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任务

    太阳有些西斜的时候，卡车缓缓驶回了临时营地，几名战士和驾驶员检查伤员，分发了一些食物和水，把他们临时安排在卡车里。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欣喜，庆幸自己死里逃生，那个保安甚至吃过东西后四处溜达，叼着一根烟好不快活。楚轩程的心里有些麻木，他不知道是该谴责这些人的冷漠还是该谴责一下做出决定的自己。望着远处的山坡呆呆的坐了许久。齐卫国踱步过来，找了个背阳的斜坡，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不发一言，微风吹过，几株狗尾巴草随风摇晃，沙沙的声音仿佛与周围刚刚发生的一切无关。

    楚轩程忍了好久，还是打破沉默“也许还有机会。”男人偏头看了看楚轩程的脸，满是自责的神情，“我没权利说这个。”他顿了顿“我可能会比你放弃还要果断。”楚轩程笑了笑“我能看出来，你比我还想救他。”齐卫国叹了口气“再怎么混蛋，多少也是条命。”楚轩程看着男人“那女人...”男人脸色难看“是”楚轩程也摇了摇头“是该说真巧呢，还是该说悲剧呢”齐卫国的嗓音有些沙哑“都行。”掏出被他揉的皱巴巴的烟盒，在手里端详了好久，骂了一句，远远的把它甩出去了。楚轩程回头看着热闹起来的营地，“再过2小时，我会把他们送回团部，夜里这里也得有人，我就不回去了，明早你来接我的班。”男人咕哝了句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两人都是一阵无言，望着缓缓沉默的夕阳。“也就还有这个和之前完全一样了...”男人说。

    16：05北联省团部门口

    特别机动队一行人乘坐两辆吉普车，尽快赶到了团部，没受什么阻碍就进入了铁道兵团和守备军人头攒动的广场。为首的几个士兵认得他们的部队，也没多加盘问，放他们进入了指挥部。刚一进大厅，赵寒就觉出大厅的气氛不太好，团部的军官和一位带着头盔的战士模样的人看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叹气，大屏幕上投影的也是北联省内部的地图，以及标注了主要交通干线的布防图。机动队这边军阶最高的营长上前。“首长，一一五师二四三旅特别机动营按照命令到达，请指示。”让人不解的是，在场所有军官模样的人都没有下文，还是团参谋上前“团长进城了，这里没有按规格能接管你们的单位。”戴头盔的人站起来点点头，“我是北边铁道兵团的连长，接受联省特警队中队长的指示到此协助布防。”

    趁着这个空档，赵寒草草的扫了一眼团部的驻地，这里约莫有满编一个连的驻兵，铁道兵大概3个排，团部只有一个加强排的人，就算算上门口的那些，也就2个排，再加上刚刚看到的视频，赵寒对这次任务有了非常明显的认知：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任务简报上的信息可能已经过时了。“贵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团参谋走下台阶，看着他们问道，“按照原命令文件，我部应该于今夜夜间潜入城区目标点，进行初步的布控，接受病例，余下的内容为最高机密，恕不奉告。”团参谋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士兵把视频打开，“不用了，在铁道兵站我们已经看过了。”连长起身“既然看过了，你们应该明白，这道命令就是在要你们去送死。”“我部来到这里就是向贵部求助，完善我部情报，便利我们接下来执行任务的。”连长难以置信的盯着机动队员平淡的眼神。“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营长一边示意通信兵上前连接团部的信息终端，一边很客气的说“您说的很明白，可您刚才也说了，这里没有能接管我们的人，所以我想我们有权自主行动。”连长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城里是个什么状况？”营长忽略掉身后沉默的两人，上前问“糟的不能再糟了，你看”通信兵伸手指了指屏幕“内围的所有通信目前全部断开，外围就只有几个哨卡还在运作，现在进去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用不上。”营长皱着眉头，“如果你们非要进城，今早上特警队在城外建立了临时哨站，这是坐标”团参谋递过来一张纸，“他们是本区域的特警，对城市比较熟悉，而且目前来看还是安全地点，应该能帮到你们。”营长扫了一眼递给通信兵，“定位，我们先去那里看看能不能了解到有用的东西。”一行人跑步出了团部，快速上车向城市进发。

    16：30城郊

    “队长，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楚轩程一个激灵，举起望远镜。是一辆红色的跑车，可能因为速度很快的缘故吧，楚轩程看了一下左右，没有发现有东西跟着。只是这辆车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它太不稳了，极快的速度加上忽左忽右的行进轨迹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接人！”几名正在眯眼休息的战士一下子跳起来，爬到土坡上准备接人。只是这辆车好像刹不住闸似的，一头向车队撞来！直到距离最近的卡车只有不到20米的时候，才开始刹车！楚轩程大喊“倒车！倒车！”眼看着就要来不及了，卡车突然迅速的向后倒去，直到顶到土坡，这几秒钟的光景，跑车已经划过了刚才卡车停靠的地方，刚刚好在距离卡车车头不到一米的地方刹住。卡车门砰的一声，齐卫国摔门而出“里面的人立刻下车，接受检查！”显然因为刚才的事有些恼怒。只是喊了两声车里没动静，齐卫国咔嚓一声，把楚轩程留给他的手枪打开了保险，举着枪慢慢靠近车门，同时示意身后正在跑过来的人，车里有问题。

    齐卫国的目光瞄准车窗，只要有异常，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车门猛地打开，就在齐卫国险些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倒在了地上。齐卫国上前用枪指着红衣人的脑袋“接受检查！”发觉没有威胁后，试探性的把手指放到鼻孔上，气息微弱的几乎没有，同时猛地发现车门把手上的血迹，“快！医疗兵！这人在流血！”尽量轻的把人翻起来背靠在车上，减少对伤口的撕扯，从衣服上的血迹，应该是在腹部。直到把人翻过来，齐卫国才看出来，这是个女人，虽然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但是仍然不妨碍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的事实，除了漂亮，齐卫国想不到别的形容词。“出血量超过400CC，目测没有刺入伤，等等！”着急忙慌的医疗兵大喊，“她腹腔里有一块玻璃。”齐卫国问“还有救吗？”医疗兵侧头仔细看了看玻璃的断裂程度“应该不深，还有救！”楚轩程也赶到了，“纱布，棉球，消毒酒精。”医疗兵指挥几个战士迅速完成外围伤口的消毒，“我得掀起衣服来。”战士回头示意，“救人要紧，这时候你还讲究什么！”

    女人悠悠转醒，艰难的睁开眼“救，救我...”医疗兵皱了皱眉，这时候病人还是没有意识的好“会很疼，咬住这个。”医疗兵塞了一块纱布到女人嘴里。以防大叫声引来怪物。齐卫国在一边站着，帮助女人咬住纱布，就在这时，医疗兵拿着器械，迅速一抽！“呜！”女人猛地一向前弓起身子，双手狠狠的抓！齐卫国当时疼的紧皱眉头，一声不吭。“止血钳，纱布，”医疗兵继续进行简单的缝合，只是开始缝合了2针，就看到女人已经疼的晕了过去，往后栽在了齐卫国的肩膀上，齐卫国刚要把她的脑袋倚到车门上，“别动！”医疗兵瞪着齐卫国，“缝错一针，她这么多血就白流了，别动！”齐卫国无可奈何的僵着身子撑住女人的后背，防止她乱动导致缝合出现问题。

    过了一会儿，医疗兵满头大汗的抬起头“现在伤口缝好了，把她慢慢的移动到担架上，一定要慢慢来，我接下来处理她腿上和胳膊上的外伤，检查一下是不是咬伤。”几人合力慢慢的把她移到担架上，医疗兵望着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一咬牙，硬着头皮开始检查各处伤口，随着一些部位越来越奇怪，医疗兵停住了，“怎么了，继续啊”楚轩程不明所以，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那个，楚队长，剩下的还是让女同志来吧...”楚轩程愣了，“我上哪给你找女同志去！这就你自己懂这个，谁还懂？”医疗兵低着头“再往上，有点涉嫌猥亵...”楚轩程盯着从大腿内侧延伸出的一道伤口，确实...“你等着！”楚轩程掉头往那一群人走去，对着那几个女保洁询问有没有学过医学的，保洁们纷纷摇头，一般这个行业文化程度都不高，哪有专门学过护理的？

    “我可以”楚轩程猛地回头，看到齐卫国的前妻，嘴唇苍白，眼神有些呆滞，红通通的眼睛肿起老高，对上楚轩程怀疑的目光“我大学专业是临床医学，之后志愿支援前线，当过护士，我能认出外伤。”末了咬了咬嘴唇“齐卫国可以作证。”楚轩程摇了摇头“做不做证的吧，就你了，你快过来。”她走到女人跟前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了？”楚轩程问，“没，没什么。”女人摇头，有些颤抖的跪在女人身边“需要我做什么？”她看向医疗兵，“我需要你帮我辨别大腿内侧，和，和...这一片区域。”医疗兵拿手指着女人前胸周围，以及脱下红外套之后，因为内衬有些暴露的原因露出的皮肤，女人点了点头。医疗兵解脱似的，“都转过去吧。”几个男的或走开或直接原地转过去。

    “大腿内侧伤口无牵连组织，没有发现坏死皮肤组织，可以排除咬伤或者抓伤。”女人动作了一会儿，“前胸，表皮青黑，部分淤血，是典型的擦伤。”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后背有几处小的烫伤，应该是过热的微型颗粒物溅射造成的。”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抓伤或者咬伤，她没问题。”随后不发一言，晃晃悠悠的往后走去。“等等！”医疗兵背对着出声，女人停下来，不解的回头“你会做基础的外科手术吗？”女人麻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当家庭主妇快3年了，记不清了。”医疗兵没再阻拦，女人走回去了。几人把红色的外衣给女人盖上，才长出一口气。“你们两个，把她抬到车里，轻点。”两个战士缓缓的抬起担架，往车队走去。“名牌跑车，这女的还挺有钱。”齐卫国看了看女人外表磨损严重的车，但是那个镀金的车标还是熠熠生辉，楚轩程点了点头“哪家的落难小姐吧。”话音刚落“队长，咱们后面有一个车队，速度很快，还有不到5分钟就到了！”楚轩程通过望远镜看去，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但是楚轩程的眼睛凝固了——他看到了那一群人背上的那玩意儿：枪

    “什么情况？”齐卫国凑上来，楚轩程别过头“全体警戒，盯紧那群人。”隔得很远，虽然服饰没看清，但是这个情况下，带枪的人，要么是军警，要么就是...

    16：37城郊外围

    呼啸的风声扬起沙尘，扫过赵寒的护目镜，军用吉普剧烈的颠簸让沙石时不时洒进来一些，不过没人在意。赵寒前面的车猛地一刹车，整车的人猛地前倾，抓着外面把手的两个人差点飞出去。“怎么了？”赵寒迅速下车“前面有人。”赵寒明白，这里的“有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带枪的人。

    营长跑过来“他们手里有群众，不要轻举妄动。”赵寒通过望远镜能够看见几个被掩护着后撤的百姓。“坐标没问题吧。”驾驶看了看地图“就是这里。”营长示意赵寒，赵寒立刻跑到左侧的土坡上，打开支架，调好瞄准镜，一气呵成。几乎同时，右侧也安排了另一组狙击手。“是特警。”赵寒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胸前的警徽和标志。“不一定，城内那个样了，警服不可信。”赵寒在狙击镜里看着他们撤退的动作，刚要开口。“训练有素，应该不是犯罪分子，而且对群众保护意味很强，可以排除嫌疑。”右侧的狙击组发话，说出了他本想说的话。“没有远距离武器，没有重武器，拿的基本都是警制式的步枪，不像是临时拼凑的。”赵寒补充。“我去交涉，你们待在原地别动，时刻注意对面的火力点。”“是。”保险起见，赵寒还是压上了子弹，屏息盯着一个露头的人，十字准星瞄准了对面的头部。“右边那个交给我。”另一组狙击手的声音传来，“收到。”

    营长缓缓的摘下头盔，交给一个战士，示意他站在原地，向着不足500米的车队走去，走出大概10米，他脱下了防弹衣，再15米，他摘下了手枪，然后原地转了一圈，走出20米之后，他把腰上的手雷也放在地上，示意保险并未打开。此时已经距离对面不足400米，进入了步枪射程，随机把步枪放在地上，原地转了个圈，示意身上已经没有武器。然后又走了100米，站住不动，“我们没有恶意！”他站在原地大喊。

    同一时刻，车队

    注视着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缓缓走来，解除了所有武装，楚轩程初步判定应该是没有敌意，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用无线电联系身后队员“你们不要动，我出去。”摘下了头盔，慢慢从坡后面绕出来，每隔20米卸下一样武器，走到陌生人跟前的时候同样没有武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10米，随后保持相同频率，缩短到1米。

    “哪个单位的？”楚轩程率先发问。“一一五师二四三旅特别机动营”楚轩程终于明白，难怪四周的驻地没有这支军队“北联省特警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楚轩程。”两人握了握手，楚轩程示意身后队员消除警戒，队员才缓缓从土坡后面绕过来。营长高举右手，上下晃动一次，然后握拳。这是军队的手语：消除警戒

    “走。”赵寒收好狙击枪，上车，拍了拍驾驶的肩膀。两支车队很快汇合。车上的队员下车列队。看着眼前可以说是狼狈不堪的队伍：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迹或者污泥，有人还带伤。身后的群众也是灰头土脸，惊魂未定，显然是幸存者。同时，楚轩程也在打量这支部队，刚刚跟他对话的应该是他们的长官，面色缓和，语气平稳，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这支部队总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倒不是因为装备差距过大的自卑...而是他们的眼睛和表情：麻木，冷漠，好像这一群人和他们无关，他甚至注意到有个没带护目镜的士兵看到那一群保洁和保安，撇了撇嘴，别过目光转向别处。

    营长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说出了那句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客套话“请别在意我的队员。”楚轩程笑着回应“没事，请问你们为什么到这里？”“团部的参谋告诉我们，您这里有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利于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所以麻烦您配合一下，向我们的队员分享您手头的情报和资料。”“任务？”楚轩程愣了一下，既然政府派了这么一支部队到这里，就说明政府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他们会不会答应...“你们是来协助搜寻幸存者的吗？”楚轩程心里燃起了希望。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有些傻掉。

    “很抱歉，在我们的任务里，救助群众并不是最优先级。”楚轩程就看着这个军人，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些话。有点难以置信，“你们什么意思，见死不救吗？！”“我想您误会了，不是最优先并不是不在任务里。”“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优先！”营长非常平静的面对楚轩程几乎失控的脸“找到病毒，并且消灭它。”“我们需要采集感染者的样本，血液，组织和器官，越全面，我们尽快找出治疗方法的概率越大。”营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我们也会协助你们。”楚轩程难以置信的看了队员一遍又一遍，把赵寒看的有些不舒服，最后长叹一声“你们过来吧，我改一下你们那劳什子情报。”转头向车队走去。营长回头，用一如既往的声音“原地休息，天黑进城。”机动队迎着特警队员那看怪物似的眼光坐下休息，补充能量——他们早就习惯了。

    “队长！”通信兵猛地甩下耳机，大吼着。“怎么了！”正在核对整改情报的楚轩程不耐烦的回头，“队长！铁道哨卡汇报，一辆客运列车停靠！”楚轩程的心猛地紧张起来，祈祷自己不要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但是祈祷并没有用“车上有至少300名感染者！团部已经赶到协助撤退，我们怎么办！”楚轩程无奈的看着北方。“团部应该有用作军备的汽油。附近还有一个加油站，我们可以用火制造一个临时的隔离带，封锁它们。”营长盯着地图上的标注，“附近还有一个木材厂，这样我们就可以保证临时隔离带尽量长的时间发挥作用。”楚轩程盯着这个冷漠的军队的指挥者。“这里。”他指了一下团部北方的一个类似峡谷的地貌。“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这里两边的坡度超过80度，我们可以把通向团部的路持久性封死。”“可是我们——”“我知道你们人不够，目前情况危急，我抽出一组人给你。”营长回头“一连，加上二连的机枪手，你们去。”营长干净利落的安排完，转向楚轩程“我建议你们的人去木材厂，你们有卡车，汽油应该用不了太多，但保险起见我需要你们借我一辆汽车。”“汽车？后备箱塞不下汽油，只有你们的吉普能装上七八桶。”“迫不得已的话，我们会引爆汽车。所以尽量挑一辆载客最少的。”楚轩程和队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辆双人坐的豪华跑车。

    “赵寒。”营长转向他，“晚上我带队进入城市执行任务，你和何晟担任总指挥和副总指挥，务必保证团部的安全，我们需要那里作为中继站运送样本。”“是。”两人同时回答。

    “事不宜迟，楚队长，我们马上出发。”楚轩程盯着紧张准备着的机动队成员，以及整队待发的十几名战士。苦笑了“这帮人，还挺有意思的。”

    远处，火红的夕阳就要支撑不住了，大地一片血一般的红色，像是点着了广阔望不到边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