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期望值

    中午下完最后一节课，刚到食堂打好饭就收到金三彧的消息：“我到了，来接我？”

    三彧是我上一届高三的学生，和阿泉一样，第一次高考，也没上本科线，所以复读了一年，不一样的是，当时选择复读，阿泉左右摇摆，决心不坚定，但三彧是铁了心要复读，一定要上本科。

    不过最后，阿泉上本科线了，可三彧，还是没有。

    三彧得知成绩之后，一直沉浸在这一年白费了的痛苦之中，我只能安慰他说：“复读的这段经历苦是苦了点，但好歹算是一段经历，这一年，也不能算白费。”

    但道理，三彧其实都懂，他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好在，三彧心态好，消沉了一段时间，也就走出来了。

    三彧是难得一见的那种会吃苦意志力坚定又有清晰目标的零零后，从第二次高考失利中走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每天背单词看院校，准备专升本，就差把考研的补习班都看好了。

    我说：“你才刚高考完啊，大学都没开学，歇一歇缓一缓，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啊。”

    他坚持说：“别人比我还要卷，我还是先看起来吧。”

    也许是三彧个子高的缘故，连带着思想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195CM的个子，进我办公室要弯腰，跟我说话，也得弯腰，久而久之，就有点驼背了，但即便驼背，他还是很高，以至于他来学校，门卫都并不相信他是学生，然后拒之门外了。

    所以三彧每次来学校看我，我都得去门口跟门卫师傅证实他是我学生，他才能进来。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三彧其实并不是我的学生，因为他选考没有选政治，高二学考也不是我教的，我只在高一的时候，短暂地教过他一段时间。

    但我和三彧的关系，一直都很好，高复那段日子，他很少回家，只要回家，我们就会抽空见上一面，然后天南地北地聊上一下午。

    上次见面的时候，三彧跟说，跟我聊天，他会很轻松完全没有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和朋友们不敢说的想法，他就愿意跟我分享。

    虽然，我和三彧年龄上差了一轮，但我们的交流没有代沟，我可以懂他的想法，他也能明白我说的，所以，我们能一聊就聊一下午。

    当然最重要的可能还是，我们彼此信任。

    我回复他：“等着，这就来。”

    他却立马回过来说：“不用了，紫烟来接我了，安心吃你的饭。”

    他对我这个高一的老师，真的一点都不客气，明明知道这个时间点我在吃饭，还毫不客气地让我去校门口接。

    然后他又发过来一条信息说：“校门口正好偶遇了紫烟。”

    紫烟是他班主任，估计他两也很久没有见面了，于是就放心地跟他说：“那我吃完饭，先回去休息了，下午还有两节课，你在紫烟那多待一会。”

    不过，午休完上完课，我就开始在办公室备课，然后完全把他给忘了。

    一直都5点多的时候，他才给我发消息说：“你下午不是才两节课吗？怎么还没下课？”

    我反应过来赶紧去紫烟办公室接他，他边跟在我后面从紫烟办公室出来，边抱怨说：“我们都约好了吃饭，我就想着你上好课一定会给我发消息的啊...”

    但他话还没讲完，我又忽然想起，下午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学期，我要去学校团委帮忙，因为之前一直在出差，办公室一直都没移，今天必须得搬了。

    三彧一脸生无可恋，但还是帮着我搬东西打扫卫生跑前跑后，来来回回又折腾了半个小时。

    我想，这顿饭必须请他吃点好的。

    但菜点了一桌，三彧却似乎没什么胃口，他解释说，是因为今天要来学校找我，所以昨天晚上他睡得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没休息好就没什么胃口。

    我开玩笑说：“我这么可怕？你来找我精神压力这么大？”

    他一脸认真地解释说：“不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第二天只要有事，不管是出门干什么，前一天晚上我就睡不好。”

    我想我是理解的，因为如果第二天我要出差，前一天晚上，我也一定是睡不好的。

    前天晚上，三彧给我发消息问我：“忙不忙？在不在？”

    但那正好是我出差的第一天，因为头一天没睡好，加上开车两个小时出来培训，整个人十分疲惫，连打字都没有力气，直接语音回：“有事说事，别问我在不在，在，我就回消息了，不在，你问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

    三彧大概接收到了我暴躁的情绪，畏畏缩缩地问我：“我就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问你忙不忙，是怕你正好在忙。”

    其实，吃饭是我们很早之前就约好的，在他去上大学前，给他践行。

    我意识到自己态度急躁了些，尽力补救：“有空，不忙。”

    三彧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倒也没那么在意这些，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总归是我情绪没控制好，所以晚上吃饭，我一直让他多吃点。

    他实在吃不下了，就停下来跟我分享最近的生活，最后大概真的吃不下了，干脆放下筷子，缴械投降，然后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芝之，跟你说件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我把我要考研的事，告诉了我妈。”

    我心里一怔，问：“这是好事啊，不能说吗？”

    他摇摇头说：“这样她对我的期望值会很高，期望越高，到时候失望就越大，她对她儿子总是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所以其实最好就是，我考上之后再告诉她。”

    也许父母、老师、长辈的期望，有时候真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次出差回来之后，我在走廊上遇见阿升。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老师，有成绩吗？

    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阿升，答案对过之后，怎么样？

    我们相视一笑，我继续问他：“是不是对完答案之后，不太好，所以才不跟我说啊？”

    他害羞地笑了笑说：“那倒不是，这次对的尤其多，挺出乎意料的。”

    我说：“那很好啊，既然这样，怎么不报喜呢？”

    他涨红了脸说：“我怕我跟你说，挺好，万一到时候又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哎呀，总之就是，怕你期望太高，会失望。”

    可是，有期望，本身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

    至于会不会失望，那都是未来的事了，未来未知，又何必为没有发生的未知而担忧呢？

    202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