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洪荒
“斩龙脉呀，那是更彻底的绝地天通。”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说，“你知道古神们离开之后，还是留下了一些通气孔的，这个世界的本来就在日渐减少的水还是能通过这些通气孔流入到他们那里。他们也还能透过这些通气孔，对世界产生一定的影响。当然，洞天其实也一样。 但是等到水更浅了的时候，这些通气孔，不但无法再从世界得到什么，甚至于还会加大神国或者是洞天的损耗。所以到那个时候，就会选择将这些通气孔都彻底关闭。到了这个时候，神国也好，洞天也好，它们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非常小了，包括消息的传递都会被阻断了。所以虽然老道的徒子徒孙中有不少也来了这里，但是老道对这里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真君，您等等，我先理一下头绪。”林秋生说，“按照真君你的说法，古神也好，仙人也好，在大退潮的时候，都是在海滩上挖了一个深坑，躲在里面冬眠等涨潮的，对吧？” “基本上是这样。”对这個说法，真君点头表示了赞同。 “古神最强，所以他们的块头最大，挖的坑也最深，他们要回来的条件也越苛刻对吧？正所谓‘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在潮水涨的足够高之前，他们都出不来，对吧？” “你说的是。”真君又一次表示了赞同。 “真君在真灵位业图上，分属天仙，算起来，虽然块头比不上那些古神，块头绝对也不小了，那些古神要是是大白鲨的话，真君您至少也是个牛鲨了。您的洞天应该也埋得很深的，您应该出来的会比较晚的呀？”林秋生问道。 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说：“首先，老道弄不太清楚大白鲨和牛鲨有多大差别，但是老道敢肯定，古神和我之间的差别，比你说的这两种鲨鱼之间的要大很多。如果它们是鲸鱼，老道大概算是大一点的虾米吧。 至于你后面的那个疑问，老道只是用了点取巧的手段，能渗透过来的力量还是非常有限。真要说洞天和世界重新完全连接，老道肯定是要在有些道友后面的。另外，小友，‘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后面这一问，是出自于庄子的《逍遥游》，林秋生知道东岳上卿司命真君的意思是在问那些古神和在真灵位业图上位置较高的仙人为什么要把坑挖得更深一些。 “把坑挖得越深，将来的低潮时期的损耗就越小，就越容易渡过这段困难的时期？”林秋生说。 “是的。”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先是肯定了林秋生的猜测，“而且狗熊身上的肥膘越厚，也越能熬过冬天。按最后斩龙脉的时间来推断，到了今日，潮水才回来，只怕很多身上肥膘不够厚，坑挖的不够深的道友，早就支撑不住了。 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力量有限，坑也挖的不够深的，水还没涨回来，你的洞里面的水就快不够用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林秋生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水了，归根到底就是物资匮乏。物资匮乏了，能采取的手段无非两样，一是开源，一是节流。开源是不可能开源的了，要是还有可以开的源，也不至于此了，所以如果不打算躺平等死的话，就只有节流这条路了。” “那如何节流呢？”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又笑眯眯地问道。 “这……这事情晚辈又没有经历过，如何知道？只能猜一猜了。大概是将所有消耗大，价值低的东西抛弃掉，也就是断尾求生，只是如果潮水不涨回来，这也是苟延残喘而已。”林秋生说。 “如果潮水不涨回来，老道也好，甚至就连那些古神也是苟延残喘。”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说，“你的想法也不错，这些道友会渐渐地抛弃到各种东西，甚至是自己的形体来减少损耗，毕竟只要保住了真灵，就还有希望。到后来，真灵都可以一点点损耗，最后…… 所以在华夏，这个时候怕是一些埋得浅的的洞天已经可以和世界重新连接起来了。这些洞天中的道友，要么早就身死道消了，要么只剩下一缕残魂，甚至于连魂魄都不全了，也只能去找个zigong，赶紧重生一下，看看能不能重头再来。他们的洞天也会渐渐坍塌消失，人们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有这一回事。 但是还有一种做法。那就是将自己炼制成尸鬼之类。这样损耗比正常低，如果运气不错，支撑到了涨水的时候，就可以通过离开洞天掠食其他东西快速恢复，虽然万载阴魂难入圣，从此之后就要当妖魔了，但是好歹是活了下来。 甚至于有一些道友，当初封闭洞天的时候，就已经不怀好意。甚至蛊惑一些信众和他一起‘升天’，就是让信众自杀，魂魄和他一起进入洞天，然后在洞天中被他当做消耗的材料。比如说‘水仙孙恩’，他如果活到了现在，那就要叫‘水魔孙恩’了。” “这么看来，国内怕是有点麻烦呀。”林秋生说。 “哪里只是国内有麻烦，我问你，当潮水涨回来了，那些快要饿死了的鱼从洞里钻出来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东岳上卿司命真君问道。 “吃东西，赶紧吃东西……抢在更大更饿的古神赶紧吃饱点，长大点，然后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和那些刚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恢复的古神拼一场，看看能不能趁着他们虚弱的时候，反过来吃了他们……真君，将来不会真是这个样子吧？”林秋生一边说，一边想象着这样的情景，不觉有点害怕了起来。 “虽然有些小差别，但是大体上也差不太多。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到时候最倒霉的，倒未必是哪些神龙，而是战场上的那些小虾米。现在这些基本的知识都告诉你了，接着就该伱来回答我的一些问题了。”东岳上卿司命真君点头说。 “真君请问，晚辈但有所知，绝不隐瞒。”林秋生回答道。 “我需要知道这片大陆上的各种神话传说，是关于这片大地上的古神的。”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说。 美洲大陆上的原始宗教大多都在殖民活动中被殖民者毁灭了，宗教典籍什么的更是被毁灭无余。如今还能找到的资料大多都是那些殖民者记录下来的各种道听途说的第二手甚至是第三第四手资料。这些东西残缺不全，自相矛盾的地方更是极多。 林秋生因为职业原因，还认真地查找并且分析过这些资料，但是所得依旧不多。这个时候听东岳上卿司命真君问起，他便将这些东西稍微讲了一点，然后道：“真君，很多东西晚辈空口也说不明白，不如晚辈打开电脑，从资料库里面调出来直接给真君您看看？” “电脑？很早就听你说起过了，好像在如今的世上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了。嗯，给我看看也好。”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对电脑似乎也很感兴趣。 “真君您跟晚辈过来。”林秋生便带着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进了书房，又端了一把椅子放在电脑桌旁边——虽然东岳上卿司命真君的分身是灵体，并不需要坐着，但这是礼貌。 真君，您请坐。”林秋生说。 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虽然用不着坐，但他还是走过来，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秋生打开电脑，当着东岳上卿司命真君的面输入了密码——反正这套硬盘里面没有真正的机密内容——然后打开了瘟到死系统。 接着林秋生便找到对应的文件夹，打开了里面的那些文件。 这些文件当然大部分都是英文的，有一些还是西班牙文的，上面的某些原始的二手资料（当时的传教士的日记什么的）照片上面的文字甚至是古典拉丁文的。这些文字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当然不认识，林秋生原本也只会英语，不过这几年来，出于研究需要，也自学了后两种文字。 对照着显示屏上的图片，林秋生便给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讲解他收集到的那些东西。 “这片大陆上居然还如此蛮荒，那就难怪了。这不就是一个才开始的洪荒吗？”东岳上卿司命真君抚掌笑道。 “真君您是什么意思？”林秋生赶紧问道。 “洪荒古神很厉害是不是？”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却反问道。 “按真君您前面的说法，应该是很厉害的。”林秋生说。 “是很厉害，不过那是一直活到了大退潮时候的洪荒古神。初始阶段的洪荒神灵，呵呵……他们虽然秉天地之气而生，但是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小虾米。既没有巨大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技术的积累，完全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本能，这个阶段的洪荒神灵其实并不强大。 但是后来，他们之间相互吞噬，在这个过程中，吞错了的，走错了路的，用错了方法的，就都变成了人家的资粮，最后剩下来的自然就是最厉害的了。等到到了快退潮之前，能够发现退潮迹象开始挖洞的，他们就又有了经验，又将大潮水带来的各种天材地宝都搜刮在自己手中，还加以了高效的利用，那祂们那就真是可怖可惧的了。”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解释道。 “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了。”林秋生点点头道。 “你这话说得好，很有意思。老道要记下来。”对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东岳上卿司命真君很感兴趣。 “真君，这是欧洲古代学者的名言，并不是我说的。”林秋生并不像贪天之功，“另外，要是这样，我就有一个疑问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洪荒时代难道在时间上不是同时的吗？另外，潮水和洪荒不是同时的吗？” “当然不是。”东岳上卿司命真君道，“我问你，什么是洪荒？” “混沌初开？” “那什么是混沌？” “宇宙？” “乱扯，混沌是没有人，混沌初开是人出现了！想明白了吗？” 林秋生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真君，我有个想法，说给您听听？《道德经》曰：‘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这个‘人’，在另一个版本中又作‘王’。‘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这两个版本哪个对呢？ ‘道’、‘天’、‘地’、‘人’并为四大，四大不全，就是混沌未开。而什么是‘人’？两条腿的没有毛的动物就是人吗？不对，人是社会的人，社会是人的社会，人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只有人类产生了社会，才是开了混沌。所以‘域中有四大’，这第四大，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王’，因为‘王’就是政权，政权的出现，就是人类社会形成的标志，而人类社会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是混沌初开，就是洪荒……真君，我说的对吗？” 东岳上卿司命真君点头道：“能够举一反三，真是‘可与言诗’了！你想得不错。” “晚辈还有一些猜想。”林秋生又道，“超凡潮水，并不依赖于人，所以整个世界的潮水在时间上是相当一致的。但是在高潮的时候，因为美洲的文明一直没有发展到足够的高度，美洲这边的洪荒来得就要比华夏那边，欧洲那边都晚很多。 等他们的洪荒时代到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大退潮的时代了，他们的古神不要说建立起神国，甚至恐怕连长大都没来得及长大，就一头撞上了退潮，嗯，有一些神灵，可能已经在试图建立神国了，而且非常的急切，我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祂们甚至未必真正地掌握了足以让他们建起神国的知识。也不像旧大陆的神灵那样能把天材地宝搜刮得那样彻底。 如今这些古神，多半都已经在大退潮的时候渴死了。那些天材地宝，随着潮水渐渐涨起来，又会重新在这片大陆上出现……这，到处都是天材地宝，而且当欧洲人登上这片大陆的时候，他们的神灵也都早就缩进了神国，现在的水位，应该已经可以让很多天材地宝出现了，但却还没到能让那些古神出来的地步，这真是我们这些小虾米的天堂呀！” “所以在那些古神从神国中出来之前，我们要抓紧时间，让自己长大一点。”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