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元(四)
元帝转头看向了波蓝台:“堂兄。” 波蓝台出列:“陛下。” 元帝招了招手:“来,上前来,都是一家人,不要如此紧张。” 波蓝台往前走了走,这是一个非常惹人注目的信号,说明了云州王并没有失宠,一直简在帝心。 “堂兄,朕有意让太子到太原路做监军,牵制王保保和梁王,你意下如何?” 一说到王保保,波蓝台就有些不淡定了,这家伙现在就在我府上呆着呢,恭声问道:“陛下打算何时让太子启程?” “下个月初吧,天气好一些。” 波蓝台想了想:“陛下,此等军国大事,还需要在朝堂上让众位大臣讨论一下,臣不敢独断。” 波蓝台的话,让元帝心里边痛快了许多,毕竟是自家人,不像外臣那样会联合起来欺瞒自己:“没事,你做了决定就好,朕觉得也不错。” 波蓝台躬身说道:“陛下圣明。” 元帝笑了笑说道:“这还是皇后跟朕提的意见,看来皇后还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波蓝台心里面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但还是抬头笑着说道:“娘娘高见。” 元帝又看了看阿斯兰和崇黑虎,说道:“唉,对了,今天怎么没有见到阿思沁来?” “阿思沁这几天似乎有些生病不舒服,所以今天便没有来。”波蓝台说道:“估计是前几天骑马扭伤了脚踝。” “我大元入主中原已近百年,朕的想法有些和中原人一样了。”元帝说道:“如今阿思沁已经快二十岁了,早就过了嫁人的年纪。扎木图他……算了,等他把粮草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到你府上提亲去吧。” 波蓝台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陛下是铁了心的打定主意了:“臣知道了。” 这边,上官云正在悄悄的和慕容正说着话。 “波蓝台的女儿阿思沁郡主,渺渺姑娘说她天香国色,我确实不信的,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蒙古人的脸盘子都比较大,那些蒙古贵族不仅长的脑袋粗壮,而且眼睛小,你说那个阿思沁郡主还能有多好看?” “一样米百样人!”慕容正说道:“那天我回采芳楼的路上看了一眼……” “哟,你见了?漂亮吗?” “没看清楚,遮着面纱。” “估计是长得太难看!” 身后的张玉探过头来:“二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 为了掩人耳目,一般在外头不管什么情况,张玉都会这样称呼上官云。 “怎么不对?” 张玉说道:“二公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三年前的上元节,那个阿思沁郡主为元帝献舞?” 慕容正说道:“渺渺姑娘说过!” “听说那次也是阿思沁郡主头一次露脸,以前一直养在深闺。人们都说阿思沁郡主天香国色,貌若天仙。从那以后那个叫扎木图的便一直死缠烂打的,想要娶她回家!” “你这么一说,到还像那么一回事儿!”上官云搓了搓下巴:“就连彩芳楼的渺渺姑娘扎木图也没看在眼里,要是死缠烂打的想把人家娶回家,那人家估计长得挺美的。” “不知如此啊!”张玉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那次上元节过后,元帝甚至让礼部的人前去问吉,这是动了要纳入后宫的念头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咦——”上官云一边鄙视的看向元帝:“那可是自己的堂侄女,这都能下得去手……还想老牛吃嫩草!” 慕容正说道:“蒙古人是游牧民族,多少会带些陋习,但是这样做……真是令人不齿!” 上官云又说道:“这皇宫里边的蝇头狗狗,不知道还有多少龌龊事,算了,不说了,恶心。” 慕容正问张玉:“刚刚说到那些蒙古人的样貌,我倒是有些奇怪云州王王世子阿斯兰和崇黑虎的样貌有些……” “大公子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张玉说道:“这云州王原先的夫人据说是扎答兰部的贵女,不过后来却因病过世,后来云州王续娶了服侍那位贵女的一个丫鬟,据说是个江南女子,这事儿让当时的文宗皇帝很不高兴,便把它降爵为图兰郡王,近几年才封为云州王。” “我就说嘛。”上官云说道:“那个阿斯兰长得高高瘦瘦,他弟弟长得跟头熊似的,两个没有一点儿像蒙古人,原来是个混血儿!” 慕容正觉得图兰郡王这个名号特别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转过身,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宫门口进来几个人。 几个顶盔冠甲的女将骑马进了宫门,然后下马,负责牵马坠蹬的侍卫,连忙给中间的女将军行礼。 慕容正觉得眼熟,便一直盯着那个女将军,等到走近时,那个女将军虽然蒙着面纱,可那双眼睛却让慕容正意识到这就是在采芳楼门口遇到的赵惜弱。 上官云也看到了,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慕容正:“是不是想你家苏将军了!你还别说,看上去还真有些像!” 慕容正说道:“她就是阿思沁!” “嗯?”上官云来了兴趣:“这个子长得有点高啊……张玉说的没错,长得的确不同凡响!” 张玉有些疑惑:“二公子,人家蒙着面纱,你能看得清长相?” 上官云伸出两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学着点儿,这叫本事!” 可能是赵惜若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轻轻的回了回头。正巧目光碰上慕容正,稍微有些迟疑,脚步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继续往前走去。 元帝看到赵惜弱走近乾元殿,笑着对波蓝台说道:“看来阿思沁的脚好些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跳支舞给朕看看。” 波蓝台回过头,见女儿到来,有些惊异,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倒是一旁的扎木图看到赵惜弱,眼神中全是炽热的光芒。 赵惜若走上来:“臣女见过陛下。” 元帝笑道:“阿思沁,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朕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臣女脚伤不便,未能参与上元盛会,还请陛下恕罪。”赵惜若说道:“刚刚臣女发现大哥出门走得急,没有来得及带药,所以亲自来跑一趟,顺便看一看热闹。” 元帝一听,便知道赵惜弱无心跳舞,便指了指阿斯兰所在的地方,波蓝台父女二人向元帝行了礼便退了回去。 赵惜若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放在碗中,从一旁拿了些热水倒进去和开。 阿斯兰笑着说道:“小妹,你不用忙了,今天虽然没吃药,不过感觉好些了。” 赵惜弱望向阿斯兰,又看了看崇黑虎。崇黑虎连忙说道:“有个叫云靖的让大哥喝些萝卜汁,结果还真有用。” “那便好。”赵惜弱一边收起药瓶,一边小声的对阿斯兰说道:“扩廓怎么回来了?刚刚在府上我见到他了。” “目前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阿斯兰说道:“估计是听说了陛下让扎木图上元节后去提亲的事!” “刚刚有没有说到这件事。”赵惜弱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镇南王欺人太甚,若是连陛下也逼迫我,我情愿死在这里。” 崇黑虎连忙伸手抓住短刀:“小妹,不要冲动,扎木图因为拿大杨弓当做赌注,所以这件事的日期被推后了。事情还有转机。” 波蓝台也说道:“只要有时间,我们就还有改变的机会,你现在不要冲动。” 赵惜弱慢慢松开手:“扎木图说了大杨弓的事儿我听说了,是什么人?” “就是给大哥瞧病的人,云靖。”崇黑虎指了指远处的慕容正:“是从江南来的富商,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 赵惜弱轻轻看了一眼,发现慕容正也正看向这里:“是他?” “对。” “这个云靖,来路有些不明!” 此时上元节的盛会,已接近尾声,乾元殿前面开始燃放药发傀儡,随着一声炸响一朵烟花窜上空中,绽放出奇异的色彩。 上官云仰着头:“听说这种烟花盒火器用的都是同种火药,只不过里面添加的东西有所不同,竟然能有这样的效果……嗯,不错。” 慕容正看了看烟花,转过头正好看到赵惜弱望着他,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问候。 赵惜弱愣了一下,转身坐在了阿斯兰旁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给自己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又有些说不上来。
场中的王公贵族,蒙古勋贵和一些富商望着天上绽放的烟花,不住地发出惊叹,皇城之外的老百姓看着这些烟花,也是神情各异。 烟花耀眼的光芒闪动着,照亮着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着皇城之外衣衫褴褛的路人。 汪广洋看着远处绽开的烟火,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冷漠。又看了一眼寒风中瑟缩的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全是迷茫。汪广洋叹了口气,将披风盖在身上,用斗篷盖住头,转身对身后的随从说道:“速速离开大都,主公在等我们回信!元廷绝对不会放我们活着回去,所以大家要分头行动,即便是死也要将手中的情报传递给主公手上” “是!” 汪广洋骑上马,转头望向陷入一片黑暗中的大都皇城。 “慕容公子,靠你了!” 慕容正低下头,慢慢喝了一口酒:想必这个时候汪广洋已经离开了吧。 赵惜弱来了,扎木图自然不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特别是看到赵惜弱刚刚看了慕容正一眼,让这种想法表现的更加强烈,更让自己妒火熊熊——因为赵惜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陛下!”扎木图出列,恭敬的对元帝说道:“世人皆知我们蒙古人骁勇善战,可却不擅长诗词曲赋,小臣认为纯属谬论,今日恰逢上元佳节,特有一首词想要献给陛下和娘娘,还请陛下不吝指正。” 元帝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你有心了,朕和皇后也经常吟诗作赋,探讨学问,把你的词念出来我们听听,让皇后给你指点一下。” 奇皇后笑道:“臣妾的粗浅学问怎能及陛下!还是陛下来吧。” 元帝大笑:“好吧,扎木图,念来听听。” “是!”扎木图躬身行礼,退后几步,转身大声说道:“今日上元佳节,恰逢皇后圣诞,在下不才,愿作词一首,进献陛下!” 下面吃吃喝喝的蒙古权贵停了下来,讨论事物的王公大臣也集中起精神来,一齐望向扎木图。 波蓝台肃容静坐。 崇黑虎嗤笑一声:“这混蛋还有本事写诗,我怎么那么不信?” 阿斯兰见怪不怪:“知道就好,干嘛要说出来呢?准是找人代笔而成,看看就好。” 扎木图看了看坐在波蓝台身边的赵惜弱,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词牌,鹧鸪天……” 上官云端着酒杯,用手肘轻轻顶了顶慕容正:“咱俩打个赌,他这首词是让人代写的还是抄的?” “赌什么?” “常大将军送给你的那处宅子不错,给我留间院子就行。” 慕容正点了点头:“可以。” “这院子得我挑。” “过分了啊。” “不过分不行啊,万一你给我一个茅房怎么办?” 两人小声笑了起来。 上官云说道:“我赌他这首词是抄的,他还干不出那种找人代笔的事儿来,落人口实可不好。” 慕容正说道:“拭目以待吧。” 刚说完话,扎木图的声音就起来了。空旷的皇宫门口鸦雀无声,使得扎木图说话的声音,显得特别清亮。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卿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 刚念完上阕,蒙古权贵中便爆发出一阵鼓掌和喝彩的声音。 上官云回头看着慕容正:“我要那间带院子的小屋!” “抄的?” 上官云笑了:“这家伙抄了一首无名氏的词,不过还算聪明一些,稍微改动一下。这首词原本是以女子角度出发的,被这家伙一改,倒也算中肯。” 相对于那些蒙古权贵,朝中王公大臣中,有些文臣则低头饮酒,可是喝完酒之后,脸上却自然而然的显露出一丝丝鄙视了。 扎木图继续朗诵:“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父母责,窃取金杯作照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