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一课
听到橡木的指令，所有新人都毫不犹豫地卧倒在地，齿轮则迅速拉远距离，抬起枪口戒备着其他方向。 橡木注视着包围过来的十个凹陷脚印，把单手扛在肩上的巨斧竖于身前，双手一上一下地握住修长的斧柄，然后脚底发力，带动腰胯扭转，肌rou纤维宛如拧至极限的钢索，自然而然地施展出了每个RPG游戏里的战士都应该学会的招式： 旋风斩！ 宛如钢铁风车旋转时刮起的凛冽劲风裹挟着灼热的气流，汹涌的火舌无中生有一般出现，从斧刃边缘曳动着飞射而出，在畅快的咆哮声中，橡木制造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赤色圆环。 趴在地上的罗素只觉得一阵热浪从头顶掠过，不禁在脑中想象出没有及时趴下的自己变成焦炭的惨状。 橡木手中紧握的哪里是斧子，简直就是火焰喷射器！ 嘟—— 尖锐得如同惨叫一般的哨声猝然穿透了耳膜，就在新人们皱着眉头捂住耳朵时，空气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叹息，那十处倒伏的荒草也重新挺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一旁戒备的齿轮突然看向了生锈倒塌的球门，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形状不规则的足球。 他走上前去，捡起足球端详了一会，面色微变：“在打磨好的颅骨外面蒙了层人皮，表面用发丝缠绕出黑白块，并且用血签上了十个人名。” 新人们才刚刚爬起身来，仍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中不可自拔，此刻听到齿轮的结论，纷纷带着惊惧的神色远离了那个足球。 据说，西方足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在与丹麦的战争过后，一群英格兰人打扫战场时发现了一个丹麦人的头骨，就一起踢它泄愤，结果这个游戏出乎意料地有趣，于是后来有人将头骨换成了吹气的牛膀胱，在此基础上诞生了早期的足球。 也就是说，这个足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还原历史。 想到这里，罗素把这个小常识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成功消除了部分新人的恐怖感，当然，也有来自其他平行宇宙的深眠者疑惑于“英格兰和丹麦是什么国家”。 “这帮小鬼已经被我红牌罚下了。”橡木冷笑一声，径直走向距离cao场最近的教学楼：“我能感应到这鬼地方到处都是灵体，行动时最好确保前后左右都有人盯着。” 罗素则呼出人物卡看了眼，发现任务进度并没有变化。 也是，这么弱小的灵体不可能是任务要求消除的怪谈，否则他们跟着资深者一路碾过去就完事了。 “接下来重点搜索怪谈事件的高发地以寻找线索，比如各楼层的厕所和教室。” 说完，齿轮随手抛开足球，快步跟上橡木，新人们紧随其后，但又不敢太过接近，免得橡木抡起巨斧时先把自己人拦腰砍成两截。 颅骨制成的足球在地上弹了两下，如同漏气一般逐渐变得干瘪，最终粉碎成一蓬随风而逝的骨灰。 橡木根据就近原则选择的教学楼是标准的中学布局，一条狭长的走廊上镶嵌着一排教室，走廊两侧都有楼梯连通，厕所夹在楼梯口与教室之间，附近还有一间教师办公室。 深眠者们先从底楼开始探索。 从各种细节来判断，这所废弃学校原本应该是一所高中，教室前门嵌着模糊的“高……班”字样的锈蚀铁牌，具体的数字彻底被锈迹覆盖，无法看清。 与生锈的前门不同，教室的窗帘没有丝毫破损，被严严实实地拉上，推拉窗也从内侧被锁住，隔绝了向内窥探的视线。 但是，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却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尽管无法用rou眼观察，罗素完全可以想象出它的质感，宛如冷库门口缭绕的白雾。 “啊！” 康德的惊叫声差点把他身旁的赵刚吓得跳了起来，回过神来的赵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叫！” “我刚刚从窗帘缝里往里看……看到……” “看到什么？” “红、红眼睛……” 橡木推了推门，发现被锁上了，于是一脚踹开，在门轴转动的吱嘎声中，一大蓬灰尘顿时四散飘飞起来。 教室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地面上都是积灰，显然已经废弃多年，诡异的是，黑板、讲台与每一张课桌都干干净净，仿佛刚刚才用桌布擦拭过，上面甚至留有未干的水渍。 察觉到这点的齿轮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橡木一把拉开窗帘，让少许光线进入室内，罗素在门框附近找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按下。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四根白炽灯管发出了恶心的高频噪声，它们疯狂地明灭闪烁，宛如四只被蜘蛛网捕获的扁平昆虫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所学校竟然还有电？就是这破灯的吓人效果远远超过了照明效果，还是别开了。” 罗素干脆关掉电灯，转而看起了窗帘上的涂鸦。 和所有压力过大的高中生一样，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也喜欢在窗帘上写东西，乱七八糟的字迹如同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甚至还有被涂了好几层的黑块。 “XX喜欢XXX” “XXX是SB” “才怪，XX是大SB” “蟹六跪而二螯” “abandon” “Scan，Copy，Print” “作业好多，不想写” “我们去杀了老师吧” “好啊好啊” “我也要来” “我有剪刀，剪掉他的皮” “我拿圆规，戳瞎他的眼” “你也在看吧” “你也一起吧” 讲台那边突然发出了指甲刮擦的尖锐噪声，罗素还没来得及看完窗帘上的字迹，就不得不将目光转向黑板。 在全体深眠者的注视下，红色粉笔留下的工整板书一笔一划地浮现在黑板上： “最后一课：死死死死死死死” 一股凉气从康德的脚底直窜向天灵盖，惊叫声几乎从喉咙口滑了出去，在那一瞬间，他完全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两名资深者，踉踉跄跄地夺门而逃。 好在他还未跑远，便被一把锃亮的巨斧挡住了去路，脑袋大小的光滑斧面倒映着他煞白的脸孔，刹那间帮助他恢复了部分理智。 “别乱跑，很危险。” 见康德呆呆地停下脚步，橡木来到黑板前，只一斧便将黑板劈作两半，看着它从墙上缓缓滑落。 露出被砌进墙里的无皮人脸。 “好痛苦……” 齿轮手中的奇异枪械发出低沉的蜂鸣声，在左臂爆出一大团白色蒸汽的同时，枪口也随之喷射出一闪即逝的电光。 墙壁里的人脸尖叫一声，裸露在外的血rou立刻变得焦黑一团，但仍有两行血泪从碳化的眼球中流出。 被劈成两半的黑板上，红色板书同样宛如液体一般向下滑落，在教室地板上分岔成细细的血线，分别向着每个深眠者蜿蜒前进。 桌椅碰撞的sao动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大家猛然回头，随即发现每张椅子上都多出了一名身穿校服、头颅低垂的身影。 他们似乎感应到了活人的视线，慢慢地抬起脑袋，每一张脸都如同戴上了马赛克制成的面具，缺乏可供辨识的五官，但却有狂笑声从体内渗出： “好痛苦，嘻嘻，好痛苦……救救我，哈哈哈哈哈，救救我……” 一时间整间教室都被这些哄笑声淹没，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橡木皱了皱眉，朝着墙壁又是一斧。 他再次动用了名为“火怒斩”的爆发技巧，汹涌暴烈的火浪成扇形涌出，顷刻间吞没了整面墙壁，高温舔舐rou体的滋滋声伴着撕心裂肺的慘嚎响个不停，回荡在教室内的笑声终于逐渐减弱，最后变得微不可闻。 看不清脸孔的学生虚影也慢慢坐回了椅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齿轮看着镜片上显示的数据，冲橡木点点头：“解决了，不过这种强度的灵体仍然不是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怪谈，事情有点棘手了……狙击模式对灵体的伤害不够明显，接下来试试集束模式。” 他左手的黄铜指节按在枪械表面，修长的银色枪身在齿轮转动的声响中开始缩短，枪管直径则随之扩大。 烤rou的焦味在新人们鼻尖萦绕，康德一个没忍住，俯身呕吐起来。 “大叔你要快点适应啊。”罗素上前一步，拍了拍康德的背。 康德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之后，又干呕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感激道：“谢谢，我现在好多了，要是当年我的学生也有你这么热心……不，没什么。很抱歉让你们看到这副狼狈样，我会加油的！” “新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罗素摆摆手，友好地回答。 安慰同伴又没什么风险，这种事他挺乐意去做。 在他身后，尼采向康德投来隐蔽的一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刚才还放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赵刚已是面色煞白，两条腿抖得厉害，好半天才缓过来。 恢复理性之后，他快步走到罗素身边，表面上是跟罗素一起安慰康德，实则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众人中间，并且在接下来出教室的时候也保持着这一安全站位。 波伏娃作为见惯了尸体的战地记者，算是表现最镇定的新人之一，甚至还有心思继续调查。 她走到教室后排，快速扫了一遍每张课桌的桌肚，又跟着罗素一起浏览了其他窗帘上的字迹，但依然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看样子这教室里没什么东西了，去旁边的厕所看看吧。” 橡木最后望了眼被熏黑的墙面与化为骨灰消散的死者，毫不犹豫地走出门去。 就在七名深眠者离开后不久，静悄悄的教室里忽然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 “下课！” 于是接连不断的叹息声在整间教室里回荡，每一张空椅子都向后滑动了少许距离。 “老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