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凤凰(三)
“小翠怎么了?”姬妧是有点糊涂,但是嗅觉灵敏,几乎一下子就意识到小翠的反常和这个湖绿色荷包有一定关系。 官清初用筷子夹了块红烧rou放进她碗里,说:“她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刚才也是,不然你可以问奶娘。” 姬妧撇头朝奶娘看了看,奶娘没想到官家小子撒起谎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嘴角别扭一扯,极不情愿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啊!姬妧心情倏地转好,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小腿儿,大快朵颐啃起红烧rou扒了两大碗饭。 饭后,姬妧靠在榻几上摸着浑圆的小肚皮,心想刚才吃饭时清初把红烧rou一块一块夹进她碗里就忍不住哀怨地叹了一声:“清初误我呀!” 官清初把抄好的纸张叠在一起,剑眉凤眸,一本正经说:“恰好花朝节将至,既然殿下有微词,那明日开始就让火房做些清淡的菜肴。” 姬妧目瞪口呆被吓得不轻,所谓清淡的菜肴就是连一点点rou沫都找不到的盐水青菜,她去年夏至闹肚子足足吃了一个月,当时奶娘想偷偷给她喂个蛋花羹还被清初狠狠喝叱了。 有凤帝的明谕,他俨然才是整个清妧殿的主子。 她无助地看向奶娘,可惜奶娘一个仁厚的妇道人家哪里斗得过如厮的狠小子,端起菜盘子摇头默默出去了。 “我最讨厌花朝节了。”姬妧在榻上打起滚来,无处发泄心中的郁闷。 官清初侧眸看了她一眼,颇感头疼地说:“没有人讨厌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皇姐过生日有大鱼大rou,而我过生日只能吃萝卜白菜?” “你问过陛下吗?”官清初也不懂这种区别的深意,因为这是凤帝姬悦的旨意。 “问过,母皇说是我父亲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为殿下好的。” 凤帝姬悦膝下只有两女,姬妧的生父是位高僧,而且在姬妧出生后不久就坐身火海圆寂,也有风闻说他是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而亡,姬悦为此极为震怒,曾经一念之差将襁褓中的姬妧从城墙上扔下去,是年幼的官清初恰好碰到摔了跟头慌慌张张接住襁褓救下孩子。 虽说凤国皇族历来没有立嫡立长之说,但是名正言顺的姬姒得到大多数官员的支持,又有皇父一族战死沙场的功勋,在朝堂上日渐成为主导势力。 就连官清初的父亲也曾经是皇父的部下,若不是犯事斩首,如今官家一脉也会全部站在长公主姬姒这边。 大约也是这些原因,宫里面各局对待两位公主的态度也是有差距的。 就拿生日来说,姬姒生在九月,宫里每年都会提前一个月开始筹备,而姬妧的生日都是借着花朝节的由头,从来没有大力cao办过,就连出生该有的庆祝也因为父亲的死而盖过。 姬妧也像粗枝大叶少根筋,每天吃吃喝喝糊里糊涂活得也很自在开心,连官清初也无法确定,出生在这样的帝王家,这种性格是幸还是不幸? 从几何时起,他竟然开始有了这样的忧心? 官清初眉目微沉,硬是把她从榻上拽起来,阻止她继续翻滚,说:“小心又肚子疼。” 姬妧哦了一下慢吞吞坐起来,心里想到什么忽然好奇地偏过头来问:“清初,你今年准备送什么给我呀?” 她乌黑的眸子像烛光一样闪烁明亮,官清初心头一动,别过头去淡淡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二月十五,花朝节,凤凰都城的凤凰花大簇大簇如火烈艳绽放。 宫里照例设宴看戏,内务局从民间精挑细选的戏班子在御花园搭好戏台唱戏,凤帝还邀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尤为热闹。 这天一大清早姬妧就被抓起来穿衣服,奶娘给她梳头时御膳房照例送来一碗清水寿面,姬妧绷着小脸吃完它才前往朝凤殿给凤帝请安。 生日给父母请安是凤国的旧俗,凤帝姬悦重孝道推行更甚,淡金色小人匍匐在地上规规矩矩行完大礼,起身时打了个呵欠,姬悦见状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众人退下去,偌大的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姬悦才挥手叫她上来,姬妧一步步踏过玉阶走到宽大的凤座边,太学的太傅教过她,这张鎏金的椅子是母皇的,母皇不让她坐,她是不可以坐的。 姬悦眉眼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我的妧儿是个好孩子。”说着,她将姬妧揽过来抱在怀里,眼内闪过一丝飘忽,好似陷入某场隔世经年的梦境里,良久不曾说话。 忧伤犹如浓稠的苦酒在静默的空气里慢慢发酵出来,随着姬妧年龄渐长,如今也能慢慢察觉到这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凤帝从没有在她眼前掉过眼泪,可是她感觉此时的母亲整个人都氤氲在悲伤的泪水里。 “母皇是不是想念我父亲了?”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萌发出这样的想法,对于从未谋面的父亲,姬妧也曾在纸上梦里无数次描摹他的模样,好笑的是每次都会变成清初的脸廓。宫里没有他的画像,也没有人提起过他,“他是个坏人吗?” 在她看来,只有坏人才会让人悲伤,譬如清初那么好,所以每次想起他,她都会笑嘻嘻的开心。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寂。 “他很好。”三个字,姬悦仿若用尽毕生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