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彼之道
敦尔刻惨案惊动了很多势力，也令神圣帝国一直盖着盖子的国内叛逆势力正式浮出水面。 此前，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神圣教廷残余叛逆在神圣帝国国内兴风作浪，令神圣帝国时局动荡，但这种动乱还仅限于神圣帝国内部，直到他们在神圣帝国欢迎兰斯特国王出访的仪式上行刺，造成上千人伤亡、几万人受牵连的sao乱，才真正被各国势力所重视起来。 这一重视，许多势力和情报组织开始查探神圣教廷叛逆的渗透情况，才悚然发觉，神圣教廷不愧掌控了神圣帝国两千多年，哪怕已经被证据确凿和最权威的传奇强者公认为人族叛逆，残余势力中冥顽不顾的死忠份子依旧不少，他们不仅是在普通民众之中暗暗发展，甚至在神圣帝国上层的渗透也达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兰斯特对此有最切身的体会。 只是刚刚抵达敦尔刻，除去入城欢迎仪式那次，他就已经遭受了三次刺杀： 一次是快要抵达宫城门口时，一次是宫廷舞会进行到中段，还有一次，他的贴身侍从法师竟然在他喝水的杯子中发现被人投毒。 还好，这三次刺杀都被提前发现，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更别说如同入城时那种动乱。 连舞会上在众目睽睽中发生的那一次，舞会的秩序也只是稍微sao乱了一会，等血溅当场的刺客被拖下去，血迹擦去。音乐重新响起后，神圣帝国的贵族们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投入欢乐的舞蹈中，连此前惊呼晕厥过去的贵妇小姐们都笑吟吟地重新回到舞池里。 斯图亚特公国的人都看得出，神圣帝国贵族们并不是佯装镇定，而是真的已经习惯，仿佛这样的刺杀天天都在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频繁的刺杀已经不应该是一个稳定政权的常态，某种程度上，这代表着神圣帝国内部的不稳已经达到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没有任何贵族会对威胁起生命的存在无动于衷，神圣帝国的贵族并非镇定。而是一种麻木。这种麻木并不代表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已经无视了死亡的恐惧，而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彻底爆发的契机。 “……我觉得，神圣帝国现在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一旦达到某个临界点。神圣帝国贵族们的暴怒将会彻底宣泄出来。” 兰斯特的自语令人惊骇。被他召见的皮特芬大主祭一震，惊愕道：“陛下，您是说……” 兰斯特凝重的神色显示。他所预料的正如皮特芬大主祭所想的那样。 贵族会用什么方式来镇压这股逆流呢？ 毋庸置疑。 屠杀，而且是最残酷的屠杀，杀到平民为之惊恐，使神圣教廷的残余叛逆失去最后根植的土壤！ 这是缪斯大陆贵族阶层对待平民最常见的态度。 但神圣教廷残余势力又怎么能是过往历史上的其他叛军逆党可比的呢？ 这是一个已经在神圣帝国民间根植了两千多年的宗教力量，总容易出现顽固不化的死忠狂信徒，宗教信仰这种东西又最没有道理讲，很多时候，哪怕是死亡也并不能令那些狂信徒畏惧，甚至会视为对神明的献身，前仆后继。 在这种情况下，神圣帝国想斩草除根简直是妄想，一旦屠杀过度，甚至会激起民怨，令更多平民成为统治阶层的对立者，从而使局面更加恶化。 皮特芬大主祭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了火山口上。 “安德略三世在想什么？他难道不明白，强硬的镇压很可能会令矛盾彻底引爆吗？” 兰斯特想起入城刺杀后安德略三世的强硬态度，意味深长道：“或许，这本就是他想要的呢！” 皮特芬大主祭悚然而惊，忽然明白过来。 “……他、他！神圣帝国他们竟然敢、竟然敢——” 皮特芬大主祭脸色因为愤怒而迅速赤红起来，焦急道： “怪不得那些刺客那么轻而易举地突入重重包围，说不定甚至是安德略三世指使的！陛下，您快离开神圣帝国，不能让他们jian计得逞！” “不用担心，安德略三世还没有头脑昏花。之前那场刺杀后，他已经确定我身边有强大的保护者，绝不会疯狂到真正威胁到我的生命，否则就算他将我的死亡当成发动清洗的借口，将民怨引到斯图亚特和橡树教派身上，那后果……也不是神圣帝国能承受的。” “安德略三世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 兰斯特镇定如若，缓缓道： “如果我没料错，从一开始，安德略三世的第一目标就不是我，如果我受这种危险氛围影响，匆匆结束访问离开，那么恐怕我回到王都之时，就会接到您遭遇神圣教廷叛逆刺杀身亡的消息。” 皮特芬大主祭浑身剧震。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提及自己愿意为之奉献生命和灵魂的信仰，皮特芬大主祭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 “不错！不错！比起您，橡树教派这个外来者更符合做靶子。如果他们以我为理由发动清洗，不但可以转移仇恨，而且还能遏制吾主信仰的传播，等叛逆与我们的仇恨发展到无法化解的程度，神圣帝国便能坐看我们斗争，甚至还能以叛逆之名，限制教派发展！” 皮特芬大主祭嘿然冷笑： “我正奇怪，纳里亚皇族刚刚推倒头顶大山，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将我们教派立为国教——一个根本无法根植下来的‘国教’，既能填补部分信仰空白，安抚一些民众。又能做攻击对立者的武器，还不会动摇他们的统治根基，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国教’啊！” 最重要的是，隐隐以斯图亚特为核心的统治阶层利益群体刚刚形成雏形，这是斯图亚特万世之基的第一步，神圣帝国身为最积极的一员，是奠基兰斯特和斯图亚特影响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便事后兰斯特明白神圣帝国的意图，也无法轻易翻脸。只能咽下苦果。 安德略三世与神圣教廷斗了一辈子。他哪是不知道对付一个宗教最好的武器是另一个宗教，他是太知道了！ 兰斯特满意皮特芬大主祭的领悟力，平静提醒： “不仅是神圣帝国，其他国家也未必乐于见到我们的影响扩大。” “您说得对。我们潜在的敌人并不止一个。” 皮特芬大主祭渐渐冷静起来。求教兰斯特：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能为吾主一死。皮特芬甘愿奉献自身，但如果我的死只能阻拦吾主的光辉传播，我深感不甘！” “皮特芬大主祭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看破安德略三世的用心，解套并不困难。” 现在橡树教派与斯图亚特已经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橡树教派的影响力就等同于斯图亚特这个宗教圣地的影响力，如果在神圣帝国打不开局面，甚至还被安德略三世开了个坏头，被其他国家纷纷效仿，那么斯图亚特这个宗教圣地将变成徒有虚名，什么万世之基，也会从一开始就被斩断！ “我心存怜悯，却被人视之为软弱……那么，便不能怪我了。” 兰斯特喃喃，蓝眸骤然冰冷！ …… 三日之后，震惊大陆的刺杀案发生。 兰斯特国王应安德略三世之邀，在敦尔刻中央大广场向整个敦尔刻城的民众发表演讲。 这是一种扩大政治影响和安抚民众的新手段，从梅林帝国的撒克逊皇帝首创后，被诸国纷纷学习效仿，作为近期频繁动乱遭灾的帝国，敦尔刻民众对此已经并不陌生，数以十万计的民众聚集到中央大广场，等待演讲完后排队分发的面包。 众目睽睽之下，首个演讲完毕的兰斯特陛下下台与安德略三世交接之时，隐藏在宫廷侍卫和近距离民众中的刺客忽然暴起！ 大片烟雾中，没人看得到发生了什么，等烟雾散去后，安德略三世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身中数创的兰斯特陛下保护着弥留的安德略三世，奋力抵抗意图进击的刺客，毅然坚持到侍卫们来到身边，才不支倒下。 不幸的是，这时安德略三世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在事后的法术回溯中，没人发现任何问题，回溯现实的**师完全确定兰斯特国王没有任何嫌疑，毕竟谁也不能通过重重烟雾怀疑到地上的影子去。 而事后对安德略三世死因的检查也已经确认，安德略三世是中了一种能够让血液急速沸腾流失的剧毒而死。 这种毒是一种混毒，刺客抹在剑上的药物与安德略三世常吃的一种药剂成分混合后，再被刺杀中烟雾中的某种特殊成分中和，就会形成这种剧毒。 因为剑上的药物无毒，烟雾也无毒，因此没有被事先侦测出来，而兰斯特没吃过安德略三世所吃的药剂，尽管也受了伤，却没有中毒。 这场刺杀震荡了整个神圣帝国，所有情报组织用最快的渠道将消息传回，由于远距离传送水晶的日渐普及，如梅林帝国和佩雷帝国在刺杀发生后不到两刻钟，就得知了这件事。 因为刺杀被数以万计的眼睛看到，安德略三世的伤情也根本无法做掩饰，神圣帝国在拖延了两天之后，终于不得不对外公布安德略三世的死讯。 整个神圣帝国陷入由上至下的动乱中。 成功刺杀昏君的神圣教廷叛逆组织完全浮出水面，疯狂活跃，仅仅三天之内，就在敦尔刻再次酿造了数十次刺杀，其中有三场成功，令两位纳里亚皇族近支子弟一死一重伤，一个实权大贵族嫡系二十几口人几乎全家身亡。 而在敦尔刻之外，地方上爆发的冲突袭击则是数十倍计算。 在安德略三世压制下忍耐已久的贵族们心理堤坝崩塌，不由分说迅速调集军队，对平民展开疯狂残酷的血洗！ 三天之内，两万多个人头被插到敦尔刻城头的十字架上示众，更多受到怀疑和牵连的平民被下狱和绞死，运输尸体的板车从早到晚从不间断，甚至要专门开启西侧城门用于运尸车出入。 整个敦尔刻城弥漫着浓重血腥，很少出现在大城市鸦群在城头和乱葬岗聚集，如同乌云般铺天盖地，食腐的秃鹫盘旋在敦尔刻上空，与乌鸦等争抢这场盛宴，直到三个月后才慢慢消失踪迹。 居住着上百万人口的敦尔刻城上到贵族下至平民都失去了笑容。 由于神圣教廷的教堂都已经被拆除，到橡树教派临时教所中祈祷的民众十倍百倍增加。 时局越是动乱，人们越祈求心灵的安宁； 生命越是受到威胁，人们越向往死后得到救赎。 在这种低靡惶乱的恐怖氛围中，橡树教派的宗教诱惑力完全爆发。 以灵魂、生命和救赎为神职领域的橡树之神完全契合民众心灵需求，教派神职人员践行的仁慈、友爱、守护、怜悯四圣行，更是令民众在恐怖冰冷的外界环境中互相抱团，得到一丝难能可贵的温暖。 再加上橡树教派通过兰斯特的上层力量，成功为几例被冤屈的下狱平民获得清白，这种影响力更让许多跌入地狱的民众看到了希望，纷纷投入橡树之神的怀抱中。 皮特芬大主祭很好地控制了节奏，并未让教派与神圣帝国统治阶层对立起来。 五天之后，伤愈的兰斯特露面，劝说神圣帝国贵族收手，敦尔刻发动的血腥清洗慢慢开始逐渐减小，而帝都之外的地方清洗，直到三个月后才彻底结束。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地被下层民众知晓，并迅速扩散开来，伴随兰斯特声望在神圣帝国民间急剧增加，橡树教派的传信也开始被大范围接纳，以比瘟疫还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等到神圣帝国掌权者发现问题时，橡树教派已经完全扎根神圣帝国平民之中，无法再遏制。 并且，由于血腥清洗，神圣帝国平民对贵族空前对立，即便用暴力进行清洗之后，贵族阶层也并未得到心目中的结果，每到平民出现之初都能感受到冷漠之下的仇恨和敌意。 这种情况下，神圣帝国贵族终于开始为统治根基的动摇担忧起来，不得不接纳其进入统治阶层之中，以信仰成为贵族语平民之间的缓和带。 这种妥协对橡树教派极具意义，代表缪斯大陆统治阶级正式被打开缺口，令橡树教派进入上层。 至此，橡树教派攻克第一块也是最艰难的一块壁垒，在缪斯大陆上的扩散成为定局，无法再被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