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很快,如李悬和小部分人所料,壮着胆子去冲击门口守卫的一伙人,很快就遭到了弹压。 一队身穿墨黑色束身常服,袖口带有红色条纹包边的兵卒恰时冲进,手中长棍几下翻飞,就把十余教导生打翻在地。 红纹袖,执戟郎,绿纹袖,辎重兵,白纹袖,监察队,黄纹袖,教导队,黑纹袖,大头兵。这是李悬遍访五个区半摸索半总结明白的。 几乎同时,一道尖锐的哨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位同样身穿相同样式常服,不过领口左下端缀有白色花穗的中年军官走进营房。 身后面走出一位黄纹袖的青年军人,待得打翻在地的教导生们被执戟郎架起。一手捧着板夹,一手从中抽出细毫笔, “黄贵英,张若筠,赵先文,许士杰……” 一连念出十几个教导生的名字,手上动作不停,把对应人员在手中的名单上勾除掉。 “以上十四人,身为预备教导,却罔顾军纪,聚众哗营,冲击守卫,本应以军法从重论处,然,念其初犯,其中又兼教导办干事督教不力,管理疏忽,故兹其从即日起,开除军籍,遣返原籍,相关干事,以纵容罪,罚俸三月,禁闭七天,以儆效尤。教导司昌平办程光佑立,元贞四年八月十一日。”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随着一声军哨响起,又顿时沉默下来,显得那十四个被驱逐出营的尤其歇斯底里。 等那十四人被架走之后。 张献背着手走出来,拍了拍那个领口缀有白穗的执戟郎将。 “呵呵,诸位这顿早饭似乎吃得不是那么愉快,我在这里要说声抱歉,一是为了今天的不愉快,二是为了以后或许是长期的不愉快,想要愉快也好办,等你们能把早饭吃干净而不是把它摔在地上的时候,我考虑考虑咱们是不是换换花样,改善改善。” 顿了顿,看着众人大多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换了个话头,“哎呀,你们看看,这人老了,很多事情到嘴边又给忘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幽州执戟郎总兵梁岱。 负责幽州境内军队的监督军纪,课查训练,考试评定等诸项事宜,你们能不能成为合格的教导,能不能顺利地毕业,会不会像刚才那十四个人一样被逐出军营,我们说了不算,怎么在他们面前过关,是你们接下来半年需要认真考虑的事情。” 梁岱会意走近,环顾在场的教导生一周,“诸位早上好,我是梁岱,以后直接负责昌平教导营的军纪督查以及诸余事宜,希望在半年后的考核中,能看见你们在场的所有人。” 说罢,举手一招,收队离去。 待他彻底走远后,张献转过身,看着场上的一片狼藉。 “林晨,带人收拾下。” 当即,就有一队甲士在人群中穿梭,把摔碎的碟碗,散落的食物都整齐收起,然后当着一众教导生的面,把他们弃之如履的生鱼rou,冻土豆全部消灭干净。 这些冷静而优秀的战士,给躁动而娇贵的书生们上了一课。 修养和素质并不一定从文字中来。 李悬看着肃穆端庄的战士们,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出一股由衷的敬意和归属。 在解散返回的途中,李悬偶然间发现,三区的一片废旧营房已经装修一新。 一个教导办干事在那片营房院前的长桌上,像是写着对联。李悬认出了那个干事,教导营大院那个龙飞凤舞的横幅就是出自于他。 上前试探式地喊了声,“文干事?” 那人把最后一笔添上,才抬头看过,见到来人,不及思索却先是一笑,“哦,你是那个,唉,正好,过来搭把手。” 文庆武放下笔,从桌子边提出一桶漆黑微稠似是油漆却又无异味的东西。 连着把刷子一齐递到李悬手中。指着身后那片颇显宽阔的营房 “总算拉到壮丁了,你去把路标和警示都刷了,里面有现成的标线,中午,我请你去机关食堂。” 文庆武笑呵呵地搓着手,向后招呼着另外两名教导。 “老罗过来帮我贴下对联,张么,给你拉了个劳力,下次饭你请嗷。” 另外两名干事,闻声应了一句,匆匆结束了手上的活,一齐走来。 “喝!这不是周容那小子说的茂才公么。” 一个体态偏胖的教导说道,从桌上随意抓来块帕子,把手擦净后,对李悬微一拱手,李悬亦是相对一拱。 “军营里,没有什么茂才,只有一个兵。”李悬淡淡回道。 “说得好,什么茂才不茂才,既然来了军营,自然是舍得抛下这些的。”一个旁边身材瘦削的教导如是说。 高瘦,矮胖似乎是成事不足的标配组合,这两人站在一起,总让李悬感到一股哼哈二将式的诙谐。 两相见礼后,文庆武给李悬分配了任务,李悬也才搞明白了这桶里东西的成分,草木灰和废油脂兑水搅拌的产物,就是这个时代用来草替油漆的物件。
李悬最后跟着那瘦子,文庆武口中的张么,进到营区内部。 “这里翻新是用来干嘛的?” 李悬停下手里的活,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张尧手上毛刷乱飞,头也不偏地回道,“这是邓掌司吩咐的,说要在这承武站办个通文馆,主要是对教导和营级军官开放,读兵法,读法律,读时事,读人文,读历史,读政论……,努力吧,少年,教导的路还长得很,苦得很嘞。” 听到前面,李悬心下略喜,他来这个世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个把月不到的时间,就算糅合了此世的记忆,但由于闭塞的环境,他对这个世界还是相当陌生的。 那么,这个所谓的文书馆无疑给他更广泛地认识这个世界提供了窗口。 至于听到后面,他不经翻了个白眼,之前经过短暂的互透家门,他知道这个张尧为什么被一众干事叫做张么了。 因为他本身还是太学的学生,只是受邓瀚感召,来做了偏业文书,就是兼职性质一类的工作,现在不过是十八岁,年龄上和李悬都属于德武年的10后了。 “怪了,之前怎么没注意,唉!张尧,我瞅这通文馆里外布置很齐全了啊,啥时候开放呢?” 李悬刷完他最后这一排标语, “沉心用事,正身立人。” 张尧那边也结束了事情,随手顺过已经被沾染得不成模样的帕子,胡乱一擦。 “布置倒是差不多今儿就能完事,开放的话,明天中午吧,看赵聪能不能把匾给带到。” 李悬提桶走向门外,边说道,“诶,这不得搞个剪彩开业?” 张尧笑骂,“扯淡呢,当这是酒楼买卖?明儿教导营就齐人了,马上接着就是训你们,这几天抄章程,发通告,写文书,单是我手都僵麻了,何况是些个干事,主官。哪有空档搞那么多虚的。” 李悬看了张尧一眼,笑道,“不能吧,上面人也这般劳累?” 张尧闻声,转身正色看着李悬,“小小年纪,鬼心思还挺多,别的地方我不敢打包票,单说这昌平教导营,从上至下,绝没有说谁贪享懒做的。” 说着,眼神被一行字吸引过去,把李悬转了个趟,指着那行字,是李悬刚刷好的。 “沉心用事,正身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