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九天之上
武神宫祥云笼罩,云烟氤氲,瑞草苍荣,金钟天鼓齐鸣,真是一片壮观景象,彤云殿前有一片水池,池水清澈,波光粼粼,各路仙家齐聚,寒暄道贺,热闹非凡,武神的坐骑金乌鸟在上空飞来飞去,拖着长长的金尾俯冲下来,贴着水面滑行,水花溅到仙娥身上,引起阵阵惊呼。 那金乌似乎很是得意,跟它主子一本正经的性子不同,它总是喜欢调戏小仙娥,尤其是长得漂亮的,有一次还调戏到月神大人头上去了。 因月神常年闭宫不出,就算要出门也都只在晚上,难得来参加天庭宴会,金乌鸟不认得她,居然飞到她身边,拿鸟喙啄她的手,还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经过那一次,金乌鸟被武神好好修理了一番,但这个轻浮的老毛病至今都没有改掉。 彤云殿内更是热闹非凡,远远遥望,天帝和武神站在大殿中央,正举杯与众神诸仙共同庆贺。 武神鹤青乃天帝次子,他的哥哥是广成君元昊,他们还有一个meimei,天帝幺女,三公主云华。 只见武神身穿银色铠甲,头束白云冠,举止爽朗,温润如玉,眼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我瞧着倒不像是一个武神官,只是因为离得太远,再多的,就看不清了。 殿内的仙娥们一曲舞罢,天帝大悦,立刻道:“赏。”天帝身边的侍官便带着仙娥们下去领赏了。 这时,宫门口有人宣告:“永晟帝君到。” 鹤青立刻起身,高兴道:“师父来了。” 连把酒言欢的一众神仙也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看着你,你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一边朝拜一边摆着手指头数有多久没有瞻仰过这位帝君的尊荣了,不少新近飞升的地仙,甚至只在典籍中读到过他的事迹,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说起这位永晟帝君,真是六界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无人知其年岁几何,生世来历,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于世,流传最广泛的一种说法是,永晟帝君诞生于上古洪荒时期,乃是清浊之气互融所衍,与天地共存,曾经半神半魔,乃是世间的大主宰者,后来天地划分六界,秩序落定,他才慢慢淡出,隐居避世多年,如今的境界早已超脱五行外,不在六界中了。 即便他早已不问世事,座下下依旧人才辈出,跟过他的仙官神将如今在天界都拥有响当当的名号。 永晟帝君号“弥罗府妙清无上天尊”,禅位多年,除了武神鹤青之外,从未收过弟子。他清静无为,即便是弥罗宫中的,如果愿意与他出世清修,他便留在宫中,如果希望拜官上位,封神登天的,他便写一封信推荐到别的宫去。 武神鹤青两千岁拜在永晟帝君下,三千岁炼形化炁,阳神已成,脱质升举,已有神君之质,据说是自上古洪荒开元纪事以来,天族中最早一个修成的,五千岁独自战凶蛇相柳,并将其击杀,六千岁下凡治理水乱,斩海魔兽于通天河畔,同年拜为武神,由佛祖亲自点化,并用鲲鹏鸟的羽毛化作神剑,赐名法华相赠,后又被封为镬天将军,带领十万天兵天将,大败魔族,那一战打得可谓是天摇地动,日色无光,原先天族和魔族以长生海为界,这战之后,魔族退守无妄崖,再不敢进犯。 天庭各路神仙都觉得,他能拜在帝君座下,当真是福泽深厚,缘分匪浅。 永晟帝君亲临,鹤青外出相迎,帝君看着爱徒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鹤青毕恭毕敬地说:“回师父,挺顺利的,莽荒内乱,起因不过是一些魔族余孽cao控凶兽蛊雕,意图攻占拘缨国,统一蛮荒,后来蛊雕被金乌鸟吃了,蛊雕一死那群乌合之众便一路溃败,所以这次它的功劳最大,我倒是没做什么。” 金乌鸟听见主人表扬,赶忙飞过来,落在他身边,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我想如果它是孔雀鸟的话,此时一定开屏了。 “可是,我怎么听说...”帝君不放心,怕他报喜不报忧。 “师父,”鹤青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天帝笑道:“你们师徒二人站在外面说什么悄悄话呢,青儿,还不快请你师父上座?” 永晟道:“不必了,我来看一眼青儿,知他无碍便罢了。” 天帝作揖道:“青儿如此神勇多亏了帝君教导有方。” 永晟微笑:“是二殿下自己勤勉罢了。”说罢便要离开。 众神诸仙立刻齐齐叩拜:“恭送帝君。” 天后道:“吾儿辛苦了,只可惜你哥哥身体不好,不然也不用每次都是你去冲锋陷阵。” 我看到坐在鹤青边上的那位少君举杯的手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道:“二弟劳苦功高,哥哥敬你一杯。” 鹤青道:“大哥言...应该是弟弟先...” 还未等他说完,少君就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净,也许是喝得太猛,他咳嗽,咳得满面通红,真真是一副弱不禁风,体虚气短的样子,少君身后,一位不苟言笑的冷艳仙子走上前,轻抚其背,少君抬手示意不用,仙子便退下去了。 这位少君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应该就是前不久来瑶池与西王母商谈的那位广成君,也就是天帝天后的长子,宏文殿主神,“广灵至成神君”元昊。 此时,座下一位仙子道:“鹤青哥哥这么厉害,自然是劳苦功高了。” 她娇俏地站起来,走到中间:“这些年要不是鹤青哥哥南征北战,六界哪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但凡在坐各位能替鹤青哥哥分担一些,他也不至于...” 这时,天后咳嗽了两声,向她示意不要再说了。 那仙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岔开话题:“陛下这次可要好好犒赏鹤...犒赏武神殿下呀。” 而鹤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喝了口茶。 天帝说:“那是自然,青儿,你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这边厢彤云殿里正是一片欢天喜地,歌舞升平,殿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仙侍,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喊:“陛,陛下,不,不好了!” 天后凝眉嗔责:“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有话慢慢说。” 那仙侍脱口而出:“三公主从紫微宫里逃走了!” 便是这么一句话,将天家那点子秘辛和粉饰太平的假象全给打破了。 天帝的三个子女全都名声在外,二字鹤青自不用说,他是名动六界的武神,自小天赋异禀,灵源深广,悟性极高。 长子广成君元昊沉稳睿智,面慈心善,只是先天不足,听闻天后怀他时因故动了胎气,所以广成君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需要靠老君的仙丹妙药养着,灵力修为也一直升不上去,让天帝天后颇为苦恼。 至于三公主云华,是天帝陛下老来才得的,也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深得天帝天后的宠爱,养尊处优,但她不但没有恃宠而骄,反而气节高雅,才华兼备,修为在一众同龄女仙中也属上乘,曾以一只青玉簪斩杀十几条作乱的凶蛇,时常为天帝和两个哥哥分忧,她待人十分和善,不但紫微宫中人人称颂,各路仙家也对她赞不绝口。 但从几千年前,兄妹三人下凡治水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那一次,鹤青斩杀海魔兽,治水有功,受天庭褒奖,从此扬名,元昊则从凡间救回一个孤女,他的功劳虽不如鹤青,却也出力不少,但他没有要任何赏赐,只是让天庭破例赐这个孤女仙籍,留在宏文殿中。 至于云华,这次下凡的经历却彻底改变了她神生的轨迹。 她爱上了一个凡人。 而仙凡恋是不被允许的。 此事惹怒了天帝,将云华禁足宫中,但就时常偷偷跑到凡间与那个凡人私会,天帝便派人去凡间将她抓回来关在紫微宫中禁足,但她素日里宽以待下,宫中的仙侍敬仰她,时不时偷偷放她出去去,与那凡人见面,为此天帝重重惩治了好几个紫薇宫中的,将他们贬下凡。 如此往复,打也打过,罚也罚过,甚至比天雷业火更重的刑罚都受了,有一次打得狠了,皮开rou绽,血rou模糊,足足在宫中修养了三个月才恢复,天帝逼她与那凡人断了关系,但三公主性子刚烈,宁死不从。 不过云华到底是天界的三公主,也不能真就打死了,时间一久,天帝天后也知道,女儿意志坚定,是不会回头的,他们怕她私通凡人的消息传出来,索性宣布三公主需要闭关静养,紫薇宫永久封闭。 这仙侍也不知是不是新来的,冒冒失失闯进来,也不注意场合,说完才反应过来,吓得愣在当场。
天帝天后更是瞬间变了脸。 虽然云华与凡人相恋的消息被封锁,但时间一久,总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众神诸仙也多少有所耳闻,当下均有些尴尬,像是窥探了天家私隐一般,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胡闹!”饶是气得七窍生烟,天帝陛下依旧涵养内敛,憋了半天才崩了这么两个字出来。 各路神仙纷纷起身告辞,有说宫里有事,有说公务在身,药神用“要给他的舒兰草浇水”这么烂的借口,忙不迭逃离云汉殿,不过一会儿就走得七七八八了, 我躲在一根白玉柱子后面偷听了一会儿。 天帝气极了:“去,让遣云宫的执法天官来,让把云华和那个凡人都给我抓回来!这一次,我一定要对她处以严刑!” “陛下,”天后心疼女儿,苦苦哀求:“上次云儿上九幽台受了九十九下遣云宫的长恨鞭,至今伤都没好全,你还让他们去抓,你这是要云儿死啊!” “她,她,”天帝咬牙切齿:“她把天庭的脸都给丢光了!留着她有何用?” 天后泪流满面:“可她究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纵使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陛下要罚,就罚我吧!” “你...”天帝用颤抖的手指着天后:“就是因为你的纵容,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鹤青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行礼道:“父君,儿臣愿意跑一趟,去把云华找回来。” “青儿,你...”天帝面露难色:“你经历大战,刚刚得胜归来,怎好叫你为了这种事...” “父君,”鹤青叩首道:“云华毕竟是我的meimei,都是一家人,等我把她找回来,有什么事尽可以商量着来。” 鹤青见天帝盛怒未消,又说:“父君,儿臣平定蛮荒,父君许诺儿臣一个奖赏,不如就赏儿臣去找回自己的meimei吧。” 天帝知道三兄妹自小亲厚,关系很好,便点头答应了。 鹤青招来金乌鸟,翻身跳上鸟背,金乌鸟啼叫一声,扇动翅膀飞走了。 既然没有热闹瞧,我便也悄然离开了武神宫,四下转了转,还是没有找到到栎鸟,心中焦急,正盘算着要怎么回去,忽见前方路过几个头戴垂冠的仙子仙君,手里拿着竹简,飘飘若仙,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便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宫殿,宫殿的匾额题着三个字:天神院。 我天生就比较乐观,想着反正我都回不去,好不容易来一次天宫,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兴趣,于是故技重施,也化作书生模样跟着他们混进去。 总感觉这几年,我学的最有用的就是这变身术了,还是蕊芝被我缠不过,闲来无事教我的。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儿原来是天宫的学堂,门口摆着一尊女神像,很刚刚见到的天后长得十分相似。 “天之道,日月星河运转,山河江海循环,身根法幻化,修身以俟,方可心神智通,悉能分辨了听。” 学堂的书院里内放着几排书桌,里面坐着几排学生,在那里摇头晃脑念着。 堂上一个鹤眉白须的老神仙正打瞌睡,两个调皮的仙君见他酣睡太熟,大着胆子跑上去扯他的胡子,甚至还在老神仙的脸上画乌龟。 我看得入神,心提到嗓子眼。 老神仙忽然打了个呼噜,把自己打醒了,两个人吓了一跳,施了个瞬移的法术回到位子上,居然没被发现,老神仙问:“念完了吗?念完了我们学下一章。” 学生们哄堂大笑,老神仙有些莫名其妙:“肃静,肃静!学堂之上,岂能失仪?” “夫子,学堂之上,难道能打瞌睡吗?”底下一个牙尖嘴利的学生反问。 老神仙愣了愣,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世间大概是和平得太久了,这些准天官们修炼术法,却只能用在恶作剧上。 我既不屑,又瞧着有趣,禁不住哼出了声。 “谁在那里?”老神仙问道。 我心里一惊,糟糕,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