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德太妃
回到长安之后,念儿携着段长枫进宫去觐见项诺,他们在勤政殿外等了两个时辰,项诺也没有出来见他们,段长枫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想发怒,一个姓高的太监,从小跟着项诺长大,算是项诺的亲信,名叫高剑。 高公公对段长枫的态度十分客气:“梁王殿下,陛下不在勤政殿,您和公主要不还是先回府?等陛下寿辰与群臣一起觐见?” 段长枫对项诺没什么耐心,也没将他当做什么正儿八经的帝王,拉起念儿的手便要走,念儿拦住了他,道:“既然皇兄没有时间接见我们,我想先入宫向母后请个安。” 段长枫知念儿口中的母后乃是她的亲生母亲,当年的静贵妃,如今的皇太后,自从项诺登基,皇太后便移居到了之前薛太妃的长秋宫,平日里也极少露面,但他与念儿既然回了长安,去拜见一下太后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段长枫便陪着念儿去了长秋宫,宫婢通报了一声,皇太后刚刚午休醒来,便召见了念儿与段长枫。 这是段长枫第二次见这个皇太后,第一次是项辰驾崩之时,那时项诺刚刚登基,她与项诺一起为项辰守丧,这位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静贵妃变成皇太后出现时,引起了朝臣不小的动荡,也让段长枫也惊讶极了,除了年岁大一点,她的容貌竟然与念儿一般无二。 太后高高的坐在帘帐之后,见了念儿和段长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念儿见了她的母亲也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两人十分客气,互相问候了一下,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念儿对她母亲没什么感情,礼数到了便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皇太后却突然唤住了她:“念儿...” 念儿看向皇太后,等了许久,才听皇太后道:“听说你病了许久,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念儿屈膝行了一个礼,道:“谢母后挂念,已经全好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念儿只觉得这些年她与母后之间早已形同陌路,无话可说,皇太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念儿却觉得没什么好留恋的,向太后行礼告退。 出了长秋宫,段长枫问念儿:“你和皇太后不像母女?” 念儿看向段长枫,笑道:“这便是帝王家,孝静皇后当年用我母后顶包逃离了皇宫,母后被揭穿之后,父皇迁怒于我母后,据说对她多有鞭打虐待,所以我母后很怕我父皇,而我父皇也从未将我母后当做一个人看待,不过是孝静皇后的画像而已。” 念儿想着亲生母亲那生不如死的日子,觉得贵妃也好,皇太后也好,一个虚名罢了。 两人刚走出长秋宫,便有人来请长公主去宫内做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受尽项诺宠爱的德太妃。 “我去见一下德太妃,你先回府吧。”念儿对段长枫道。 “我陪你一起吧!”段长枫不放心念儿一人前往。 “那可是内宫。”念儿觉得不妥。 段长枫道:“德太妃算是你的庶母,我不过是陪你去拜见一下长辈,不算违反宫规。” 念儿见他如此执着,便也不拦着他了,与他一起去了德太妃的德馨宫。 到了宫殿门口,念儿看着德馨宫这三个字,想着父皇在世时,这便是一座冷宫,少有人问津,如今却门庭大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念儿让宫人通禀了一声,德太妃立刻便遣人召见了念儿,按理,太妃是长辈,念儿是晚辈,见了太妃应该行礼,可念儿入了德馨宫之后,却未对太妃行任何的礼,而太妃在看清她容貌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后连忙强自镇定,也不介意公主和梁王未行礼之事,赐坐,并让人给她和段长枫上了茶。 德太妃恍惚地看着念儿的容貌,喃喃自语道:“常听闻平阳公主因容貌酷似孝静皇后而深得陛下宠爱,今日一见,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了当年的孝静皇后。” 念儿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已经四十,但因为保养得当,依旧风韵犹存的太妃,念儿觉得自己皇兄的品味十分独特,不是喜欢太监,就是喜欢比他大十几二十岁的美人,想来母后从小对他们兄妹非打即骂,对皇兄也造成了莫大的伤害,而她运气好,有父皇和浮戏山庄的众人疼宠着。 就是眼前这位太妃,害得父皇与孝静皇后离心,如今竟然恬不知耻的攀附上了皇兄。 念儿看着德太妃冷笑:“父皇曾说你才华横溢,是一个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却不料这样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居然伺候了父子两人,如此霍乱宫廷,也算是我大魏朝的奇耻大辱了。” 德妃不料念儿一进殿门便如此咄咄逼人,看向她身后的段长枫道:“公主言辞犀利,不过是仗着梁王手握重权,我听说公主曾被送往平城,与秦王裴湛育有一女,如今又与驸马鹣鲽情深,若论yin乱之罪,公主才是大魏朝的表率,我自叹弗如。” 段长枫脸色一青,他如今最容不得的便是别人说忧儿并非他之女,他对德太妃厉声道:“太妃虽然深受陛下宠信,但是许多话还请三思。” 念儿却丝毫不介意,反而笑着对德妃道:“我乃项氏皇族,与我皇兄同父同母,他可享后宫三千佳丽,我不过是宠幸了一下秦王,驸马尚且贤德大度,不与我闹腾,没想到太妃却来为驸马鸣不平,不知当日太妃想方设法的插足父皇与孝静皇后,是否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呢?” “我是先帝妃嫔,受先帝宠爱乃是人伦正理,是孝静皇后心胸狭窄,太容不下人了。”被关了二十年,德太妃满心的怨愤。 念儿笑:“原来太妃还知道自己是先帝妃嫔,不知这先帝妃嫔怎么就爬到了当今皇帝的龙床之上?” 德太妃语塞,看着念儿,问:“公主此来是为孝静皇后鸣不平的?还是故意来与我为难的?” 念儿笑了笑,道:“不敢,父皇才是那三心二意之人,我母后从未怪过你,我又为何要与你过不去,我只是觉得你一人伺候两朝君王,为免朝臣议论,我建议太妃出家修行。” 德太妃笑:“陛下宠爱的先帝嫔妃并非我一人,珍嫔也在其中,所以你的意思是,珍嫔也要随我一起出家?” “珍嫔与我父皇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不过是有名无实,她如今受宠倒也无伤大雅,但你确实得到过我父皇的宠幸,与她终究是不同的,出家修行,对你也有益处。” 德妃拍案怒道:“出不出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长公主在那边咄咄逼人,梁王能管朝中之事,难道还能管皇帝后宫之事吗?” 念儿目光平静地看着德太妃,冷笑道:“离我皇兄寿辰还有三日,太妃娘娘还有时间可好好思虑一番。”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夫妇想要逼宫谋反吗?”德太妃怒视段长枫,她知道项诺沉迷声色,如今朝中大小事务都握在段长枫手上,可这天下毕竟还是姓项的,段长枫在朝野里并无根基,她不信他敢造反。 念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桌上的茶,道:“娘娘言重了,我与皇兄乃是同胞兄妹,一定会兄友妹恭,娘娘无需多虑。” “公主殿下一直深受先帝宠爱,这桀骜不驯的模样,与孝静皇后倒是如出一辙,可是,这天下已然易主,陛下对公主似乎并无太多手足之情,我劝公主一句,趁着如今年轻貌美,好好笼络住梁王,万一日后色衰而爱弛,梁王要纳妾氏,可无人会像先帝那样再为公主做主了。”德妃笑得十分得意。 念儿放下手上的茶杯,看了段长枫一眼,对德妃拱了拱手,道:“娘娘之言,本宫记下了,想来本宫的话娘娘也是听不进去的,但为了我大魏国体,三日之后皇兄寿宴,我建议娘娘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免得百官笑话,娘娘自取其辱。” 段长枫起身,对德太妃行了一礼:“念儿长途奔波有些劳累了,若娘娘无什么紧要之事,我夫妇便先退下了。”
德太妃自然不好给段长枫脸色看,她看了一眼念儿,点头道:“我召见公主不过是想看看宫人口中公主容貌与孝静皇后相似究竟是如何相似,如今见着了,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为何公主能如此受先皇宠爱了。” 念儿早已习惯这样的言论,父皇确实因为孝静皇后而极宠爱她,可父皇对她的这份宠爱也是真真实实的,如今父皇已然不在了,她也不想再去计较这些,只摸了摸自己的脸,对德太妃一笑:“本宫能得孝静皇后的容貌,乃是本宫之福,至少百美图上名列前三,不知德妃娘娘自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美图上又得第几排位?是否能入的了品美大师柳若风之眼。” 德太妃容貌虽美,但却谈不上容色倾城,项辰当年中意她的是她的诗书才华,如今项诺未必中意她,不过是知道了一些前尘往事,想着项辰惧内,不敢临幸德妃,所以他便要替父皇好好临幸一番。 “你...”德太妃看着念儿这张脸,天生便有些惧怕,有怒也不敢发作。 念儿也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放下手中杯子,对德太妃道:“驸马体恤本宫舟车劳顿,本宫便不在娘娘这边多做逗留了,先行告辞。” 说完,也不行礼,便携着段长枫的手一起走出了德太妃的寝宫。 回府邸的路上,段长枫瞧着念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念儿蹙眉:“什么怎么了?” “你不是一个无礼之人,德太妃怎么说也是你庶母,你见了她却不行礼,这不是你平日里的作风。” 念儿也知道今天觐见太妃时自己的行为有些嚣张了,但是脑子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许行礼,而她自己也不想向那个yin乱宫廷的女子行礼,于是便从善如流了。 “我不喜欢她。”念儿懒得解释,便蛮横地道:“所以不想行礼。” “你这一番作为,若是传到你皇兄耳朵里,他一定会气疯了的。”段长枫用手点了点念儿的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他去。”念儿握住段长枫的手,笑道:“他再生气也不敢来梁王府抓人。” “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你。”段长枫反握住念儿的手,并且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念儿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十分认同:“我如今年轻貌美,你自然是舍不得让别人动我的,但若有一日我年老色衰......” “那时我也老了,你只要不要嫌弃我是一个糟老头便行。”段长枫拥着念儿,十分担忧地道:“我年长你许多岁,我看今日德太妃虽然四十多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容颜,我担心待我白发苍苍了,你还是容颜依旧,到时色衰而爱弛的负心人也许便是你。” 念儿终于被逗笑了,她用头发挠了挠段长枫的脸,仔细看了看,道:“你功名立得晚,娶妻也晚,如今也三十好几了,确实比我大许多,你所顾虑的倒也不无道理。” “你...”段长枫紧紧地抱着她,脸紧紧地贴着她的,有些生气地道:“你刚刚说你宠幸了一下秦王,还说我贤良大度,你...” 念儿轻轻抚摸段长枫的脸,笑意盈盈地安抚他的情绪:“你待忧儿视如己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刚刚在太妃那里不过是为了增长一下气势,你便不要为了这些事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段长枫看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心中却越发难受,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她在他面前戴了一层面具,她的嬉笑怒骂皆不是出于真心,而他却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她对他违心的笑,那个心甘情愿为他洗衣烧饭缝制衣裳的傻丫头再也回不来了,在他们大婚的夜晚,亲手被他杀死了。 段长枫轻轻的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念儿的额头,心中凄凉,语气却是极温柔的:“我永远不会为了旁人与你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