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兵败如山倒
段长枫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门外有将领拼命的拍他的门,段长枫这才转醒,发现已是晚上了。 扣门的将领是跟随段长枫东征西讨多年的老将,姓高名伟,是段长枫的副将,对段长枫忠心耿耿,他拼命的扣门终于将段长枫从睡梦之中惊醒了,听到高伟在外边急唤,心知不妙,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唤念儿起床,却发现床畔空空荡荡的,念儿已不知所踪。 段长枫连忙让高伟进来,自己则快速的穿戴衣裳盔甲。 高伟进门之后,连忙奏报:“王爷,大事不好,我军有三分之二的士兵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段长枫一惊,怎么会这样,心里第一反应是难道柔然人去而复返?还在水里下了毒。 “末将已经禁止士兵们用井里的水了。”高伟看着段长枫,一脸痛苦地道:“另外,末将方才在城楼巡岗,发现东西两边都有伏兵,并且已经朝着锦州赶来。” “伏兵?”段长枫一愣:“打着什么旗号?” 高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闭着眼睛回禀道:“东边的是秦王裴湛的兵马,而西边的则是赵王之子赵萧的兵马,他们不远千里赶来锦州,却不在公主入城之际发兵,而是等我们逼退柔然之后才出现,想来是串通好的。” 段长枫心念电转,怔愣地看着高伟,问:“公主呢?” 高伟跪了下来:“公主早在几个时辰前就拿着王爷的令牌出城去了。” 段长枫何其聪明,连高伟都已然明了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不懂,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时之间,只觉得寒彻心扉,念儿,竟然布了这么一个局,想要致他于死地。 他一直知道她从来便没有忘记过那晚的事,可这数月相处,他处处做小伏低,他们联手对付项诺,竟让他产生了错觉,觉得她心软了,在慢慢的原谅他,之前所有的温柔体贴全都是假的,她一直都在隐忍,一直都在伪装! 高伟见段长枫发呆,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连忙劝谏道:“公主一时想不开,日后慢慢劝导便是,王爷,当务之急,是面对几十万大军,我们该如何全身而退。” 段长枫只觉得心乱如麻:“如今有战斗力的士兵还有多少人?” “不足两万人!”高伟道:“想来是公主在井里下了巴豆之类的泻药。” 段长枫睁开眼睛,不再纠结,不再犹豫,对高伟道:“两万人够了,你吩咐城里所有患病的士兵,待我们从北门离开之后,开城门投降,念儿心地仁善,不会伤害已经投降的士兵,那些士兵无性命之忧,剩下的人跟着我出北门。” “我们是要逃走吗?”高伟问。 段长枫摇头:“我是要与他们决一死战。” 当晚段长枫带着两万士兵退出了锦州的北门,高伟按照段长枫的命令,将一部分军队埋伏在沙河以东的渭水北岸的转弯处。 此处三面环水,沿河那头是方圆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滩,要从外面进来,唯一的通道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段长枫命令人在左右两侧进行埋伏,以鼓声为号,命令大家听到鼓声之后立刻杀出。 而他自己则和高伟等精灵率领少数士兵背水为阵,作为疑兵。 当段长枫布置好这一切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念儿,裴湛和赵萧率领三十万大军冲破了锦州的城门,来到了沙河,远远的就看见了稀稀落落的士兵和迎风飘扬的“段”字大旗。 念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城里患病的士兵不过五万之众,按理说段长枫应该带了两三万人出城,怎么会这么少?那些士兵是不是都埋伏在芦苇丛里了?” 赵萧也深有同感:“看段长枫的架势是想要与我们在这里决战了,但这个地方芦苇茂密,道路狭窄,不利于我们大军行动。” “要不我们一把火将芦荟丛给烧了,管他有多少伏兵,一把火烧成黑炭。”裴湛建议道。 赵萧摇头:“段长枫不能死,我们必须将他押到朝堂之上,将他和项诺杀害先帝之事告知文武百官,还我们赵家和李家的清白,若是一把火将他烧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念儿想着那些士兵虽然忠于段长枫,但也是有妻子儿女的,若一把火将他们全都烧死,也委实太残忍了,如今他们胜券在握,何苦行如此不义之事。 其实段长枫这个计划并非没有漏洞,唯一的漏洞便是裴湛的方案,放火烧芦荟丛,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赌念儿心底的仁善,毕竟他们是三十万大军,而自己只有不到三万人,强弱悬殊,此战怎么看都是他们胜券在握。 裴湛怕念儿一心复仇,第一个带兵冲杀,于是主动请战:“我们三十万对他们两万人,将士们士气高昂,此战我们又是以众击寡,何愁不胜,不如就由我做先锋,直接进攻吧。” 念儿和赵萧互看一眼,觉得裴湛的话不无道理,为了此一战,念儿已经做足了准备,她不信段长枫仅凭两万兵马就能战胜他们三十万大军,于是点了点头,赵萧也觉得此战毫无悬念,便同意了。 裴湛一声令下,十万大军跟着他争先恐后的杀向芦荟滩。 然而这里芦苇丛生,道路狭窄,裴湛旗下人数众多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场面一下子变得极为混乱。 赵萧见状不对,赶紧派人传令,让裴湛不要急于进攻,先停下来,整理好队形再前进。 裴湛也觉得不对劲,立马下令停止进攻,调整队形,谁料这个命令反而让士兵更为混乱,他们有的站住了,有的还在往前走,有的还以为要退兵。 段长枫见时机成熟了,亲自擂响战鼓,顿时伏兵四面涌出,杀声震天。 高伟身先士卒,率领一百名精锐部队横向杀出,勇不可挡,将裴湛的军队截成两段。 高伟的手下们也极为英勇,手提长矛,缝纫便刺,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有一位姓耿的将军,右手拿刀,左手持矛,所向无敌,杀伤甚多,全身的铠甲都被染成了红色。 双方就这样在芦苇丛中血战,此时太阳正冉冉升起,天上朝阳如血,地上,血流成河。 裴湛和赵萧的军队人数虽多,但在这种狭小的拥挤的地形之下根本无法施展开。于是他们只能化整为零冲进芦荟滩,可此时他们早已不成阵型,乱成一团,各自为战,身后虽有十几万的士兵为盾,但那些士兵根本就进不去,只能在外围胆战心惊地看着少数冲进去的战友被埋伏在暗处的敌军杀害。 裴湛和赵萧的部队加起来虽有三十万之众,但军队人员复杂,有平城的,有赵王旗下的,有李秦川的,因为时间紧迫,接到念儿的秘信之后就出发了,根本就没有时间去集训,战士之间的凝聚力也不够,此时眼见战事不利,他们要么纷纷后退,四散奔逃,要么干脆放下武器,临阵投降。 战局逐渐明朗,段长枫的军队越战越勇,而裴湛和赵萧的军队溃不成军。 念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无法相信,更不愿意相信,三十万对两万,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局。 赵萧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呆若木鸡,事实证明,赵萧并非一个将才。 念儿见败局已定,便对赵萧道:“舅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萧这才回过神来,对念儿道:“一起走。” 念儿摇了摇头:“裴湛还在前线为我拼杀,我不能弃他而去,舅父快走,若是我今日不幸身死,我与父皇之仇,便只能托付给舅父了。” 说完用力拨转赵萧的坐骑的方向,随后用鞭子猛抽坐骑的臀部,战马立刻向南门狂奔而去,赵萧这才脱离了险境。 这一战一直从太阳初升打到了夕阳西下,念儿虽知败局已定,但还是冲入了芦荟从中,将裴湛救了出来,然后两人共骑一匹马带着残兵往西边逃去。 往南是赵萧,段长枫若此时追去,可报杀父之仇,往西是念儿和裴湛,段长枫想了一瞬,立刻调转马头带着军队,往西追去。 念儿和裴湛一路疾驰,他们对锦州地形不熟,又慌不择路,直到逃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再无处可逃。 念儿下了马,看了裴湛一眼,道:“天意如此,裴大哥,终究是我害了你。” 裴湛也知自己生路已绝,一个健步走到念儿面前,对念儿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对你父皇立下的誓言?无论多么艰难,你都要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念儿看着追随着他们的那些平城的残兵,万念俱灰道:“这原本是我为段长枫做的一个死局,如今却变成了你我的死局,是我低估了他调兵遣将的能力,这些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乏累得很,裴大哥,你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既然你我已无生路,不如一起跳下这万丈深渊。也许你我身死,段长枫会放过这些士兵。” 裴湛想着段长枫对念儿一往情深,念儿未必没有活路,但是她此刻心死如灰,只能将他抱入怀中,柔声安慰:“我们一起跳下去容易,可若是一起跳下去了,段长枫必然不会放过忧儿,为了忧儿你也要活下去。” 念儿却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们的庇护,忧儿一人活在世上也是受人欺凌,段长枫若真是杀了她,也是好事,我们一家三口至少能在地府相会。” “一家三口。”裴湛看着念儿,眼中含泪:“你...” 念儿也是泪眼朦胧:“你我虽然从未成过婚,但这世间唯一全心全意待我的人只有你,自从忧儿出生,我早已在心里视你为夫君,裴大哥,我累了,我不想再对段长枫虚与委蛇,我机关算尽,最终还是功败垂成,我只想离开这个肮脏恶心的红尘,有你陪着我,我便不孤单了。” 念儿的那一番话让裴湛觉得此生无憾,可他怎么忍心让她赴死,他抱着念儿,还想说一些让她活下去的话,突然一支冷箭射来,裴湛与念儿都是习武之人,两人闻风知变,立刻分开,以躲避冷箭。 段长枫带着大军,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弓箭,刚刚那支冷箭便是由他射出。 念儿已然无心战事,但想着今日既然死局已定,那便拉着段长枫一起,也算是为父报仇了,不等段长枫的侍卫冲过来,念儿便飞身跃起,对着马上的段长枫一剑刺去。 段长枫剑法不弱,当日玉壁城内,他与念儿常常切磋比武,深知念儿剑法精妙,不过他因年长于她,二十几年勤于练武从不懈怠,所以剑法虽然不如念儿精妙,但是内力却比念儿高一些,尤其这些年,段长枫四处打仗,每日练武,念儿却被逼服食软石散被关在秦王府里,武功自然更不如他了,两人交手,念儿用尽全力刺他,段长枫不忍伤害念儿,只是化解她的剑招,却不对她出招。 段长枫身后的将士对着裴湛一拥而上,裴湛在马上厮杀了好几个时辰,体力早已衰竭,如今以一敌众,武功在高,但渐渐的也落了下风,最后兵器被打落,失手被擒。 念儿用尽全力,却无论如何也攻不下段长枫,心中也渐渐绝望了,段长枫见裴湛和跟着他们的士兵全部被擒,不想再与念儿多做纠缠,用足内力,震去她手中长剑,长剑落地,段长枫的副将高伟上前,与侍卫一起将剑驾到念儿的脖子上。 念儿被擒,木然地看着段长枫,脸上却是笑的:“段长枫,你果然是我的克星,三十万大军居然败在了你两万兵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念儿!!!”裴湛急道。 段长枫看着念儿脸上绝望的笑意,心中也是绝望的:“念儿,忧儿还在京城等我们回去,跟我回府,好不好?”
念儿冷笑:“你这个便宜爹爹倒是当上瘾了,忧儿是我和裴湛的女儿,与你何干?” “你是我的妻子,她自然也是我的女儿。”段长枫伸出手,想要轻抚念儿的脸,却被念儿转头避过。 念儿笑容凄楚:“妻子?我来锦州和亲之前,我皇兄已然下圣旨赐你我和离,此事满朝文武皆知,正所谓皇命不可违,从今往后,你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你既这么恨我?为何不趁我熟睡,将我一掌打死?”段长枫闭上眼睛,想着从此以后他再不能自欺欺人的活着。 念儿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了眼段长枫身旁的高伟,冷笑道:“一掌打死你容易,可你手下的那些将领呢?你死之后,他们为了活命,一定会拥兵自重,与朝廷相抗,更何况,我父皇死前受尽折磨,被砍那么多刀最后自断经脉而死,我若是一掌打死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就算是五马分尸也不能泄我心头之愤,我要压着你在朝堂之上将当日你们如何残杀我父皇之事说出,我要我为舅父和姑父平反,我要看着你被凌迟处死。” 念儿看着段长枫,突然又笑了:“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可知为何我一定要你纳崔绮为妾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玉壁城内,我们成亲前一日你曾对天起誓?” 段长枫脸色一青,玉壁,成婚的前一日,他确实发过誓,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那个誓言就慢慢的被他抛诸脑后,如今,所有的记忆全都涌入了脑内,当年他一手拥着念儿,一手立誓:我段长枫愿对天立誓,此生只娶念儿一个妻子,即便将来建功立业挣下功名也绝不纳妾,若违此誓,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你是想要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段长枫眼中有泪,滚滚而下,他和念儿终究是回不去了。 “成王败寇,我今日兵败,就没想着要活着离开锦州。”念儿再不想理会段长枫,闭上眼睛,一副你爱杀便杀的模样。 “段长枫,别忘了当年在平城你说过的话,你说过不会伤害念儿。”裴湛心急如焚,奈何自己被擒,根本无力相救,只能对着念儿唤:“念儿,你别忘了你对你父皇发过的誓言,你答应过他无论如何也会活下去。” 段长枫看向裴湛,刚刚,他带着兵马冲上悬崖之时,看到裴湛与念儿紧紧地抱在一起时便怒从心底起,所以他才对着裴湛射了那支冷箭,将一腔愤恨全都发泄在了裴湛身上。 段长枫抽出身上的剑,指着裴湛的咽喉:“当日在平城若非你一再举荐我守玉壁,我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我心中一直是感激你的,当年,是我将念儿送到了平城,是我亲手将她送到了你的怀里,忧儿的出生是我自作自受,我认了,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才是她心底的丈夫,如今你多活一日,我与念儿与忧儿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裴湛,我不会伤害念儿,我也会视忧儿如己出,但是你却非死不可。” 听到段长枫如此承诺,裴湛终于放下心了,他早就知道今日必死无疑,所求的不过是念儿平安而已。 念儿眼见着段长枫一剑就要刺向裴湛,她心念电转,握住高伟的手,用尽内力,想要借他手中的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高伟吓得不清,握剑的手用力往外躲,别的侍卫见状,也连忙将剑挪开了一点,念儿趁此机会,夺了高伟手中的剑,然后施展轻功从段长枫的肩膀上跃了出去,用玄天剑法,一剑斩杀了围在裴湛身旁的士兵。 在段长枫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念儿牵着裴湛的手,一起走到了悬崖边上,然后用剑指着段长枫,凄厉地道:“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便是心胸狭窄,容不得李秦川纳妾,若是我让他纳了妾,我就不会远走江湖,也就不会认识你,段长枫,认识你是我此生的噩梦,是我人生永远洗不去的污点。” 段长枫心中剧痛,却无法反驳,他身旁,高伟已然觉得形式不妙,示意段长枫左右两边的亲卫时刻看着段长枫,不要让他太接近公主和裴湛。 念儿转头看向裴湛,温柔的笑了:“我人生最大的幸,是遇到了裴湛,他是这个世间唯一全心全意待我的男子,也是唯一让我觉得温暖的人,今日,能与他一起死在这里,我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裴湛拼命摇头,念儿仰头,对着天空一声长叹:“父皇,我终究对不起你,做不到答应你的诺言,你的仇我也无法替你报了,我知你最疼爱的便是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说完,她紧紧地握着裴湛的手,悲痛地道:“对不起,终究是我连累了你,裴大哥,我累了,我再不想这样疲累的活下去了,你可愿与我共赴这黄泉之约?” “念儿!!!”段长枫心惊胆战,想要冲上前将她拉回,可他上前一步,念儿便往后退一步,念儿脚下,有石块滚落悬崖。 段长枫不敢上前,只能苦苦哀求:“你别再往后退了,我答应你,我不杀裴湛,我放他走,你千万别做傻事!” 念儿用剑指着段长枫,不信地道:“你真的不杀他?” 段长枫指天誓日地道:“我用我娘发誓,若是我今日杀害裴湛,就让我娘不得好死!” 念儿知道段长枫侍母至孝,他如今这样发誓,想来是不会再伤害裴湛了,这样也好..... 念儿放开了裴湛的手,裴湛本能的觉得不对,还未来得及再去抓她的手,念儿已经反身一跃,跳入了悬崖,裴湛想都不想,随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念儿这一跳毫无征兆,待段长枫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前时,他左右两边的亲卫已然死死地拉住了他,不让他跟着往下跳。 “不~~~~!!!”段长枫声嘶力竭的吼,那凄厉的吼声响彻山谷,回音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