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鸿程客里红尘客
“你失去记忆便罢了,竟然还将我当成千秋雪,你是怎么联想出来的?”江云的一番话彻底将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我敲清醒了。他不是千秋雪吗?那就好。可是,我失忆以前是有多么滥情,能够跟这么多男人有瓜葛呢? “你眼睛一转就知道你脑子里又在瞎捉摸。你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小二会给你送热水来,也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将自己弄得这么脏。衣橱里有新衣裳,也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喜欢,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去换上吧。待一切都做好后,到天字三号房找我就是,门上写着呢。”江云说完,将我推进屋子,人便离开了。 我盯着这屋内的摆设,着实没看出这二十五两银子一宿的客栈到底有什么稀奇。打开衣橱的门,里面竟然真的悬挂着一套女装。 大红色的裹身袍子,两袖用银色丝线滚着云霞图案,衣服上有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金鸟缠绕在衣身上,甚是扎眼,可我甚是喜欢。果然我跟江云是旧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何种款式?就连翠儿打小跟我一起长大,不还以为我喜欢那淡紫色么,这知己难求,还真是没说错。 我看那新衣裙看的心痒难耐,连忙跑到楼梯口高声大喊:“小二,快点打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小二口中应着“来了”,却是半天没见到人影。我等的不耐烦,又高喊了一声,这下子没唤来小二,倒是把不少二楼的客人喊了出来。 “我说姑娘,咱们这客栈里住的可都是赶考的书生,白天要复习功课,晚上要抓紧休息,你这一嗓子喊出来,我等岂不是什么也做不成了。”二楼有几位白面书生走出来,不满的抬头抱怨。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这客栈如此安静,只有我一个人呢。别见怪,我不喊就是了。” 我悻悻的放低了音量,却听到那群白面书生又道:“不就是有钱么,住在天字一号房就了不起?几位兄台瞧她那模样,衣衫不整,肮脏不堪,必然不是饱读诗书之人,纵然进京赶考也是交白卷,不会高中。” 我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们眼睛是什么,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不是饱读诗书的人?再说了,西岳科举究竟是什么规矩,为什么女子也可以入京赶考?这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啊。 “喂,你们几个,西岳国允许女子考科举吗?”我双手扶住栏杆,探着脑袋向下询问。 他们几人听见我这话,却一甩折扇摇头叹息道:“果然如兄台所料,此女子并非参加科举之人,想必只是家中空有银两,沾染了一身铜臭气,想要来这‘鸿程客栈’沾些书卷气。那些富商之女,最爱搞这一套。” 那蓝衣服的书生道:“钱兄此言有礼。小弟我将来高中,必然要做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打击这些贪官污吏,去除这些铜臭不正之风。” 那绿衣服的书生道:“没错,将来小弟若是择偶之时,也必然要选择温文尔雅,懂得礼数的好女子,绝对不会贪图钱财,迎娶这等富商之女。看她说话的模样,怕是连三从四德都不曾理解,更别提什么孔孟之道,真是令人倍感痛心啊。” 听着楼下这群书生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半个打算回答我问题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那蓝衣服的书生,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瞥向那位姓钱书生的腰间,只因为那姓钱书生的腰间别着一枚玉佩,而他没有。 那绿衣服的书生,想必此生也不曾被女子恋慕,更别说是什么富商之女,所以才能故作镇定的谈什么我不懂三从四德,应当找个懂得礼数的女子。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不过是嫉妒罢了。自己住不起天字一号房,却觉得能住得起天字一号房的人都是铜臭之人,得来的钱也不干不净,这叫什么念头?若他们真的高中,且受到朝廷重用,那我还真是替西岳国君感到担忧啊。 “姑娘,水来了。”深思之间,便听到小二的声音,抬头一看,见他拎着两只大水壶,正往上走。 那水壶能有半人高,看得吓人。我怕他一个人拎起来吃力,于是道:“小二,要我帮帮你吗?” “姑娘这可真是说的玩笑话,就算这水壶空着,您也提不动,还是小的亲自来才好。”他说完这话,一咬牙,手上使力,一口气将那两只水壶提到了屋中。 他将两只水壶放在地上,将那木桶摆正,而后准备倒水。 我跟进屋去,不信他说的话,双手握起其中一只水壶,使劲儿一提,这水壶竟然丝毫未动。 我咂舌,看来他说的话竟然真的没有骗我,这水壶果然沉重啊。那这小二还不是个一般人,功夫相当深厚,绝对是个练家子。 看来江云背后的秘密,我还真是不可小瞧,客栈里的一个伙计尚有如此深厚的功底,更何况是他这个掌柜的呢。 “你为什么要拎着这么沉的水壶上来啊,不累吗?”我好奇地询问小二道。 他将两壶水都倒入木桶,然后回头笑道:“姑娘您看,只需累一次,就能将这木桶倒满,不是免去了许多时间么。您若是想要花瓣,桌子内的抽屉里就有,还有新的毛巾,一应俱全。” “是你家掌柜提前打好招呼了吗?你怎么知道这屋子里将要入住的是女子,还准备了花瓣?”我拉开抽屉,见到里面盛满了月季花瓣,一惊。这深秋时节,若非家中养殖,这花瓣还真是不好找呢。 “不是的,这是天字一号房客人的服务,多收了银两自然就有多收银两的道理,怎么可能跟五两银子的客人享受一样的待遇呢?至于客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愿不愿意使用这花瓣,就跟小的没关系了。本店只负责提供,选择权在客人自己。”小二说完这句话,便点头退下了,临走前还提醒我注意将门窗关严,免得楼下的客人跑上来,无故惊扰。 不得不说,就着服务态度,还真是没得挑。果然二十五两银子一夜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我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将那梨花木箱子放在桌子上,当我拿起那箱子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这箱子怎么是空的。
我使劲儿摇晃,里面的确空空如也,那一路上传出来的响动声,只是因为那把沉重的千年玄铁在作怪。一路上都在急着跟老者盘旋纠缠,倒是没注意过这箱子里究竟有没有装东西。我长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百般聪明,却不想最终还是输了,一无所获。 望着衣柜子里那件闪闪发光的新衣裙,暗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们三人尚无性命之忧,不如就让我先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说。 我褪去这一身脏衣服,踩着木凳走入木桶之中,那温水将我包围,终于可以让我洗去这一身的狼狈。 爬树的时候,我已经褪去外袍,只着中衣,真不知我现在是修炼成了多厚的脸皮,竟然对他人的戏谑与眼光,没那么在意。 水浸到我的脖子处,我在那水雾缭绕之中望向前方,脑海里回想起黄明燕的面容来。 我是郡主,他为命官,论身份地位,我们是相当的。 他长得无比俊秀,可我也是南楚京都第一美人,相貌配起他来,也当是不差的。 况且,我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他就不肯放低姿态,好好的考虑一下我呢?既然父母已经催他成亲,既然他尚未与别人定下婚约,那怎么就眼里也装不下一个我呢? 既然是钦差大臣,说明大明皇帝也是对他疼爱有加,肯定是皇上眼里大红大紫的人。两国联姻,为的只是一个和谐安定之名,纵然嫁给朝中命官,也不是没有先例啊。 只是因为他没有看上我对吗?所以我的倾慕在他眼里便是惹人厌烦的事情,他不想看到我,也不想知道有关于我的过往。 他从未打听过我什么事情,我的喜好,我的故事,他通通不想知道。 可是,我该怎样才能让他爱上我呢? 我凝眉苦思,忽然察觉到这是一件比镖局血案更令我闹心的事情。在这个只有我的屋子里,我并不关心阴阳楼金卷,也不在意那群稀奇古怪江湖人的身份,更不想要探究总镖头究竟是被何人所杀,我只想要知道,究竟我如何做,才能让黄明燕的眼里装下我,才能让他爱上我。 能够嫁给他,似乎是我当前能够想到,最幸福的事情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时,四处的水雾已经褪去,温水也渐渐变得冰凉。为了避免自己无人照顾,感染风寒,我连忙从木桶里站起身,用毛巾将自己擦干净。 而后,自然是要赶紧将那身合我意图的衣裙换上,当我照着镜子看那一身鲜红衣衫的自己,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