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困少年心
扶刀登高墙,望尽金陵牡丹开,城外千万里,烽火沿途无归路。 王松君找到陈子墨的时候,他正独自站在夜幕下的宫墙上眺望远方,黑衣融进五月的风,双眸如星。“墨哥,你在这啊,晚饭的时候就不见,给你留了吃的在房间。” 陈子墨对来人点了一下头,是他入宫后最铁的伙伴。 陈子墨进宫时陪着那时候还是皇太孙的朱允炆玩,玩了两年以后被皇太孙朱允炆的老师黄子澄请了一道旨意,意思大概就是怕陈子墨带坏了皇孙,两人再也不许靠近十步。后来百无聊赖的陈子墨搬回了仪鸾司,这时候王松君入宫了。 陈子墨作为他们的领队,大夏天的带着这帮新人一站就站五个时辰。谁叫苦了、抱怨了、软腿偷懒了,陈子墨一脚踹过去。这些新来的,能进锦衣卫的哪一个不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且不说在家里被捧在手含着金汤勺,就是出门在外也是飞扬跋扈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当时就有一个带头出来挑衅他,不服,拉拢了一群。也是祖辈当官当的挺大,派头十足。拉了十几号人,也都练过家传的武功,打陈子墨,没打过。那人撂下狠话要收拾他,换来一声冷笑,陈子墨对所有人说,“怎么,又要使威逼利诱的烂手法了?我告诉你,我家没有在朝堂当官的,也没有做买卖的,我压根儿就没有家。你有什么动作,也就趁现在,否则进了皇宫你敢造次,管你爹是当朝宰相还是太子太傅,都得按律诛了。” 这话说完,一堆人脸都绿了。没有把柄,又打不过,只能把不服气憋回肚子里。但有一个人没有不服气,反而是开始崇拜陈子墨了,这个人就是王松君。 从那时起,大事小事,好的坏的,两个人都一起伴君如伴虎地过来了。其他人有走了的,有退了的,有升了的,也有诛了的。宫廷风波诡谲,前朝暗流涌动,一步步走到今天。 “又在看城外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到什么,”王松君顺着他的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子墨依着城墙,两个胳膊肘在身后撑着砖面,“就是因为看不清,才会让人想很多。” 王松君叹口气说道:“你说你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这几年出公差也跑了不少地方,东南的沿海,西北的大漠,都有常人难得一见的美景。” “不一样的,”陈子墨抬头望着天上零零散散的星光,“只要我一天还穿着这身官服,不管走到哪,”他食指用力戳了两下自己左胸心脏的地方,“这里,都依然在这围墙中。” 王松君想了想说道:“咋们这差事,虽然俸禄不多,可是旱涝保收呀。既不像外出当兵打仗会掉脑袋,也不想那些文官天天勾心斗角还可能被抄家灭族,只要在皇帝身边稳稳当当地就行。而且,放到外面何等风光,别人一听说是锦衣卫都客客气气的,连找人办事都方便得很,还有络绎不绝的提亲的……” “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陈子墨轻叹一口气。 “那墨哥你想要什么呢?”王松君好奇地问道。 是啊,我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儿时在快活林里听那些奇怪的叔伯婶子讲各种刺激故事的场景,故事里的侠肝义胆,故事里的爱恨情仇。
“别想那么多啦,”王松君拍拍他的胳膊,“小皇上那么中意你,再熬几年,等上面的位子空出来,你肯定能升的。墨哥你才二十七岁就做了副千户,虽说名头上挂着一个‘副’字,可谁不知道那十四所千户十四人都是宫外的,咱们仪鸾司副千户就是千户。” 陈子墨抬起一只手抓了抓头发,“蒋老大人不算,我上面从镇抚使到指挥使一共八个人,年龄最大的不过四十七八,空出位子,起码要二十年。” “那……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么。”王松君笑着安慰他。 “我可能是不甘心吧,”陈子墨深吸一口气,又怅然地吐出,“想着趁着还年轻,去干一点年轻的事情呀,不然,老了以后会后悔吧。” 王松君思索着他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陈子墨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饿了,你给我留了什么吃的?” “啊?哦,留了火腿丝炒芦蒿,鸭皮鱼丸汤,红焖羊rou。还有一个酒糟鸭掌,不过你不吃,就没留。” “嗯,不过怎么都五月了还做红焖羊rou?吃了怪燥的。”陈子墨一边下城楼一边说。 “咱们的小皇帝点的。”王松君跟在他身后下楼。 陈子墨坏笑着说:“孙贵妃那里春宵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