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扎木
上元节历来是元廷极为重视的节日之一，不仅在民间举办多种活动，皇宫之中也会大宴群臣，赏赐财货。虽说今年朝廷缺少粮饷，可却在各商户之间征收了秋天的赋税，勉强足够这般上元节的典礼。 燕娘见慕容正他们走下来，连忙迎上前去：“哎哟，二位云公子今天怎么有雅兴出来走走，可是有什么需要，您只需要吩咐一声，自然会有下人送到房间里去。” 慕容正说道：“刚刚在房间中听见到这位姑娘清丽的歌声，便出来看一看，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燕娘娇笑着：“二位公子也正好看看咱们彩芳楼的花魁姑娘，可比的了南方的佳丽？” 说着，燕娘便将那位花魁女子带到跟前：“二位公子，这位是渺渺姑娘！渺渺，这二位是来自钱塘的云靖公子和云扬公子。” 花魁渺渺欠身行礼：“渺渺见过二位公子。” 慕容正微微点头致意。 上官云摇着刚刚从慕容正手里抢过来的折扇，说道：“不知道渺渺姑娘这两个字取自何处呢？” 渺渺浅浅一笑，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公子不妨猜一猜看。” “有意思！”上官云说道：“这诗词佳句里面带有渺渺二字，可是数不胜数，这我如何猜测？渺渺姑娘不妨直接说出来，看看在下是否孤陋寡闻了。” 渺渺说道：“乃是取自东坡先生的佳句，如此这般，云公子可曾猜到？” 上官云用折扇敲了敲手掌：“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苏东坡当时怀才不遇，难道姑娘也有此感？只是不知姑娘有何才艺，好让本公子好好欣赏欣赏！” 慕容正觉得上官云又开始装逼了，于是咳了一下：“二弟！” 上官云笑了笑，又说道：“我觉得这句话应该这么理解，渺渺姑娘这样的人间绝色，岂不是天上的仙子？凡夫俗子望之岂不如从天上一般！” 渺渺说道：“云公子过誉了，渺渺实在不敢当。要说到人间绝色，在这大都倒是真有，只是渺渺身份卑贱，不敢相提并论！” “说来听听，难道是公主不成？” 燕娘笑道：“云公子虽然没有猜着，不过也很接近了。乃是云州王之女阿思沁郡主，三年前的上元节在皇宫为陛下、皇后庆贺献舞，那真是国色天香，人间少有啊。” 慕容正又是眉头一紧，哎？这个名字也好像在哪儿听过！ 上官云说道：“即便那位阿思沁郡主是天上的仙女，那我也相信渺渺姑娘也肯定是其中的一个！” 燕娘笑着说道：“云公子这张嘴真是甜，倘若人人都如同云公子这般，凡间女子必投怀送抱，哪还来的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慕容正见渺渺脸上神色自若，并未对上官云两眼冒星星，于是便说道：“我看渺渺姑娘说的并不是这一句吧，二弟你不妨再猜猜看！” 渺渺微微一笑说道：“云大公子说的是，二公子可以再猜一猜。” 上官云想了想：“那一定是莫向洞庭歌楚曲，烟波渺渺正愁予这句了！” 渺渺笑着说道：“云公子，好学问！正是这一句。” 上官云冲慕容正笑了笑：“如何？” 你牛逼！ 慕容正笑着点了点头，燕冲天教导上官云的并非只有武学，各种旁门左道吟诗作曲皆有涉及。上官云虽说不能做到样样精通，可对于常人来说每一样都不算太差。 “燕娘。”上官云翻手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拿在手中：“本公子哥俩今天高兴，想和渺渺姑娘喝上一杯，不知道可否方便。” “公子说的哪里的话。”燕娘手中的帕子在上官云手上一招，那颗珠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公子都这般说了，如果传出去还说我们彩芳楼怠慢了客人呢，渺渺姑娘今天正好有闲暇工夫。小六子，快去备桌酒席，要上好的酒菜，送到水云轩去！” “好嘞！”远处小六子大声唱应着。 渺渺微笑着说道：“二位公子请！” 水云轩是个雅间的别称，从装饰和布置来看，绝对是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酒菜还未上桌就已经有乐女开始弹奏曲子。想到渺渺是女子，二人便要了两壶果子酒，这样善意的举动，让渺渺姑娘不由得对二人亲近几分。 席间，上官云和渺渺姑娘讨论着一些乐曲的唱法和相应的曲目，有时还来唱上几句，慕容正则坐在一边，像这样的话题实在是插不上嘴。 正说道热闹处，门外出来嘈杂声，而且越来越近。 “今天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什么叫渺渺姑娘正在陪客，什么样的客人能有我们镇南王府重要！” “哎呀，刘管事，您今天来的真是不凑巧，渺渺姑娘真的在陪客人……” 燕娘的话还没说完，水云轩的门便被一脚踹开，几个下人模样的人一拥而入，紧接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地走进来，巧了，正是前段时间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个镇南王府管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演奏的乐女突然停了下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 慕容正和上官云互相看了一眼，果然，镇南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慕容正向前探了探身体，坐得端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王府会派一个像样的人过来，怎么还是你？” 刘管事愣了一下，阴着脸：“叫你们两个，我这个下人就够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镇南王府可是你们惹不起的。” 上官云喝了一口酒：“是吗？” 刘管事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躲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们，探头探脑的想看这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猛然间看到一团巨大的阴影飞了出来，下意识的躲向两边，然后那个刘管事肥胖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几个下人连忙过来扶着。 上官云走到门口，大声喝道：“放这种狗东西来，打扰少爷我的雅兴！” 燕娘吓得变了脸色：“好我的云公子唉，这可是镇南王府的管事，您打了他……” “叫他主子出来！” “二位公子，这里是大都啊！”燕娘花容失色：“惹怒了镇南王府，非把小店给烧了的……” “无妨，我们就是在等他们！” 慕容正对一边的渺渺说道：“有劳渺渺姑娘，一会儿会有贵客来临！” 渺渺看了看燕娘，然后又点了点头：“那奴家便舞上一曲助兴！” 上官云笑道：“妙极了！最好能唱几首曲子！” “如公子愿！” 上官云转身对燕娘说道：“燕娘，今个儿本少爷包场了，让这些闲杂人等赶紧滚蛋！” 燕娘也听出了话外之音，连忙出去告诉其他客人，一会儿就会有镇南王府的人马上门，不想惹事的就赶紧离开。 没多久，热热闹闹的彩芳楼便冷清下来，只听见渺渺清丽的歌声：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一队人马闯入采芳楼的大门，迅速分列两侧，然后就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匹高头大马大刺刺的进入彩芳楼，慢慢的走上先前跳舞的高台。 一个年轻公子骑在马上，劲装剑袖，带着镶有宝石皮帽，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几分倨傲，抬头望着水云轩的牌匾。 燕娘连忙小跑过来，先是行了个礼，然后笑道：“哎哟，不知道是什么风儿，竟然把世子殿下吹来了。咱们采芳楼真是蓬荜生辉啊。” 马上的男子正是镇南王伯颜特穆尔之子扎木图，因为射的一手好弓箭，深得元帝喜欢，被称为三杰之一！ 三杰，指的是大都最为出众的三个年轻人，云州王世子阿斯兰机变无双，二王子崇黑虎勇武过人，相比之下，这个扎木图就显得有些凑数的嫌疑。 扎木图没理燕娘，伸手从马鞍旁取出一副弓箭，瞄准水云轩就是一箭，箭尖在围栏上一跳，竟然转了个弯，直奔坐在桌子上的慕容正而去。 只听见一声惊呼，水云轩里没有了乐曲声和歌舞声，扎木图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死了没！” 上官云慢慢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扎木图，神情嚣张，态度恶劣，伸出手捏着刚刚射出去的那支箭，调转了方向让箭头向下，手一松，那只羽箭从高处落下，噔的一声钉在木质地板上。 “不过如此啊！” 扎木图眼底闪过一丝不快，翻身下马，大声喝道：“为何伤我下人？” “狗叫的太凶了，自然该打！” 扎木图反手将弓张开，箭头对准上官云。 这一下把燕娘和渺渺都吓着了。 扎木图在大都横行无忌，这可不是在吓唬别人，他可是真的会放箭的。 这时慕容正也走了出来，站在上官云身边，同样居高临下看着扎木图。不同的是，上官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却有几分灵动，慕容正的目光则如同深渊一般凝视！ 扎木图愣了一下，松开弓箭。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南人中也有不怕死的，我还以为你们汉人都是软骨头！” 慕容正面无表情：“世子，我们兄弟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慕容正看了看上官云，二人分别从水云轩两侧的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与此同时，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南际云、张玉等人也慢慢的靠近，跟在慕容正后面，走到楼下时，扎木图的护卫也跟在扎木图后面。 扎木图看了看慕容正身后的护卫，却换出一副非常有礼貌的神情，与刚刚的傲据截然不同：“二位是云东主的两位公子吧，小王这边有礼了，想起前两年时，云东主在大都之时也曾与小王把酒言欢，跟小王兄弟相称之时，竟没有对小王说过，有如此英雄豪杰的儿子！” 上官云暗啐了一口，狗日的，这个时候还敢占爷爷的便宜！嘴上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那种厌恶的神情表现的十分明显。 这个扎木图心机很深，睚眦必报，属实小人，不过，这种人最好利用。 慕容正也笑了出来，说道：“家父倒是没有说过世子竟然可以低头折节到和我们这些商贾一起喝酒，这倒让在下十分新奇。” 正在慕容正身后的张玉不由得佩服万分，扎木图明显占他便宜，暗说是他叔叔辈，转眼慕容正就说他自甘下贱，这脸打的，啪啪响啊！ 慕容正轻轻扭过头，看似轻笑，实则对着上官云小声说了一句：“把他激怒！” 扎木图眼皮子跳了跳，看得出这两个人并不看重自己，心中恼恨不已，不过却呵呵笑了几声：“要是早些能见到二位云兄弟倒好了，我们蒙古人最是热情好客，这样也能早些领略二位兄弟嘴皮子的厉害。” 上官云哼了一声：“世子要是早见到我们，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扎木图说道：“为何？” 上官云说道：“以前就听说世子射术天下无双，实在是没有见过啊，我的手下射术就不错，不过刚刚看世子的那一手，看来还不如我身边这个下人呢！” 扎木图怒了。 作为镇南王世子，扎木图有自己的骄傲，他的箭术，就是他自傲的资本！ 自幼开始，父亲就邀请名师教导自己箭术，那些请来的名师可不是随随便便顶个名头就糊弄人的江湖骗子，而是来自军中的悍卒，沙场的勇将。而且自己也是勤学不辍，十几二十年的努力才使得自己拥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 放眼整个大都，在箭术一道上比得过自己的屈指可数！ 可是，你这个江南来的汉人，竟然敢小瞧我。 而且，拿一个下人来羞辱我？ 士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