错觉，可他们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六界飞梭大阵的真意就在脑海中。

    还因为，尾椎骨的酥麻还未散尽，身体上的异样也没消失。

    “原来那座青铜大殿就是化天鼎，怪不得能承载后土之精。”姜辞对着颜玉夜感叹道，他长出一口气，似要将心中的震撼全部吐出。

    颜玉夜点头轻叹：“是啊，谁能想到，我们两个立身之地，是一座早已死去的世界。”

    画面最后一刻，那无尽的戈壁和死水，以及砸落后山的青铜鼎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祭火之墓葬下的就是祭火宗祖师爷张居安，他的最后一手，留给后世徒孙的，是一口残破的仙鼎和一座死去的世界。

    开天辟地的化天鼎失败后变成一座青铜仙殿，其内部就是沦为死寂的世界。

    当姜辞和颜玉夜推开大门的刹那，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其中。

    论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口半步仙器。

    若不是姜辞体内龙珠对藏仙阵有特殊感应，恐怕他们也只能在茫茫戈壁浪费一番时间后退走，而无法发现真相。

    姜辞环顾四周，最后索性蹲下身子触摸着地面，满脸深意地笑道：“玉夜，这可是仙器，最不济也是九祭真器。”

    当。

    颜玉夜一记脑瓜崩敲在姜辞脑门，没好气的说道：“想什么呢，以咱俩的本事，就是用牙啃，也带不走一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