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昂首挺胸的红袖章

    西大中学的值周值日制度是，领导值周，普通老师值日，按照学校老师的数量，平均一个学期，大概会轮到3次。

    每次值日，从早上6点到晚上10点，我可以晚睡，但不能早起，因为早起毁一天，所以每次值日，都很痛苦。

    直到有一次值日，晚自习的时候，佳轩跑上来暗戳戳地问我说：“老师，跟你商量个事。”

    我说：“你先说说看。”

    然后他指指我手上的红袖章，吭哧吭哧地说：“老师，等下你带着红袖章去巡视班级，可不可以带上我，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说完就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佳轩是一个很可爱的胖胖的小男生，单纯又实诚。

    我继续问他：“你的梦想是跟着戴红袖章的老师，去巡视班级啊？”

    他摇摇头说：“我的梦想是，戴一次红袖章。”

    我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有高中生，会有小学生的想法啊，那一刻，我恍然看到了一个戴红领巾的佳轩。

    但那一年，佳轩高三。

    我说：“好，你带着红袖章，我跟在你后面。”

    巡视的过程，佳轩一直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像极了一个带着三大杠的少先队大队长，下楼梯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佳轩，戴红袖章的感觉怎么样？”

    他圆圆的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盛大的笑容，说：“老师，说实话，超级好，我真的好羡慕你们能值日。”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觉得，好像带着红袖章值日，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荣耀，早起也是。

    今天早上6点钟，戴着红袖章站在学生寝室楼下，想到佳轩，想到两年前那次一起巡视教学楼的值日，不由自主地，也就昂首挺胸起来。

    我很少在早上起那么早，初秋的早晨，已经有些秋高气爽，这个时间，太阳还没有起床，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清爽的凉气，满面的舒怡，认识的学生从身边经过，纷纷道一声“早上好”，一天的美好，仿佛就随着他们的脚步，纷至沓来。

    羽绒见到我的时候，随口就喊了句：“Hello，芝之。”然后一看到我旁边还站着小陶老师，马上又礼貌乖巧地鞠了一躬，改口道：“老师好。”

    那一刹那，我心中竟略过一丝暗喜，然后下一秒，仔细一想，是不是有点变态，他喊我“芝之”，喊小陶老师是“老师”，这不该高兴啊。

    但我的确是高兴的，虽然他喊我“芝之”，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敬重我的，因为我是老师更是朋友，所以他才敢喊我“芝之”。

    人和人的关系，那种熔铸在生活细节里的微小变化，就像时光的流逝一样，不易被觉察，以至于我现在去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羽绒对我的称呼，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从“老师”变成了“芝之”。

    下午的错时就餐，因为运动会彩排，而打乱了秩序，往常先高三再高二最后高一的顺序，变成了稀稀拉拉陆陆续续，一直有人进有人出，于是就餐维持秩序的战线，就被拉得很长很长，其实我挺喜欢看他们吃饭，也喜欢食堂这种人间烟火气的，所以多站一会儿也没什么。

    这时，莉莉拉着一个女生跑到我面前，关照地问：“老师，你今天又值日呀？”

    我看着另一个女生，愣了愣，因为是高二学考班的同学，过去一年多了，那个时候教的学生又多，虽然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名字，实在有些难为情，正想着该怎么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莉莉又说：“我和小阮，看你一个人站在这，怕你无聊，过来陪陪你。”

    哦，原来是小阮啊。

    我说：“小阮，莉莉，你们吃过饭了吗？”

    小阮说：“今天彩排结束得早，我们都吃过了？老师你呢？”

    虽然吃饭这个对话，实在没什么新意，但这好像就是中国人寒暄促进情感交流，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仔细想想，一天到晚的值日工作，好像也就是围绕着吃饭睡觉家长里短，早上迎接他们出寝室，一日三餐在食堂陪伴，晚上再送他们出校门。

    这一天，大概也是离他们生活最近的一天。

    10点钟晚自习结束，一一跟他们道别，摘下红袖章，一天的值日工作也就结束，然后就那一刻，竟凭空而来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这种随着夜色而来的成就感，或许是源于一天工作的顺利完成，或许是源于每次值日都能遇见意外的问候和温暖，又或许只是随着昂首挺胸的红袖章乘兴而来。

    但无论如何，这种成就感，都令人满足又心安。

    2022.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