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想挨骂
作为搅屎棍,上官云确实做得非常出色。汪广洋拿到朱元璋的书信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堂。至于杨铮杀人的案子——你确定这比得上朱元璋的军国大事? 上官云靠坐在一张长椅上,将脚搭在了茶几上,半眯着眼睛休息。丝毫不把正上方“白虎节堂”四个字放在眼里。郭威站在另一边,长时间的站立,让他腿肚子有些抽筋,但却动也不敢动。不时的恶狠狠瞪一眼上官云,上官云也权当没看见。 至于杨宪,人家是应天府尹,到这里完全属于公务,自然有专门休息的地方。 杨铮则现在外面,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终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上官云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不知为何,心头涌动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敌意。 进来两个人,年老的是李善长,年轻一些的是胡惟庸! 慕容正对他说过,这俩货不是什么好鸟,以后得提防着点。 李善长见上官云躺在椅子上,便笑道:“上官将军真是洒脱,还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这么躺着。” 上官云慢慢坐直,目光深深的盯着李善长:“没怎么见过你,你是李善长?” 一旁的胡惟庸干咳一声:“上官将军,李先生是殿帅府长史,官职在你之上……” “你又是哪更葱?”上官云自然是认得胡惟庸的,但还是这么问。 胡惟庸僵了一下:“殿帅府参军书记,胡惟庸。” “哦——”上官云拖了个长音:“听说过,中秋之变时,捡了狗屎运。” 胡惟庸气量很好,只是轻轻笑了笑便说道:“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当日有南将军在场,在下也不可能有今日。” 上官云哼了一声,扭头又看了一眼李善长:“老先生,不介意我在这儿睡一会儿吧,我替主公送了一路的信,很累的。” “无妨。”李善长摆了摆手,走到正堂上坐下:“汪先生有些要务要处理,所以只好让老夫来处理一些简单事情了,传杨铮进来!” 郭威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朝外面大喊一声:“带杨铮!” “嗯?”李善长轻声说道:“定远伯倒是热心肠。” 郭威立刻讪笑:“失礼了。” 在朱元璋的手下,如果那些能征善战的武将相当于朱元璋的臂膀,那么李善长和汪广洋就相当于是他的心腹,这是真正具有决策性力量的手下,即便是郭威现在顶着一个伯爵头衔,也不会轻易招惹。 很快,杨宪带着杨铮进来。 “见过李先生。” “杨大人免礼。” 杨宪说道:“下官奉命看守杨铮,如今期限已到,押解到此,还请李先生过目。” “辛苦杨大人了。”李善长说道:“殿下曾多次提及杨大人乃是年轻干吏,比我们这些老头子灵力的多,我们还得向杨大人多学习学习。” “李先生哪里的话,倒是晚辈需要向李先生多学一学。”杨宪说道:“若是李先生不嫌弃,可允许晚辈在此旁听?” “这是自然,请。” 谢了礼,杨宪在一旁坐下。 李善长坐了主位,胡惟庸在下首做书记,上官云和杨宪一左一右,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台下可是杨铮?” “正是。” “现居何职,住何处。” 杨铮不是很喜欢说话。 上官云说道:“我能替他说吗?” “不能!”李善长说道:“上官将军与本案无关,还是作壁上观即可。” 上官云看了一眼杨铮:“杨铮,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小心话里有话。” 杨铮就像没听见一样:“现任仪鸾卫亲军校尉,暂住栖霞山五里水村。” “因何故出现在燕子楼?” “帮工。” “咦?”胡惟庸疑惑起来:“杨校尉为何cao持贱业,难道军中薪俸不够吗?” “这你也要管?” “额……”胡惟庸尴尬的笑了笑:“现在杨校尉是嫌犯,要审理嫌犯的杀人动机,自然得从多个方面去查,比如为财。” “哼……也就你们这帮穷酸才会钻钱眼里面出不来。” 胡惟庸也不生气,而是问杨铮:“杨校尉,请讲。” “我缺钱。” 上官云说道:“缺钱你跟我说。” “上官将军,请不要……” “好好好,你继续问,你继续。” 李善长放下茶杯,替胡惟庸问道:“杨校尉,赵家夫妻二人与你可有仇?” “有!” 上官云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我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惟庸在案卷上记了一行字,抬头说道:“既然有仇,那就不能排除是仇杀了。杨校尉,有什么仇?” 上官云说道:“好好想想再说。” 李善长沉声说道:“上官将军,你可知道此处是白虎节堂,乃是商议军机要处,今日破格审理杨铮杀人一案,留你在旁已是破例,若你再出言扰乱庭审……” 上官云立刻坐下:“好,我不说话便是。” 胡惟庸又问道:“杨校尉,我问你,你和赵家夫妇有什么深仇大恨?” 杨铮抬起头来,好像在思考什么,终于说道:“他们该死。” “所以,你杀了他们?” 杨铮没说话。 胡惟庸说道:“那么,本官就当你是默认了。”胡惟庸正要在案卷上写字,就听见一阵牙酸的摩擦声,扭头一看,就看见上官云把刀子抽出半截来,用杯子用力摩擦。 “上官将军,你这是作甚?” “姓胡的,我记得咱们无冤无仇吧?”上官云似笑非笑:“可是你这审案子却给我兄弟下套,什么意思?” “上官将军,杨校尉他……” “总得有证据才行吧?” 胡惟庸抬头看了看李善长,发现李善长正在闭目养神,于是说道:“上官将军有所不知,赵家夫妇是被人用利刃所杀,凶手下刀快而且狠,不仅脖颈被割断,而且身上也被砍伤,碰巧杨校尉也是个使刀的好手。” “刀子砍在哪里?” “臂上。” 上官云嘿嘿一笑:“我现在能说几句话吗,不算是打扰你们,只是提两点建议而已。” 李善长轻轻点了点头。 上官云端着自己的刀子说道:“若说到讲这些大道理我可能说不过你,但是论到玩刀子,那我就能说上几句。杨铮和我一样,都是用刀的,但是我们用的刀不同,所造成的伤口和杀伤力也是不同,就拿我来说……” 说着上官云将刀指向胡惟庸,吓得胡惟庸一哆嗦。 “上过将军,你这是做甚?” “打个比方……”上官云说道:“假如我要杀了你胡大人,这么近的距离,我只需要一刀,只会留在你的脖颈上,而不会留在你的胳膊上。” “为什么要拿我举例子?” 上官云说道:“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要多心。” 胡惟庸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杀人的是杨铮,又不是你。” “我虽然没和杨铮真正的交过手,但是我知道他的身手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不会在对手的胳膊上留下伤口,而是应该一击毙命。” “你说这些也不能作为证据。” 上官云说道:“能不能作为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杀人的肯定不是杨铮,这就够了。” 李善长说道:“上官将军,你的话说完了吗,若是你再……” 上官云说道:“完了,接下来我什么话都不说了,我就在旁边睡一觉,这总行了吧。” 李善长微微颔首。 上官云走过去,抬起腿来,继续搭在茶几上,挽起胳膊枕在脑后,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 胡惟庸清清嗓子打算再问,这时,一封信从上官云怀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一开始也没在意,再仔细一瞧,顿时不淡定了。 上官云距离他们并不算特别远,所以那封掉在地上的信他们也能看清楚。信封没有什么别样的不同,只是在信封上沾着不一样的东西——三根稚鸡毛! 这代表紧急军令! 李善长立刻示意胡惟庸把信捡起来,谁知胡为庸刚走到信跟前,上官云的一条腿就放了下来,正好压在了那封信上。 胡惟庸不敢用力扯,所以只好回头看了看李善长:“先生,是主公的军令。” 李善长也从座位上下来,看了一眼上官云,只见上官云闭着眼睛睡得挺香,竟然还在打呼噜——蒙谁呢?这才多久?一会儿你就能睡得着。
“上官将军!” 上官云不为所动。 李善长沉声说道:“上官将军……” 上官云眼皮都没睁开。 李善长叹了口气,对胡惟庸说道:“杨铮一案,确实有许多疑点,先把杨铮关起来,择日再审。” 胡惟庸自然明白,上官云就是和扯皮的,万一主公在信里边交代了什么着急的事情,自己这边没有处理好,上官云倒是没什么,自己却不好交代了。 “这是自然。” 这二人的话才说出口,上官云那条腿便神神叨叨的搭在了茶几上。不过,依旧在打瞌睡。 胡惟庸从地上捡起信,然后交给李善长,李善长反复检查了几遍,发现这封信没有被拆开的痕迹。 于是便带着胡惟庸往后堂走去。 “哎哎哎……”郭威大声说道:“李先生,怎么不审了?” “择日再审。” 郭威一脸懵逼。 杨宪看了一下上官云,摇着头轻叹一声,心里说道:这个上官云如此不知轻重,在这种场合下拿着主公的信做要挟,实在是不智。 “上官将军,杨铮我就先带回去了,若是你能找到证据,证明杨校尉没有杀人,本官立刻放人。” 上官云依旧没动静——这一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李善长进了后堂,见汪广洋埋头在一对卷宗里,不由得笑道:“朝宗兄,你看看,主公的信又来了。” “哦?怎么又来了?” “这还是放在上官云那小子身上的,那小子借故拖延杨铮的沈案时间。” 汪广洋抬头一看,见是鸡毛密信,不由得说道:“这个小混账,做事不知道轻重,有这样的密信也不及时拿出来。” 正要拆开时,忽然注意到边上的胡惟庸,便迟疑了一下。 李善长说道:“朝宗兄不必在意,此人值得信赖。” 汪广洋不疑有他,便拆开了朱元璋那封密信,看过之后神色有些古怪,然后又将信交给了李善长。李善长看过之后,神色也是有些不自然。 “这……” “非同小可啊。” 胡惟庸有些不好意思,到也只能垂手恭立,眼前两位大佬,可不是自己能够攀比的。 汪广洋拿起信来,信上只有两句话:“天下即定,派亲信速到滁州迎驾!” 滁州有谁?小明王韩林儿! 汪广洋和李善长心里很清楚,小明王自然是天下共主,但也只是名义上的,现如今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绝对是朱元璋!可是朱元璋真的一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一个白痴一样的小明王吗? 当然不会! 即便是朱元璋会,朱元璋手下那些将士和谋臣也不会,所以小冥王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封信,就是催命符! “朝宗兄,你觉得何人可行?” “百室兄有何高见?” “兵马司都督廖永忠,此人乃是殿下的亲信,可行。” “嗯,我也觉得可行。” 胡惟庸一头雾水,但他也不敢多问,知道李善长注意到他。 “惟庸,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先生但说无妨。” 李善长说道:“眼下主公一路上高歌猛进,破苏州,灭张士诚也是指日可待,天下很快便将一统,你认为天下一统之后,何人可继位为君?” 胡惟庸一愣,这问题有些要命啊。不过深思熟虑之后便说道:“弟子认为,小明王名正言顺,当可为军。” “嗯,不错。”李善长说道:“一会儿你就到兵马司,找提督廖永忠,跟他说,主公来信了,说天下即将安宁,让亲信大将到滁州迎驾。明白了吗?” 胡惟庸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 朱元璋来了信,信上让他们迎驾,可是意思再清楚不过。这件事儿必须要办成,但是又不能留下借口,至于如何去办,就得看胡惟庸怎么和廖永忠说了。 毕竟,谁都不行背骂名!背了骂名,即便事办成了,第一个也就拿你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