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雷雨和挣扎
一个人如果心里揣着事，急不可耐地要到达一个地方的时候，往往一个相离很近的目标对于他依然会感觉非常遥远。但如果一个人潜意识就抗拒去那个地方的时候，到达一个尽管很遥远的目的地也不过眨眼功夫。 从小区入口到租房门口，也就数百米之遥，杨果很想这条路永远走下去，不要走到尽头。但事与愿违，仅仅只是几分钟功夫，他就走到了楼梯的最后一个拐角。 缓缓转过，一张不施粉黛却能让百花羞谢的脸映入眼帘，最后几步路，杨果看到陆云冉表情由欣喜到惊愕再变得一片惨白。这一切杨果心中早有预感，但就好像被人钻进了心窝里，然后狠狠挠了一把一般，心痛的感觉并没有丝毫减少。 陆云冉工作真的很忙很忙。她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外企。虽然是待遇丰厚，但天天加班，起早贪黑不说，还要拼上自己放假的时间。 可是，这不就是外企的模式吗？用高出数倍的薪资将中华优秀的毕业生吸引进来，然后拼命压榨他们的价值，帮助他们从中华赚走了更多的利润。 进入外企的女生都老得很快，这并非以讹传讹，一天超过十个小时的工作，一个月超过二十八天的苦熬，虽然化妆品能够支撑起她们上班时高贵艳丽的白领姿态，但身体上、心灵上的疲惫又如何才能消除呢？ 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外企走到管理层，女性更是如此。走到管理层继续干下去的只有寥寥一小撮，大部分女白领临近嫁人生孩子的年龄，用不着公司辞退，她们自己就没法坚持下去。而外企则继续每年从庞大的毕业生市场挑选出优秀者填补她们离去的空白，然后继续挥霍下一批宝贵的青春。 陆云冉工作了一年，就有些觉得自己扛不住了，之所以坚持，是因为男朋友杨果放假的时候都会过来陪她，杨果的体贴往往能够让她忘记了一周下来身体上的疲惫。 虽然家里人一直劝她回去，说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家里可以帮忙找一个事业单位，不求赚大钱，但贵在稳定不奔波。陆云冉没有答应，她想着再赚几年钱，然后来羊城投奔杨果，两个人在羊城买一个房子结婚。之后她找一份压力不是那么大的工作，跟着杨果一起努力还房贷、一起努力供车，生个宝宝，就这么平淡温馨地过一辈子。 陆云冉就是这么一个传统但又很坚强的女孩，她的梦想简简单单的，就是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从大学毕业之后，家里曾经也张罗着想让她去相亲，对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嫁过去就可以说直接有别墅住，有豪车开。但陆云冉没有答应，连给对方一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都是杨果不知道的呀！ 陆云冉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杨果对她确实是打心底的好。虽然钱方面比不上那个富二代，但陆云冉觉得，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拼搏，那未来什么都会有的。所以陆云冉也就这样傻乎乎，死心塌地地跟了杨果。那些不让杨果上三垒，也只是她少女心思的矜持，总是幻想着把一切美好都留到最后。 可是五一之后，陆云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五一的时候，杨果没有像以前那样过来佛城陪她，也没有跟平时一样，晚上煲着甜甜蜜蜜的电话粥入眠。五一之后，杨果每天的电话都说不到几句话，甚至有些时候都不打了。 陆云冉自己有一些闺蜜，以前跟她也聊过一些感情上的问题，她们男朋友变心的时候，种种蛛丝马迹，不都是从每天必打的电话中发现的吗？陆云冉不敢想，她宁愿相信自己对杨果的理解，她知道杨果这个人，对待感情十分真诚老实，她不相信杨果会劈腿。 但心底的不安逼迫她几天没有睡好觉，终于等到了一个周末，陆云冉没有加班，她搭着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最繁华的一班地铁，穿过人潮涌动的马路，来到了杨果的门前。 但似乎她真的错了！她看到了杨果一幅奶爸的模样，她看到了躺在杨果怀里的那个婴儿，她看到了杨果脸上的犹豫和不知所措。 真的应该不知所措的其实是她！杨果转过来面对她的时候，陆云冉内心的那片自我安慰的魔镜片片碎裂，跟着一起破碎的，还有她对爱情的信仰和对杨果从不质疑的爱。 第三者插足这样电视剧上才会出现的狗血情节，现在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吗？陆云冉不敢相信，但面前的种种迹象都证实了她的设想。 那一刻，陆云冉的心如同被寺庙里撞钟的那个大锤狠狠砸了一般，心感觉很痛，脑袋轰鸣，难过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脸上血色褪尽，露出了杨果看到的苍白如雪的模样。 “小冉……”杨果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陆云冉没有反应，杨果见状，心如绞痛，他走上前去牵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先进去。” 陆云冉恍恍惚惚的，就跟木偶一般，让杨果牵着进了门。突然她清醒了过来，两行清泪从眼睛里哗哗流下，她抹了一把，慌慌张张地说道：“对不起，我该走了。”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 杨果拉住她，而她不停地挣脱。 杨果不许，他嘴里说着：“小冉，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陆云冉挣不脱，她的眼泪流着，撇过头去，不愿与杨果对视，哽咽着说：“你说。” 杨果强拉着她离开门口，然后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眼睛里的泪水也有点压抑不住的迹象。 杨果一五一十的将毕业旅行那一次酒醉之后的错误，还有伍玥五一之前找到他，最后却只给他留下了孩子，这些天来发生过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陆云冉静静地听，也不回话，只是眼泪流的就跟决了堤一般没有停下来过。杨果看了自己也很难受，一边讲着一边往陆云冉手心里塞纸巾，陆云冉不要，她自己把纸巾盒给抱在了怀里。整个过程，陆云冉就没有拿正脸对过他。 听完之后，陆云冉并没有好多少，她依然流着泪，咬着后槽牙，头发掩盖下的表情依然挣扎和难受。 严格意义上来讲，杨果这样的行为并不算是出轨，她们之间也不算是有第三者插足。因为一切发生在没有意识的状态，又几乎泯灭于毫不知情的情况里，不过，琪琪是这期间最大的变数，也将成为杨果和陆云冉两人感情中间的最大障碍，或者说最大的心理障碍。 其实，将心比心，也就不难理解陆云冉现在心情为何如此难过。换成是男人，如果在结婚前一夜，未婚妻抱了一个孩子回来，说这是她糊里糊涂跟外边一个男人生的，尽管知道未婚妻在感情上不会背叛，但是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忍受这样戴了绿帽子的事实呢？陆云冉也是一样，尽管对杨果曾一往情深，现在也没有变心，但是始终难以接受眼前这样的事实。 陆云冉了解杨果，就像杨果很了解陆云冉一样。杨果这个男人说起来什么地方都很优秀（当然是毕业之后才变得什么地方都很优秀），但是就是太重感情了。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陆云冉相信，如果让杨果放弃了琪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心里根本接受不了杨果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她也相信，如果让杨果放弃她这个正牌女朋友，杨果也狠不下这个心来。杨果只能是在她和女儿之间来回徘徊，谁都想要，都不舍得放弃。 陆云冉沉默了好久，杨果也是坐立不安，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却无奈。室内诡异的很安静。琪琪反而是躺在爸爸的怀里睡得甜甜的，压根不知道外界发生过怎么样剧烈的斗争。 房间内突然一道白光闪动，将陆云冉的脸闪得发白，接着外面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爆裂开来，狂风怒吼着，随之而来的是哗哗啦啦的暴雨声音。五月就是这样，天气变幻莫测，时常有雷暴雨天气出现。 陆云冉身体在沙发上缩了一缩，她从小就害怕打雷，杨果是知道的，他坐了过去，想要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可是陆云冉躲过了他的拥抱，她的身躯往沙发深处缩了过去。 杨果手臂一空，心也变得空荡荡的，鼻子一酸，眼泪了流了出来。有几滴洒落到了琪琪的小脑袋上，杨果赶紧伸手拭去。 陆云冉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泪痕跟发丝搅和到了一起，表情甚是悲戚。 “就算是被抱到了那有怎么样？”陆云冉心中默想，“那一个温暖的怀抱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的了，被抱着，中间也永远隔着一个孩子，别人的孩子。”她想着，心中又是一痛，泪水泉涌而出。 “我该走了罢！”陆云冉心中想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杨果慌忙站了起来，他说道：“小冉，你要去哪？”。 陆云冉往门口冲去，杨果连忙拦住她。 “你放开，让我回去。”陆云冉胳膊挣扎着。 “下那么大雨还回去，你疯啦？”杨果哪里肯放开。 “是，我是疯了，杨果，你放开我！”陆云冉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不行，外面在下着雷暴雨呢！今天你别走了，就留在这吧。”杨果拥着她的香肩。 “我要回去，我现在脑袋很混乱，我要回去想明白！”陆云冉不依不饶地挣扎着。 杨果担心她不小心挥舞的手臂碰伤了琪琪，只是按住了她的手臂。 “雨太大了，等雨小一点，我再送你回去好不好？”杨果苦口婆心地哄道。 “你放开，杨果，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放开，我们现在就分手！”陆云冉尖叫道。 杨果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手上的劲松了一松，陆云冉立刻推了杨果一把，拉开门跑了出去。 杨果知道，要是让陆云冉今天走了，那就再也没有挽留的机会了。他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跟着冲了出去。 可是不知道陆云冉哪里爆发出来的速度，她率先拉开了下面的门，冲进了大雨之中。杨果在门口停住了，他的怀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杨果放心不下，赶紧转身回家将琪琪抱进了婴儿床里，他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然后也冲进了雨帘。 跑到小区门口，雨水如注，伸手不见五指。杨果努力睁开眼睛，极目远眺，然而眼里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雨的世界，哪里有陆云冉的踪迹啊！ 雨水在杨果的身上洗刷，用不着几秒，衣服鞋子，里里外外全部湿透了，杨果搜寻了好久，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