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东京(1)
一间似曾相识的榻榻米,三幅分别画着天照、月读、须佐之男的造像,房间里氤氲着淡淡的茶香,安静得只有女孩的刷牙声。 路明非有些恍惚。 刚睁开眼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梦里是人类和龙族的战争,尸山血海,杀意滔天,漫长得没有尽头。幸而他不过是在绘梨衣的房间打了个旽,这个好看的妹子还把自己洗白白等着他。 但是这不可能,他亲眼看着她姣好的身躯如凋零的花瓣迅速枯萎,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在恐惧与痛苦交替中渐渐失去光彩,为她干枯的身体穿好漂亮的裙子——虽然那都不是她最喜欢的。在他最该出现的时刻,命运之神拉住了他的衣角。 记忆如此清晰,那个柔弱的女孩畏缩在如蛛丝缠绕而成的白王复生的茧里瑟瑟发抖,她说: “Sakura。” “Sakura。”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好疼。 路明非的心剧烈抽搐起来,他突然想大哭一场,想冲出房间,把绘梨衣手里的牙刷夺过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说: “你个傻姑娘,别刷了!刷了三年还在刷,再这么磨你的后槽牙都没了!” 泪水顺着路明非的脸颊滚滚落下,他一直都不是那么坚强的人,什么龙族,什么黑王,只要他们都活着就好。 他把头埋在掌心,想哭但哭不出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 如果你也有这样的经历,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喜欢着你。 那你对她的感情,会是多么的奇怪而难以言明。它不会是爱情,但又超越了其它所有联系。 他走出房间,凝视着镜中的绘梨衣,她皎白的面庞仿佛从未受过阳光的照射,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她的眼神更像一个居家的小女孩,一头未出笼的幼兽。她“呼噜呼噜”地嗽着口,然后一口吐掉。 路明非在盥洗台上沾了点水,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手指在镜子上写道: “要出去玩吗?” 他还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后面。 绘梨衣歪头想了想,也沾水写道: “一起吗?” “嗯,一起。我们要走很久,去很多的地方,所以你要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好。你喜欢的玩具、动漫卡片、手办、泰迪熊,你舍不得的东西都要带走,而且记住不要拿你哥哥给你的东西。” 路明非不确定在现在的时空里,源氏重工、蛇岐八家还存不存在,还有那头恐怖的睡在日本海沟里的恶魔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是这样,就要首先想办法摆脱他们的追踪。 绘梨衣几乎想都没想,挥手用水在镜子上写了一个超大号的“好”,笔画歪歪扭扭的,把他们之前的对话都覆盖住了。 屋子外面出奇的安静,长长的走廊里,没有蛇行的死侍群刺耳的尖叫,也没有任何的鲜血、死尸。空调风机单调地轰鸣着,那一道道厚重的防护门像是早知道他们要走似的,所以尽数敞开。这里明明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路明非转头对女孩说: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下面找个搬家公司,马上就回来。” “还有,”他指了指女孩手里握着的红色长刀,语气相当坚决地说,“这个,是非常坏的东西,要扔掉。千万不能拿回来,永远不能。” “可是哥哥让我随身带着。”绘梨衣拿出小本子写道。 “你把它留给你哥哥不好吗,你走了以后你哥哥一定会想你的。你给他留个念想,到时候,他一定会对着这把刀天天睹刀思人,时刻怀念你们在一块的日子的。兄妹情深,想想就感人啊。”路明非一脸“真诚”。 “好吧。” 他顿时如蒙大赦,从绘梨衣手里抢过刀来。他现在深信,只要绘梨衣手里还拿着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要她身上还保留着一丝作为武器的用途,她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作为某位龙王的祭品被献祭。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让她活成一个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整天憋在家里打游戏、在街上看见帅哥就忍不住犯花痴的废物女孩子。路明非信念坚定。
“你是谁?” 这是路明非把绘梨衣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后备箱后,她用小本子问的第一句话。 绘梨衣一脸认真。 ……连别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跟别人出去瞎跑,路明非心想这还真是你的风格。 他抓起女孩的手,女孩这时候显得还有些拘谨,手指有些不自然。他也不顾这些,就用绘梨衣的手使劲把自己的头发揉乱,揉成鸡窝一般。当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绘梨衣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 果然,我就说大众脸天生都该死。路明非腹诽。 不过,这也说明现在的时间线仍然是正常的,就是我遇到绘梨衣的时候。 但奇怪的是,刚才从源氏重工出来的一路上根本没什么阻拦,大厦仅留有能维持秩序的最低安保力量,路明非觉得那与其叫守卫,不如干脆称为保安,其中他遇到的一个还是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所有人都在有意让他把绘梨衣带走。他只是稍稍注意避开别人的视线,就很轻松地带她出了源氏重工,还带着那么多东西。 “Sakura。”路明非仍然使用了以前绘梨衣对他的称呼。 “樱花。” “嗯,是樱花的意思。” “你想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行。” 她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希望是美丽的地方。” 美丽的地方吗?路明非思索着。 那要不再带她把美容店、购物中心、迪士尼乐园、调色板城乐园什么的都逛一圈,然后花钱买一大堆名牌衣服、鞋子、包包,大概她口中“美丽的地方”就是这种女孩子爱去的地方。可惜现在他手里没钱,也没有随时蹿出来的小魔鬼可以帮他。 唉,得自己想办法呢。 话又说回来,她是该去一去,一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东京女孩到十八岁还没有见过这些地方,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