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弃卒
边塞石头城外，大片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被黑暗笼罩着的长长驿道，就像随时可以吞噬掉一切的怪兽食道，让行走在上面的人无端端变得心惶惶起来。∽╦∽╦， 驿道两旁那摇曳的树影，借着依稀的星光，不时将自己丑陋的轮廓投射到路面上，张牙舞爪，好不吓人！ 张老三是火罗国边境的一名驿卒，平时这个时候，他多半都是躲在石头城西花子街刘寡妇家的暖被窝里，而今夜，他却面沉如水，手按刀柄，老老实实的守在驿道旁。 因为张老三除了是一名边军驿卒之外，还有一个从未让任何人知道的身份。 二十年前，四级神捕柳青眉座下探卒张三，就是二十年后的驿馆老卒张老三，当年神捕柳青眉死在苍蔗山下，张三就成了张老三，留在了石头城，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年。 有时候，连张老三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活这一辈子究竟是驿卒张老三，还是神捕营探卒张三。 但是张老三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神捕柳青眉，忘记那个眉眼如画的凛然女子，忘记身受重伤的她，宁死也要揪住凶徒跳下悬崖时的那一抹绝然。 所以，当神捕营的秘令出现在张老三窗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当回探卒张三，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 张三的任务并不复杂，他只要在听到山壁内有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打开隐藏在驿道旁的秘道洞口，然后带着从里面出来的人进入驿馆。送他们骑上火罗国最神骏的火烈角马兽就够了！ 叮！叮！铛！三长两短！山壁里果然传来了约定的暗号敲击声。 张三热血上涌，一刀斩断了路边的老藤。再用力在山壁下方某个突起的石头上狠踢了一脚。 轰隆隆！山壁裂开了一道隙缝，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一人钻过。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四个人从山壁中钻了出来，就像是黑暗中的山魈野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三面前。 “跟我来！”张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很简单，没有半句废话。却把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的让给了他们。 从山壁中钻出来的凌青锋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中洲大陆的认识，这里人类国度虽然科技不怎么发达，但是人们的智慧与计谋却半点也不比地球世界差，就像刚才他穿过的那条隧道，从城中横穿地下数十里，一直连到城外的驿站来，而且居然还有人接应，这么天衣无缝的跑路方式，实在是令他大开了眼界。 驿站内的几名驿卒早早都已经睡下了。他们的晚饭是的张老三做的，饭菜里面拌了些醉腥草粉末，又喝了不少城西刘寡妇家的自酿米酒，至少要到明天正午才能睡。 张三带着从石壁中钻出来的四人。来到了驿馆的骑兽棚内。 兽棚内有六匹高大的火烈角马兽，这些高大的角马兽打着响鼻，警惕的盯着深夜来访的客人。 它们的祖先是草原上的角马。可是这种普通骑兽的血脉经过数百年的杂交，演变至今。已经变成了火罗国内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一匹火烈角马兽在喂饱了草料的情况之下，可以做到一日千里。只要五个昼夜就能够从石头城一口气跑到火罗国京城。 “你们走吧！”张老三打开了兽棚，将火烈角马兽放了四匹出来，牵到了凌青锋他们面前。 牛老一言不发，翻身上马，双脚一夹，身下的那匹火烈角马兽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奔向了漆黑的官道。 凌青锋示意古乐和古剑女也骑上火烈角马兽，追上牛老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自己也同样骑上了一匹火烈角马兽，不过在上马之后，凌青锋并没有立刻策马奔出去，而是弯下腰，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不走吗？” 张老三没想到这少年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呆了一呆，沙哑着嗓子道：“我不能走，我走了，他们都要死！” 凌青锋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屋里酣睡不醒的那些驿卒们。 “你不走，会死！”少年皱了皱眉头，道。 张老三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老菊般的笑容，淡淡道：“都跟他们一起混了七八年了，怎么好意思害死人家！” 凌青锋浑身一震，对这名老卒浑然没把生死当回事的态度，心生敬意。 “少年郎，你是神捕吧？”张老三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动着罕见的光芒。 “嗯，我是！“凌青锋答道。 ”去吧！当个好捕快，别辜负了百姓，给爷记着，你的小命是爷用脑袋换来的！“ 说完之后，张老三哈哈一笑，用力在少年的骑兽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抽得那头火烈角马兽像只受了惊的大兔子，飞快的冲入了深沉的夜幕中。 做完了这一切的张老三，步履虽然蹒跚，可是心情却是无比的好。这桩坚守了二十年的心事，终于还是放下了。 对他来说，也许这样做，会让自己觉得离当年的柳青眉距离更近了一些。 回到屋内，找出了他心爱的烟锅袋子，张老三在脚底轻轻磕了两下，重新装上了一直舍不得抽的云烟末子。 张三老的手很稳，火石在他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溜子火星准确的砸进了烟锅子里，顺利的点燃了烟草。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却突然抖了一抖，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这种声音就算张老三闭上眼睛都不会弄错，这是火烈角马兽的蹄声。 咚！驿站的大门被人撞开，一匹健壮的火烈角马兽闯了进来，角马兽背上的骑手动作俐落的翻身下马，几步就来到了张老三面前。 “少年郎，你又回来干啥子？”张老三有些愕然了，在他原先的剧本里，一切都非常的完美，剩下的就是他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等待，然后把所有的罪责全都背负在身上，最终安静的死去而已。 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是凌青锋，他并不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但是他却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那么这位老兵的那张老脸，将会很长时间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为了避免这么煞风景的事情出现，所以他只好回来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我亲手把你打晕比较好！我知道一种手法，不会很痛，只要轻轻的一下子，保管你能睡到明天下午去！把你打晕之后，我会把你扔到房间里去，然后在你的那些同僚身上每人来一下子，这样你们大家虽然失职，但是没有人会死！”凌青锋略显憨厚的笑道。 张老三的眼睛顿时湿润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才遇见过这么好心肠的人了，也许当年的柳青眉也是个像他这样的笨蛋，所以才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吧！ 不过，为什么这样的笨蛋总是容易惹人掉眼泪呢？ 张老三破口大骂道：“混账！臭小子，你不知道你的命比老子值钱得多么？你要是耽误了时间被人捉了，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啊！快滚！快给老子滚啊！” 没等张老三骂完，凌青锋带着无比敬意，然后一指戳在了他的颈后，老头应声而倒。 凌青锋很清楚，这次的逃亡，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神捕营在石头城内的隐密后手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根本没有时间替所有人布置后路。 而像张老三这种人，属于典型的弃卒，他的作用就是掩护更重要的人物离开石头城。没有人会去替他考虑如何脱身，有必死的决心，才是弃卒应该有的觉悟。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