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到了机关食堂，李悬又幸得白嫖一顿，更幸运的是，霍松涛这个在军伍中打拼了七八年的青年老兵，在他抛出后世关于人民军队的一些理念后，稍一讨论，就把李悬深引为知己。

    此前，他虽然痛见于军队中日渐固化的阶层和派系，可却对针对此类问题的工作毫无头绪，而经过与李悬的一路交流后，他结合了以往的考察和设想，顿时就拟出了未来工作的基本框架。

    所以吃饭的人开心，请客的人一样开心，皆大欢喜。

    而这也让李悬了解到，那些排外自守的长阳人，多半是由中高层的既得利益者和底层被裹挟的士兵、士官组成的旧团体。

    长阳人横据的军政体制中，却也绝不乏有像霍松涛这类怀具抱负，秉公持正的铁血青年。

    午后，在与三人胡天海地地聊了许久之后，李悬暗自记下好些军中信息，和几人告别，孤自一人踏着红霞回了营区。

    夜里，李悬为自己的观察手录添上最后一笔。

    这是他近半月以来的最大收获，他坚信且实践着前世一位伟大教员的致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吹灭油灯，李悬开始期待起明天，和那位绝代干臣的会面。

    第二天，哨声照常响起。

    与昨天不同的是，院中架起了锅炉，每人可以分到一碗稀碎清淡的豆花和两个杂粮饼子。

    李悬排队领到早餐后，自顾自地摆起了“李家靠”。

    肩膀一沉，不回头也知道是洛必达。

    在闷下一大口豆花之后，身侧响起洛兄的嘿嘿。

    “嘿嘿，李兄，昨儿可惜你没在，不然可能赶上一出好戏。”

    李悬细嚼着饼子，含糊地哦了声。对于这种卡着关子讲话的，他向来不乐意付诸多大的热情，尤其是在被某多多的五百红包系列折磨到头秃之后。

    倒不曾想这次，洛必达放下了作为包打听的职业精神。

    “东厢两伙人掐架正赶上邓掌司亲临，毫笔一勾，又清出去十一个，里面两个大头，鄂国公的四公子，枢密参机的二公子，一句话，说架出去就给架出去了，听说邓掌司要久镇于此，以后这帮子衙内日子要难过喽。”

    李悬闻言颇感意外，半月里和周容的闲聊，让他知道这期教导营里面，其实多半都是勋戚子弟。毕竟正经读书人绝难招揽，而些个子弟多半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庶生子，有个地方安置，上头人自然是极为情愿的。

    可到底这些借了出身进营的子弟们，身上挂着家中的脸面，像昨天早上那样的弹压，已经是挑了某些人的神经了，不曾想，短短一个下午，教导办又是递来一刀。

    而且两刀都是大人们亲自递出去的，邓瀚自不必说，早上的程光佑，中车府军训部武学司副掌司，毕业自济阴学宫的高材生，对中车令梁若推崇备至，是除了梁若和他以外，朝野各方势力所公认的梁派。

    这二人的态度足可以彰显这次昌平教导营的办学规格。

    不党不私，不营不苟。

    这八个字，正悬在三区，邓程二人的办事处里。

    李悬有意了解更多，但语气和神态上没有丝毫显露。但无论怎么引话题，洛必达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李悬不再问了，怕是自讨没趣。

    几口解决手上的早饭，看那井边人群疏散了些，径直过去舀了瓢水。

    水刚凑到嘴边，大院门口，一阵哨声短啸。

    当即甩下水瓢，肃立一旁。

    同时，院门外，一队军士呈两列贯入。

    带队的，还是四军的保卫处长林晨。

    而后，在林晨嘱意在场众人整队，伙兵将场面收拾干净之后。

    身披灰鬃轻裘，身姿挺拔的程光佑握着马鞭进场。

    身后，让众人颇为惊讶的是，一身整装的教导办干事们，大半到位。

    后面跟出一队，是新到的学员，在几个干事的指引下，插进了队列。

    “诸位早上好，到今天，昌平教导营全员正式到齐，抛除那些已被清退的，应是有二百一十二人在列。”

    程光佑将马鞭递给身侧一人。

    接道，“本人，军训部武学司副司程光佑，前日受任昌平教导营总教习，今天算是开营以来第一次到职训话。”

    “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按中车军制，军训部掌一切军事训练，兵种建设之事宜，但直到目前，教导营才允划军训部协管。

    过去，军政部对教导营事宜大权独揽，改制几年下来，问题频发。”

    话声刚落，底下哗然一片。

    程光佑停顿了会，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过一会儿，微有喧哗的教导营新生们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下很快平静下来。

    “昌平教导营初创，我很想说两句好听的勉励，可事实是目前改革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是相当严重了，中车府忧心忡忡啊，害怕这监军被革掉了，换上来的教导却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你们现在还意识不到，或者说你们在报名之前，未必思考过你们今后的任务，你们只是把朝廷划下的这道口子，当做了进身之阶，如今再小是匹官，将来未尝不宰相嘛。

    这是过去军政部没想清楚的问题，他们太理想了，把你们这些个纨绔，官虫看得太浅了，六个月，六个月你们就要奔赴位置了，六个月能把你们这二百余穷酸书生，三流纨绔锤炼成合格的军队教导嘛，我是持保留态度的。

    尤其是在看了以往教导营的组织章程，我更失望了。军教导啊，六个月我们讲练兵都只能是凑合，何况是练出这样一群本事过硬的教导呢。

    过去因为军政部疏于任事而产生的一些问题我不特别揪出来讲了，但从今天起，有我程光佑在教导营一天，你们就要被受锤炼一天，受折磨一天，中途有不服从，不接受，不及格的，随时退出或者清退，六个月后，我毋宁你们整营滚蛋，也绝不放一个蛀虫下到队伍里去。”

    话音一顿，看了看东边在薄晨晨雾里，破云而出的橙红晓日。

    一手握着一手，哈出口气，“林晨，先带他们cao练，今天下午统一编成十个区队，组织几个活动，认认人。”

    说着，招呼干事们，“所有人，三区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