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稚子落南岭
夜阑风静,林寂湖谧。一束流星划破天际,照得半边夜空通明,最后坠落在南岭山脉群的月湖中。 涛声震天寰,骇浪摧林木。湖边古树参天,黑暗中无数妖物被惊动,猛地睁开眸子。霎那间,黑暗中尽是泛着幽光的竖眼,纷纷看向月湖中央。 许久,波纹渐平,湖面倒映一轮峨眉残月。湖边树木被冲洗了半数,湖中央,一个淡蓝色结界包裹着的身影缓缓升起。结界中,男子华裳破裂,浑身是血,怀抱婴孩,悬空在湖面,朝着南岭主山脉落尘峰就是一跪。 “御月一脉江南衷,恳请妖王庇护幼子!” 江南衷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南岭夜空。 “堂堂御月一脉,当世剑冠,居然以这副狼狈之样跪求于孤王。江南衷,你武冠群国的心气儿呢?” 落尘峰之上,身未现而声先至。一个厚重而庄严的声音,如同帝王宣召。黑暗中无数妖物发出阵阵嘶吼,以壮王势。 “我族遭暗界覆灭,九灯录被夺,里面记载着幼子的名字……恳求妖王庇护幼子,这是我族最后的血脉!” 江南衷话音刚落,自落尘峰之顶倾覆而出一股巨大的妖气。转瞬之间,妖气便汇聚于月湖湖畔一座亭台楼阁。 只见月湖波光涌动,妖气聚集之处,赫然显现了一个白发白袍的老者。 妖王白玄子于古楼傲然而立,双眸闪烁幽光,轻抚美长髯,超凡脱俗。妖王向江南衷发问:“连《九灯录》天下第一珍本都被掠走。怀中幼子登名九灯录,又是你什么人?” “膝下次子,江牧笛,御月一脉第十五代焚。” 白玄子古井不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此稚小便冠以焚之名?你最清楚焚之名意味着什么,善终者极少……” 江南衷擦去嘴角的血迹,满怀愧疚地看着怀中熟睡的男婴,不甘地说道:“暗界接触了上个时代,而我族内阁中有人与暗界勾结……让幼子继承焚之名,是族中不得已的决定,这是唯一的希望。” “江南衷,以一雏子担负一族气运,你可想好?” 江南衷沉默不语,乱发垂肩,血眼含泪,切齿攥拳,只是再次磕头跪拜妖王。 白玄子缄默,知晓江南衷心意已决,眉头紧锁道:“暗界势力猖獗,孤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既然如此,孤自然会护此子周全。” “妖王大恩,南衷日后必以死相报!”江南衷三拜妖王,虽是湖面,却硬是将额头磕出了血迹。 江南衷起身,将一块刻写生辰八字的黑石吊坠挂在婴孩脖颈,襁褓孩童初醒,朦胧中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竟不知怕,嘤嘤嬉笑起来。江南衷眼含热泪地端详着雏子,孩子小手触摸着江南衷憔悴的脸庞,笑得格外天真烂漫。 江南衷轻吻儿子的脸颊,已是泪流满面。随后他登上月湖古楼,将襁褓中的婴孩交于妖王。 “世事昏暗,你将何去何从?”妖王问道。 “寻一块僻静地修炼,然后报仇……”说罢,江南衷拖着重伤之躯,以一种决然苍凉的姿态,向南岭山脉外走去。 落寞,凄凉,决绝。残月虽明,寒夜的风却刮得人刺骨的疼。 御月江南衷,不可一世的天纵英才。当年独闯紫渊王朝,宁死不肯低眉折腰,手持一柄月流苏,怒杀苍穹剑榜十六子,掀翻六州剑客。而后更是在丹xue群岛千羽盛宴,一人一剑击垮苏慕世家家主,武冠天下!留下当世剑冠的盛名。今夜却不惜颜面,临湖三跪,到底是什么将他逼到如此绝境? 江氏牧笛孩儿,你是否能撑得起焚之名,对得起你父亲这三跪呢…… 白玄子喃喃自语,而后神色严肃道:“夜微明。”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段修长的女子。一袭黑袍,一双丹凤眼桃花眸,一把玄铁随影刀,不似人间俗物。她单膝跪地,俯首倾听妖王下令。 “暗中护送江南衷走出南岭山脉。夜丰河一带,凡敢动江南衷之人,杀无赦。”妖王下令,覆水不收。 “谨遵妖王法旨。”说罢,夜微明起身下退,握紧腰间玄铁随影刀,消失于黑暗中。 “一丈翎,去调查清楚此次灭族惨案所涉及的势力。重点查清御月一脉有没有幸存者。” 白玄子话音刚落,一只偌大的巨翎怪鸟盘旋在残月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便振翅飞远。 婴孩用小手拨弄着妖王的长髯,笑得没心没肺,笑得让人羡慕。
妖王轻轻挥动长袖,转瞬便与怀中婴孩消失在了月湖古楼上。森林黑暗处,无数妖物渐渐隐匿了目光,南岭山脉群重归月夜的宁静。 许久,湖中浮现三条不知名的墨蓝大鱼,它们齐齐跃出湖面,鱼尾拍起几丈高的浪花,朝北低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十五年的时光便悄然溜走。 南岭山脉群,山脉走龙势,极森木之盛。 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在林子中灵活地穿梭,动作娴熟,干净利落。忽地,林子深处射出数百根羽箭,冲着白衣少年飞射而去,嗖嗖作响。少年眼神一撇,顺势施展诡异的身法,身形刚好滑过飞矢群的间隙,纸片一般尽数躲了过去。 飞矢射进林树,少年稳住身形,落在一棵古老桑树的巨大枝干上,仔细观察着周遭环境,如同狩猎的野兽般警惕。紧接着,穿林打叶之声响起,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由竹子削成的刺桩,从四面八方飞速向少年靠拢。 少年朝上空猛地一跃,竹子刺桩再次砸空,相撞崩裂开来,散落林中。少年于林海顶端而立,暗中握紧藏在袖口的短刃,眸似尖刀,扫视着林海。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藤蔓窜出,少年来不及反应就被牢牢捆绑。 只见少年手腕发力,抖出袖口短刃,轻松将左手侧藤蔓切割开来。少年眉头一锁,右手结印,怪力自肩起,一瞬便崩坏了所有藤蔓。少年落地,撸起衣袖,脚底抹油,朝着南岭主山脉落尘峰飞窜而去。 “蛋儿爷,小笛子先走一步喽!” 几个瞬息,白衣少年消失在林海中。 林子中缓缓走出一位斜眼歪嘴的老乞丐。他手持一根歪七曲八的老树棍,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百家布袋,一头泛白乱发,邋遢至极。一头跛驴随后,亲昵地蹭着老乞丐的麻衫。 “哈哈哈,这小子,居然不等等天下第一美男子!”说罢,一人一驴便慢慢向落尘峰走去。 此时此刻,百里开外,一段绵长峡谷中,数百雪甲骁骑浩浩荡荡地沿着谷底大道前进,军前竖着一面招摇的王旗,上书银莽二字: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