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药堂老板
杭州城自古都有美誉,不仅因为自周代以来,杭州由荒芜之地变成了南方重要的古城,又经历了春秋、战国、两汉和魏晋等朝代的变迁和繁荣,使杭州成为了南方重要的经济、历史和文化重地,而到了南朝时期,杭州更是重要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了,那么就不难想象当时杭州城中的繁华与热闹。 玉笙在记忆中从没有来过像杭州这么大这么热闹的地方,师傅带他来到这里时,他们是绕着城边走的,并没有进到城里去,那时,玉笙只是觉得城的北门和东门总是等着许多人准备进城,他们有商人、有官员、也有老百姓,而自己也只能远远地望一望这座名城。这次是师傅带着他来,要带他进城。远远地才看到城门时,玉笙就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情,他不停地东看看西瞅瞅,时不时还伸直了脖子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到了他和师傅进城了,城门口的卫兵简单询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城了。进城后的玉笙,更是不停地东张西望。城中的建筑都是精美的楼宇,大多都有三、四层,每一层都有着镂空的窗户、雕花的修饰、考究的漆画和精美的飞檐,不仅如此,每一片琉璃瓦都显得流光溢彩,而且还装点有精美的四神瓦当和泥塑神兽。此外,有几栋楼宇还把屋檐架的很高,每一块架构的木头上都绘画着精美的图案,而红漆的大门上还装点着金色的铜钉,门口还立着两头威武的石头狮子,这些,是自己所熟知的祥云镇无法相比的。在祥云镇中,只有一座两层的建筑,那就是秦家大院的观雨楼,在祥云镇那可是十分稀奇的,可是与杭州城相比就显得十分的低矮和简陋了。 杭州城是商人的天堂,只见这里车水马龙,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酒馆和商铺的招牌各式各样、密密麻麻,让人看都看不过来。而街上的人也特别地多,有坐轿子的,而轿子又有四人抬和八人抬的,有的还有开路的人。此外,也有骑马的,各种各样的马,有白的、棕色的、黑色的,还有带花斑的浅灰色的马,而与马相匹配的装饰也是各有千秋,有皮带加铜铃的、有锦带配坠子的、也有马甲上挂红绸的,甚至有的达官贵人家的马还在马头上装点上金银饰品或是羽冠的。街上最多的还是走路的人,但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她)们的衣服都十分地光鲜,特别有的青年男女,男的会戴上一顶小金冠或是扎上漂亮的布巾,再配上飘逸的长缎带;而女的则会将云髻梳出三朵,并在脑后留上一条发辫,再装点上相应的首饰,或是梳得相对更文雅,并配上美丽的丝带和玉饰,显得美丽而清纯。当然,热闹的杭州城街道上是少不了各种小本生意人的,他们有的是卖菜的、有的是卖药的、有的是测字和代写家书的、有的是杂耍卖艺的、有的是卖手艺的,还有的是卖各色小吃的或是各色玩意的,真是应有尽有,忙得玉笙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看了。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街,玉笙和师傅来到了一座三层架构的古楼前,只见这楼虽然不如一些新建的楼宇那么精美、光鲜,虽然已经经历了一些风雨,但依旧显得颇有气派,特别是正门顶上的那块招牌,不仅要比旁边的任何一家商铺的都要大,而且古棠色的木头上刻着的三个大金字“济民堂”也显得气势恢弘,笔法凌厉,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白正伯拉了拉不断在张望的玉笙,带他走进了大堂。当他们一走进去,就有一个伙计上前来问道:“两位是不是要看病?”。 白正伯摇摇头,说道:“我们是来找你们王掌柜的,不知道在不在?”。 那伙计打量了一下这师徒俩儿,猜不出他们的来意只知道他们不是来看病的,而且师徒俩儿的衣着又着实地一般甚至已经开始褪色了,便无精打采地说道:“噢,找王掌柜呀,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白正伯也不去理会那伙计的轻视,只是接着问道:“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伙计有气无力地说道:“哎呀,这可就难说了,掌柜进货去了,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大半天,也许要到晚上才回来,你们要等就等着吧。”说完,转身便再也不搭理这师徒俩儿。白正伯虽然有点憋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先拉玉笙出了大堂。站在门口,白正伯想了想,又带着玉笙到了药堂的后院门口,因为,他想王掌柜进药一定会在此下货的,于是,这师徒俩儿便在此一坐便坐到了中午。 这时,白正伯隐隐听到了玉笙的肚皮响了,便问道:“饿不饿?” 玉笙红着脸摇摇头,说道:“不饿,师傅。” 白正伯笑了笑,用手轻轻抚摸一下玉笙的头发,说道:“师傅都饿了,你还不饿?” 玉笙窘迫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师傅听见了?” 白正伯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走,师傅带你去吃饭”。 师徒俩儿在离药堂后院不远处的一个小面滩上要了两碗阳春面,白正伯还往玉笙碗中又扒了一些,怕他吃不饱。玉笙连忙用手挡住师父要递过来的面条,说道:“师傅,我已经够了,你吃吧。” 白正伯笑笑,说道:“傻孩子,让你吃就吃,还跟师父客气。”玉笙看着师傅,嘴里吃着阳春面,可这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酸酸的,感到自己真的是被上天所眷顾的,能遇到师傅真是太好了。 吃完面后,玉笙和师傅依旧去后院等候着王掌柜,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只见不远处来了十多张木轮车,车上堆满大大小小的麻袋,马不停蹄地朝着师徒俩儿的方向过来。白正伯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来了,玉笙,我们去问问。”说着,俩人便上前走了几步,果然,这些货就是济民堂的。 等那些木轮车停到后院的空地以后,白正伯便带着玉笙走了上去,向一个正在忙着卸货的雇工问道:“请问,王掌柜可否已经回来了?” 那个雇工回身望了望白正伯,说道:“回来了,已经在大堂了。”白正伯向那雇工道了一声谢后,便领着玉笙又来到了大堂。 刚一进大堂,就碰到了先前的那个伙计,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似笑非笑地说道:“您可真有毅力呀,这时间也算得挺准,王掌柜刚刚回来,您就到了。您等着,我去给您通报一下。” 白正伯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不一会儿,那伙计就出来了,并示意让师徒俩儿跟他走。于是,绕过了大堂又穿过前厅和别院,这才来到后厅。 这后厅布置得十分雅致,最前面是一个百草地,上面种植着一些不常见到的草药,而且中间还点缀上了山石和流水,而厅前的两侧则是两个大花塘,除了一般好看的花朵以外,还有名贵的芍药和兰花,此外,南方少见的大碗茶花和北方洛阳的牡丹在花塘中也可以看到。后厅的陈设都以苏州雕花家具为主,并配上了质地晶莹白皙的瓷器和各类名家的字画,以此来显现主人的优雅喜好和超凡脱俗的品味。 此时,在这极具文雅之气的后厅正中,坐着一位五短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红光满面,醉眼惺忪,冠帽早已摔在了一边,而且衣服不整,显然是才从酒席宴上下来的。此外,在他的衣领处还留有女子的红唇印,白正伯不由地叹了口气。见有人进来,这位王掌柜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伸直脖子,吧眨着一双芝麻般的小眼朝白正伯望去。那伙计将这师徒俩儿领到后,便转身回大堂去了。 王掌柜摇晃着朝白正伯他们走过来,满身的酒气冲天,开头第一句话便说道:“你们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们。” 白正伯此时着实有些不高兴,只听他说道:“王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当年建康城中的白正伯都忘了吗?” 听了白正伯的话后,王掌柜又凑了上去,眨着芝麻眼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兄呀,许久不见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正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王兄,难道怕兄弟找你办事吗?” 王掌柜似乎清醒了一点,勉强地说道:“那里,像白兄这样的人,我是请都请不来呀。” 白正伯也不去理会他言语中的无礼,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那好,今日我就请王兄帮在下一事。” 听到这儿,王掌柜冷笑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吧,什么事”。 于是,白正伯把玉笙拉过来,说道:“我这个小徒想在你这儿做个伙计,不知王掌柜可否给这个面子。” 听到这儿,王掌柜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玉笙,并说道:“过来,孩子,让我看看。” 玉笙看了看师傅,见师傅点头让他过去,他便走上前去。王掌柜一把抓住了玉笙的胳膊并将他扯了过去,弄得玉笙手臂酸痛,王掌柜左右看了看,说道:“这孩子也太瘦了吧,我这儿可只有搬运和整理药材的活了,这孩子能行吗?” 还没等白正伯回答,玉笙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行的!” 听了玉笙的话后,王掌柜眯着小眼看着玉笙说道:“嚯,口气还不小,那好吧,你明天就来吧。”说完了,他扯着嗓门向外面喊道:“李伯,李伯……”。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仆便走上来,说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王掌柜一把便将玉笙推了过去,醉醺醺地说道:“让……让这个孩子去看看……,怎么下包……怎么分药,快去。”老仆不敢怠慢,便领着玉笙去了后院。 此刻,后厅就只剩下了王掌柜和白正伯。两人先是无声相对了一会儿,后来,王掌柜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白正伯面前,直直地看着他,轻蔑地说道:“过不下去了吧,白兄,这苦日子,这种清高,就那么好过?居然都让徒弟出来做工了,呵……呵……,唉,也不知道那刘小姐到底看上你什么,居然愿意跟着你过这种日子,唉哟,人家许多人是想攀上刘家都攀不上,你却……”。 白正伯一听他这话,不由地怒上心头,平日里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便是自己的岳父,这刘威倚仗着桂阳王刘休范的势力不断祸乱江州,还暗中与都城建康的一些大臣密谋篡政,而且自己还怀疑寒水殿之战的幕后指挥就是刘威,虽然,他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但怕是志在“轩辕皮卷”吧。 此时,这王掌柜的话不由地使白正伯怒从心起,但今日又有求于他,只得恨恨地说道:“人各有志”。 王掌柜听后,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说道:“人要是吃不饱,还有什么志向!我说,白兄,现在是什么世道?是笑贫不笑娼的世道,只要你有钱有权,别说你老婆孩子可以活得人模人样的,就是名家字画,瞧……,人家还不是乖乖地送来,还怕送慢了拿不到钱呢,哈哈哈…….,什么清雅之士,只要有钱,你让他舔屁股他都舔,哈……”说到这儿,王掌柜得意地瞪着眼睛,指着那些字画,哈哈地大笑着。 此时,白正伯对王掌柜已经感到无比厌烦,可是,这王掌柜还借着酒意将一只手处在了白正伯的右肩上,同时,将脸凑到白正伯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有了钱,甚至你要多少个女人都可以,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哈哈哈……。” 白正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突然站起身,使王掌柜“扑通”摔在了椅子上,只听白正伯忍无可忍地说道:“王兄,你这也是医者父母心吗?”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王掌柜愣了一会儿,喃喃地骂道:“呸,清高什么,穷酸。”说完,倒头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