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喜服隐藏的尸语
“下官遵命。因为这尸体的脖颈之上有两道痕迹,一细一粗,细的正好处于人的咽喉处,而粗的则是顺着头下方直接切下去的,那一圈切口也是非常整齐,如果不是先将死者谋害,那死者一定会挣扎,切口不可能这么齐。所以下官依据经验推断,凶手应当是用了较细且结实的铁丝先勒断了死者的脖子,待咽气之后,再砍去头颅的。”仵作垂着头回答,一副恐惧的模样。 说来也好笑,他面对这无头的尸体都不见打颤,一听说“燕王殿下”在场,当即魂不守舍起来。这燕王殿下看来还真是比死人还可怕,真没负了他名扬在外那“活阎王”的名声。 黄明燕点了点头,望着那地上尸体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又转过头望向我脚边的人头道:“你可知道那人头是哪一具尸体上的,切口可拼接得上?” 仵作听到黄明燕的话,连忙站起身,三步并成两步走到了我身边,蹲下身抱起那人头仔细研究,再也不似初见这人头时的惊恐状。 “燕王殿下恕罪,这枚人头的脖颈切口处已经被毁,根本分辨不出原样了,所以下官并不能将其拼接在尸体上。但从这人头脸上形成的尸斑形状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跟那身着喜服的女子最为符合。”仵作将人头轻轻放在地上,却忽然浑身一颤。 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了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像是要吞噬掉你所掩盖的所有秘密,更如同在责备你,为什么不肯帮她找到真凶,让她死而瞑目? 黄明燕道:“所以说,这人头就是李姑娘的了?那现在李姑娘的尸首算是找全了?郡主,羽王爷,你们二位可见过李姑娘生前的模样,能否在这人头上分辨出,她到底是不是李姑娘?如果是,那就证明这具尸体一定是李姑娘的,不存在偷换生还的可能,那守宫砂便也未必能够说明什么。” “本王不曾见过李姑娘生前的模样,伺候她的侍婢现如今也都跟她一起被害,想必不会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楚任羽开口说道,却是断了这条线索。 “侍卫呢?随李姑娘而来的南楚侍卫不是应该见过她的容貌吗,岂不是一问便知?”我心里疑惑,楚任羽跟黄明燕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为什么没有人提出来呢? 楚任羽耸了耸肩,做无奈状道:“为了更好的掩盖她的身份,她受过叮嘱,全程路上不得摘下喜帕,不可于人前露出真颜,那些侍卫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过李姑娘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但我不是已经对这人头有结论了吗,我直接说给他们听不就是了? “依我来看,这人头并不是李姑娘的。南楚的富家小姐在幼年之时,都会由其娘亲为她穿上耳d,而后佩戴金银耳铛,以此预示今生将是穿金戴银,富贵一生。李姑娘的娘家乃是南楚京城知名富商之一,怎么可能不遵从这个习俗?你们再看这人头耳朵两侧,并没有耳d。这件事情可以说明两点问题,第一,这姑娘可能是穷人家的女儿,因为佩戴不起金银耳铛,所以没有穿耳d。还有一种可能,这姑娘压根就不是南楚人,所以无需遵守这个习俗,不穿耳d也情有可原。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能够证明这人头并非是李姑娘的。”我说到这儿时。看到了楚任羽唇角微翘,脑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这可是在赞赏我吗? 只可惜,黄明燕的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做出什么反应来。没关系,这只是第一点,我还有第二点推论没有说呢。 “还有第二点,这人头虽然没有任何血色,且脸上生出尸斑,辨认不出生前相貌来。但是你们看,她上嘴唇有颗硕大的黑痣。”我一咬牙,掀开遮挡在那人头上的发丝,而后指着那人头嘴唇上的黑痣给他们看。 听到我这样说,黄明燕、曲丞相都起身过来看,而后点了点头,反问我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不是说并没见过李姑娘生前的长相吗?” “我的确不清楚李姑娘生前长什么样子,但是这黑痣生于上唇,乃是不祥之兆,有克夫之嫌。此次联姻南楚派来的人乃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所以相貌一定是上等姿色。南楚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克夫相貌之人来联姻?纵然只是我的替身,也应当是相貌足以与我匹配不是吗?你们看我脸上,可找得到什么黑痣或胎记,都没有,对不对?因为只有干干净净的模样,才称得上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啊,这才是我南楚对你们大明的诚意啊。”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噗”的一声,有水喷在地上。 我回头一看,只见楚任羽端起茶盅僵在那儿,嘴边还有刚刚喷出去的茶水痕迹。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我称呼自己为“南楚京都第一美人”过于不要脸么?可这称呼不还是他们赐给我的,又不是我自己讨来的。 楚任羽站起身,满屋子寻找着什么,后来经管家提醒,才拿到了一块干净的汗巾,使劲儿擦着袍子上溅落的一点茶水渍,时不时还瞪我一眼,好像在说“都怪你”似的。 是他自己嘴巴不够严实,将茶水喷在身上的,怎么现如今还怪起我来了?再者说了,他身上不过是溅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茶水渍罢了,我身上的衣裙不知道比他那袍子脏多少,我还没说忍不了呢。 等等,我衣裙脏了并不是因为懒得更换,而是因为路上戴的衣服少了,无法更换。身为女儿家,哪有不爱臭美,不爱干净的人呢?可是,李姑娘身上的喜服为什么脏成那个样子? “此言有理,郡主一介女子,竟然能够看破这么多道理,臣真是十分佩服。”曲丞相开口赞叹,我却觉得他越是对我谦卑,就越是虚伪。 我没有理会曲丞相的话,而是径自走到仵作跟前儿,让他去用白布盖上李姑娘的上半身。 尽管我刚才已经看过许多眼那无头的尸体,就连那被砍下来的人头也亲手触碰过了,可你要我直接对着无头尸体研究一番,我还是心里打怵。 “敢问这位姑娘是?”仵作许是见黄明燕跟曲丞相都没有开口,我便直接使唤起他来,于是有些磨蹭,不愿意听我的命令。 我对着那仵作瞪眼睛道:“你刚才没听到他们唤我郡主?”
仵作摇头。 “你也不需要听见,现在知道我的身份就好,老老实实听话去做事就好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拿了朝廷的银子,就该替朝廷办事。这命案事关朝廷,你哪有磨磨蹭蹭不干活的道理?你必须尽心尽力,不能有半句欺瞒,否则朝廷可不缺你这么个吃白饭的。”我说起话来也不客气,既然我早晚是要嫁入你们大明皇室的,那早些行使权力,管管这些当官的,有什么不可以?还不是都为了你们大明能够更加昌盛,我可是煞费苦心。 仵作被我说得发蒙,也不敢辩驳,连忙走到旁边拾起白布,将李姑娘的上半身都盖住,而后退到一遍道:“郡主,下官听从您的吩咐已经盖好了,您可还有别的命令吗?” “做得好,大明国就需要你这样听话的臣子。”我从不吝啬赞赏,反正又不欠人情。 我踮着脚尖走到李姑娘的尸体旁,害怕如果脚步落实了,就会无意中踩到另外两具尸体。我蹲下身仔细查看李姑娘身上穿着的那身喜服,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钻进我的鼻子,比起当年诸葛连城那腐烂的尸体也好不到哪儿去。无论你生前是何模样,死后这副皮囊都要腐朽烂掉,化作最丑陋的样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来,尘归尘,土归土。要是这么想来,是不是人活着的时候,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呢?反正总归是要死去的,无论生前如何荣华,死后都是一样的。 那身喜服上布满褶皱与泥土,喜服上的凤凰刺绣里面还浸了不少脏东西。一想到这身漂亮衣裳本该是穿在我身上的,我便觉得惋惜不已,这可是我最爱的大红色啊,那么漂亮的金丝凤凰,穿在我身上指定好看。可是现在没机会了,这条衣裙就要随着李姑娘葬于泥土深处,永远轮不到我穿在身上,真是可惜。 想到这儿,我不禁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可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楚任羽清了清嗓子,而后询问我道。 “若真是发现了新线索,我就会‘咦’一声,而不是‘唉’一声,你可分得出这差别来?我是在感叹,为什么李姑娘被害时身上要穿着这么漂亮的衣裙,若是她没死,这条裙子本来该穿在我身上的。”我看着那条裙子眼馋,若是它被穿在一个活人身上,我肯定要将其买来,穿着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