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循天机一路南行 遇士子名唤采臣【6k】（二合一）
四下澄明，天光晴霁，只剩下白云片片，来来回回。 一番饮酒作乐，庆贺结束。 方龙野懒洋洋的，靠在一株山间的松树上，眼睛半睁半闭，像是没睡醒一样，双眼惺忪的望着天空。 实际上，他的心神早就沉入了自身体内开辟出的那一方洞天当中。 这一方洞天似在他的真身当中，又好似落在虚空外，非真非虚，非存非不存，玄妙无双。 沧海茫茫，中间是一方宽广十数万里的大陆。 阴阳二气流转天地，相互滋生，催生出纯粹的雷霆精气，与方龙野先前渡劫时，灵机一动，收纳进来的雷劫精气相合。 咔嚓—— 虚空之上，风云汇聚，雷气氤氲，伴随着雷鸣电闪，不断将水汽化作雨水朝着下方倾洒。 倾盆大雨滂沱而下，若天河倒灌般冲洗着整片大陆。 入眼所见，尽是水茫茫一片。 只有大地中央，一株一万八千丈高的庞大巨木，在汪洋恣肆中毅然挺立。 舒展着枝叶，底下万万千千的气根滋生，独木成林，恍若一棵巨大的水榕树。 正是化作此方洞天的撑天之物——后天灵根『三代寻木』。 方龙野的心神宛若一只虚空生就的鱼儿，尽情的在这方洞天畅游。 不过，对于洞天当中水汽过盛，以至于大雨不停，整个大陆沉浸在一片水泽的场景，却一直置身事外。 哪怕作为洞天主人，随着他心念一动，整座洞天便能瞬间云销雨霁，成为一片风和日丽的仙家胜地。 事实上，这方场景还是他刻意保持的。缘由当然是为了道法自然，体悟大道。 开辟洞天不是目的，只是修行的一种手段。让洞天自然衍化，体悟其中的道理，滋养自身大道才是最终目的。 以这方洞天世界的底蕴，当然可以一蹴而就，成就一方美轮美奂，阴阳兼备、五行俱全的洞天。 毕竟这方洞天是由『沧海图』本源熔炼入体后生成的，根基深厚。 但势必会错过许多看起来细枝末节，却又极其重要的东西。 再加上方龙野又联想到了上一世关于蓝星的形成猜想，便特意让洞天世界下起这一场连绵不知多少万年的大雨来。 因为这恰好又暗合了方龙野在五行上面的修行路数和大道理念。 水！ 天地五行，流转不休。有人以火为尊，例如凤母，……有人以土为尊，譬如祖麒麟、镇元子、黄帝，……有人以木为尊，譬如青龙神尊，……各有道理，俱为大道。 而他方龙野，则以水为尊。 水至柔，滋养万物。 水是生命之源，是万物之母，有了水，才有了生命；有了水，生命才能存在。 它是一切的初始，也是文明的源头。在最初始，生灵是依水而生的，因为只有水，才可以让人存活。 这是水的造化一面，同样的，水的毁灭一面，依旧强横无双。 水不仅仅滋润万物，不仅仅是文明和生命的源头，还是灭杀万物，灭世的源头。 水能滋润人，也可以溺死人；水可以孕育生命文明，也可以毁灭生命文明。 前世传说中耶和华灭世，降下大洪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再譬如，黄河九曲，作为母亲河的她，发起狂来，同样湮灭所有。滋养着文明的她，也带来了无穷的苦难。 万物有阴有阳，水也不例外。 水狂暴之时，可以灭杀万物；水温柔之时，可以孕育万物。 这是水的特性，亦是万物的特性。 管中窥豹得一而窥全部，方龙野以水演道，窥视天地至理。 “以水为始，以水而终。”呢喃道音响彻洞天。 方龙野的心神观摩着这方汪洋恣肆的洞天，在一开始就给出了这方洞天的命运。 洞天之上有小世界。 小世界之上有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之上，…… 对于此方洞天，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待到水木滋生，万物复苏，勃勃竞发，此方洞天衍化成长到极限时。 便是方龙野行灭世之举，毁灭所有，汲取所有造化，重开天地之时。 其实，他大可以选择行衍化一道，从弱到强，只需不断壮大界域，填补规则，无需轮转天地，就能不断晋升世界。 但那样一来，他就缺少了对开辟、终结，……等等道则的领悟。 这对于贪大图全的方龙野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再者，创世造化是规则，灭世毁灭同样是规则。 万物依凭规则而生，依凭规则而灭，而规则，就是道。 天地万物，有阴阳，也有善恶，有正邪，也有仙魔，有生死，同样也应有开辟与终结。 灭世创世、毁灭创造，方龙野打算在天地轮转间，寻求独属于自身的大道。 “听闻，西方接引圣人，于梦中开辟一方佛国世界，待到巅峰之时，灭度一切梦中众生，汲取万物造化。之后，循环轮转，以此参悟大道。” “我自问没有那等梦中演道的天资，但借助一方真实世界，行此悟道之举，还是可以的。” “毕竟，和尚摸得，我为何摸不得？” 方龙野心中暗道。 打量了许久体内洞天，方龙野的心神满意的回转现实。 这方洞天，底子毕竟是他熔炼『沧海图』本源而生，天生具备了几分来自于定海神珠的特性，坚固、稳定、沉重。 坚固和稳定带给了他洞天更高的承载能力，而沉重，则借助洞天加身，带给了他更强的攻击能力。 每一道攻击，相比以往更加的沉重大力，若泰山压顶一般。 以及—— 方龙野挥手一道神光，弥漫阴阳二色，沉凝一片，落在周匝的空间上。 天地成牢笼，空间为屏障。 拘役之力，弥漫充塞。 “空间——” 方龙野眸光如电，在他洞彻下，周匝空间浮现出黑白线条。网格交点，细细密密，密密麻麻，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以往，再雄浑的力量打将出去，都会传于四面八方，进行分散，哪怕用技巧尽力收敛，依旧有所极限。 这也是他每次全力出手都声势浩大的原因，并不是他非要彰显力量。 而现在，借助洞天世界和体内滋生的万万千千大大小小的空间，间接掌控了空间之力。 不仅对敌时的镇压之力沉重如山，而且往后的攻击，借助空间传导，坚凝如一，威能尽数倾泻到一个点上。 而在道则领悟方面，以往他看似施展壶天神通，开辟了不少须弥空间，但依旧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对于空间道则的理解，微乎其微。现如今，总算对空间一道上有了不小的领悟。 方龙野闭目感受着这份玄妙，口中叹道:“真是让人沉醉啊！” 眼下，也就是他力量不够，境界也还是有所欠缺。 不然，力量所到，打破空间节点本身的承受力，自可撕裂空间，轻而易举。从而，做到『飞身托迹』神通的效果。 当然飞身托迹，更多的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妙利用，而前者，更多的是一种强横力量的施展。 两者并不一样。 扯远了。 方龙野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那道云崖峭壁，那方鸿鹄道化而成中千世界门户所在。 “现在，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步入这方中千世界了。” 想到就做，当即起身来到峭壁跟前，眸光湛湛，透过时空屏障，小心尝试起来。 …… 滴答—— 方龙野伸出手指，挤出一滴鲜血，血液落地，就地飞涨，迅速化作一个和他样貌相同的男子，只是修为全无，宛若凡俗。 滴血造就分身，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分身与方龙野相互对视，点了点头，当即踏入鸿鹄世界。 少顷—— “第一百三十一次，分身殒灭，亡于狼群。” 方龙野面无表情的总结道。 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先前是他层次不够，没有探明，这一方中千世界中，有一尊濒临太乙的土著仙神。 借助这方鸿鹄世界的世界意志，这尊濒临太乙的土著仙神，可以进入一种类似于『合道天地』的境地，必要时能够发挥出太乙境的实力。 实力不足，贸然进入，真要暴露了，跑都跑不掉。 分化分身进入，结果也看到了，一百来种的花样死法，各不相同。 “也罢，只能说，时机未到。”方龙野停下了试探，轻叹了口气。 至于说，接着试错，徐徐图之。 那还是算了，眼下摆在他面前，更重要的，还是修为境界方面的提升。为了一棵二代寻木，在这里死磕，不值当。 况且天底下，机缘造化多的了去了，他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收拾一番，也该动身前往另一处地界了！” 方龙野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自言自语道。 通过天机演算，他已然确认了先前感应到的，事关青离、敖莹两人一处机缘造化的大概方位。 就是不清楚这份机缘造化属于她们两人中的哪一个了。 …… 沧溟国。 位于沧澜十国东南方向，数十万里开外的位置。 其国金华府境内，官道之上，有一丽人，冷颜寒霜，宛若天仙，身着青荷裙装，坐在一架华丽的车辇外，驱使着一匹赤红宝马向前行进。 “公子，前面有一处破旧山庄，今日我们就到那里落脚？”丽人朝着车内恭声传音道。 这位驱车的丽人，正是青离无疑。 车辇内，方龙野抬眼打量了一下百里外的那座山庄，咦了一声，当即道:“你倒是选的好地方。” “缘法就要自来投了。” 青离不明所以，不过她知晓自家公子现如今卜算一道，已然登堂入室，必不会妄言。 当即驱动避水金睛兽化作的赤驹，疾步行进。 方龙野在元阳宗驻地一番休整后，便带着青离、敖莹二女，循着他推演来的天机，一路南行。 跋山涉水、跨岭渡江，一路走马观花。有时腾云驾雾，飞涉而行，有时兴致来了，便降下云头，化作凡俗，品味俗世红尘。 一路上，虽然没有收获多少修行资粮，但也算是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 和西江国、沧澜十国的格局大差不离，基本上每一个地域都有着一个“太上皇”盘踞。 方龙野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这北俱芦洲的南部地界，虽然相比北方有着大量的人族繁衍生息，也构成了各式各样、不在少数的凡俗国家。 但一个个都被或妖仙、或魔宗、或邪门，……各式各样的修行势力掌控。 人与妖魔，倒是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这些凡俗国家，看起来也算得上繁华似锦。 除了偶尔有百姓被妖魔打打牙祭，偶尔被邪魔修士血祭个一两个城池的百姓，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中间自然也有道佛、天庭这样的势力据点插足。 不过，除了没那么血腥以外，在方龙野看来，和那些供奉妖怪、邪魔的国家，没多大分别。 什么大兴土木、烧香拜佛、采药进奉，……各类的传统花活，一样没少，该死人还是要死人。 最多就是，加害方大多由凡俗高层举手代劳了，显得诸位高僧大德、道长贤师、天仙神邸，纤尘不染罢了。 沧溟国在东南之地，算得上一方大国了。滨海之国，纵横数万里，户有数千万。 各方修行势力都在此有所交集，堪称龙蛇杂居。 算得上一处藏龙卧虎之所，事关青离二女的一处机缘造化，天机显应，就应在此。 一路行进。 丘陵起伏，树林连绵，一条大道在丘陵的前方经过。 越过丘陵，一座山庄坐落在树林的边缘，不过山庄原本坚固的墙壁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上面还出现一层暗红色的血迹。 “到地方了！” 青离停下车辇，方龙野在敖莹服侍下，穿戴好衣衫，下了车辇。 饶有兴致的看向这处破败的山庄。断壁残垣，野草丛生，角落中生有毛竹，不知名的鸟儿筑巢在上面。 形似乌鸦，血瞳黑羽，铁喙钢爪，发出呱呱的难听叫声。 信步朝着往后山走去，盘结藤蔓，斑叶黑影。 时不时的黑水，幽幽深深。 看在眼中，只觉得冷飕飕的。 “倒是有同道才打了牙祭没多久啊！”方龙野眸光湛湛，打量着山庄内的一些血迹，探知了一番残余的些许气息，继而开口道。 同时目光一扫，山庄墙壁上还有石柱上，遍布剑痕。从这些剑痕上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剑意。 “还是三个有着散仙水准的修士，山庄倒是废弃很久了。想来也是过路人。该不会是看这山庄有妖魔盘踞，进来降妖除魔的吧？” 方龙野望着西北方向，已然飞遁出十万里的一只元仙血鹰，一脸好笑道。 当即伸手作爪，将这只鹰妖随手擒拿了回来，拢在掌中，顷刻间搜魂结束。 “果然，如我所料。” 随手将鹰妖丢进炼仙壶中，炼作一枚丹丸收了起来。 转身回了山庄庭院。 没有多做整理，只是施法收拾干净了一间客房，以作歇息。 翌日。 方龙野刚吞食了东来紫气，做完了早课，不过日出东方，便有阵阵马蹄声和着车碾声传来，一听便是朝着山庄方向而来。 方龙野微微一笑，朝着身旁的青离、敖莹道:“缘法到了！” “公子，缘法应在何人？” 方龙野一摊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家公子我天机演算还没那么厉害。不过，人不来了吗？” “到了这一步，你我一观便知。” 当下三人踱步来到山庄门前，朝着不远处望去。 一行人由远而近，身披铁甲，红衣锦绣，腰悬宝刀，骑着高头大马，约摸有三四十众，簇拥着一架简朴大气的马车，沿着大道而行。 为首之人，是个中年大汉，双眉如刀，胡子拉碴，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样子，整个人面无表情。 这大汉看到山庄门前的方龙野三人，脸色微微一变。眼神略带一丝凝重，伸手止住队伍行进。 一脸警惕，整个人微微颤栗，其余的三四十人，一如其态。 不怪他们如此惶恐。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龙野相貌俊朗，穿着一身锦袍，金冠束发、长袖飘飘，如果手上再多出一柄折扇，就和春游踏青的世家公子差不多。 身旁的青离、敖莹，俱是倾国倾城的样貌，堪称绝代佳人，衣袂飘飞，美得超凡脱俗。 如果他们出现的地方是寻幽踏青之所，大汉不会有任何怀疑。 可现在嘛～单单看那沾染了一层暗红血迹的残垣断壁，这阴气森森的山庄，哪里是游玩的地方 一个世家子弟打扮的俊美男子带着两个天仙般的女婢出现在这里，身边又没有护卫随行，看起来自然十分的不和谐。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一男二女绝非凡人。再搭配上那阴气森森、血迹斑斑的破败山庄，不免让人怀疑其更大的可能属于妖魔变化。 “周镖头，怎么停下了？”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 周镖头听闻此言，当即翻身下马，躬身在马车一侧道:“宁老爷，前面有三位非人存在，不知善恶，小的失了方寸。” 周镖头一脸恭谨之色，对着马车。这位宁老爷，可是过了举国试的茂才之士，在这金华府地界，可是十分的金贵。 若他以武入道，那自然另当别论，可惜他天资有限，练武三十年，也不过一介凡俗武夫，自然不得不屈身于凡俗的规则。 “噢～”这位宁老爷倒是胆大，当即挑开车帘，手握一卷书册，望向方龙野一行。 方龙野感受到目光，当即回以微笑。只见马车中的这位，一身士子装扮，面相和善，留有胡须，哪怕已有三十多岁，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俊朗之态。 顶上金花璎珞冉冉，又有云芝丛生，紫青之气盘旋左右。 方龙野转头对着青离、敖莹道:“看，这不就是缘法到了？” 不过随即皱眉，演算了一番:“准确来说，是间接的缘法。真正的缘法应在他的亲近之人身上。” 敖莹惊诧道:“这士子气运如此异相，又有云芝随身，分明是谪仙临尘，缘法还不算应在他身上” 方龙野摇了摇头，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毕竟，他能推算到如此地步，已经堪称卜算精湛了。 这位宁姓士子，自是不知晓方龙野他们的心思，只是远远见得方龙野一行的姿容仪态，当即眼前一亮，不由赞道:“果然非凡人哉！” 他摩挲了一番腰间悬挂的剑袋，没有丝毫反应，当即对着周镖头慨然笑道:“无事！即便是非人存在，那也是有好有坏。我观这位仁兄和其女婢，绝非恶类。” “伱们就在此地歇息，我正好一路烦闷，总算盼来了一位看起来可交的友人。” 整个人谈笑自如，潇洒大气。 “宁老爷，您是读书人，应该也听过孔圣人曾言语的‘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小的私以为还是不去打扰为妙。”周镖头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心中暗道，别人巴不得碰不到这事，偏偏您倒好，还硬往上凑。 这位宁姓士子听闻，当即一瞪眼:“是我读的圣人言多，还是你读的圣人言多？” “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你们就在此地等候便是，真要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不用理会我便是。” 周镖头心道，您倒是说得好听，真要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人便是安全回了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官府拿来为您这个茂才殉葬？ “要不小的陪宁老爷走上一趟吧！”周镖头咬了咬牙，握着腰刀开口道。 这位宁姓士子，看了他一眼，见其面色坚毅下来，想了想，道:“那就有劳周镖头了。” 既已有所决断，他也不拖泥带水，当即下了马车，整理了一番衣冠，在周镖头的陪护下，大步流星迈开步子，不多时，就来到了山庄门前。 对着方龙野一三人拱手作稽，彬彬有礼道:“金华宁采臣见过诸位。” 宁采臣？ 那位自称“生平无二色”的宁采臣？ 前世被戏称为“亡灵骑士”的『伟男子』 方龙野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仪表堂堂，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士子，又注意到其腰间，悬挂的一个破旧皮制剑囊。 当即了然，心道:“貌似我明白青离她们的缘法应在哪里了！” 聂小倩！ 今天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