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七章 徐州变局
..梁德重进入下邳城后,并没有衔尾追击,也没有击败叛军后的喜悦,相反,他忧虑重重,更有一股不详之感笼罩心头。 峄山一战让他清楚地看到了白贼的实力,他很吃惊。当初他与董纯一起围杀白贼的时候,白贼的实力很有限,虽然在围剿过程中,永城鹰扬郎将费淮阵亡,永城鹰扬府四个团全军覆没,甚至最后连董纯自己都“搭”了进去,但当时官军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白贼历尽艰辛才逃到了蒙山。然而,一年后的今天,白贼的实力壮大了让他难以置信的地步,不仅人数多,军队的武器装备也不错,如果不是因为临战经验明显不足,军官素质普遍较低,严重限制了他们的战斗力,鹰扬府已经难以抗衡了。 白贼的实力为何展如此之快?就靠烧杀掳掠?今夏齐王两万大军出京围剿白贼,按道理白贼就算逃回了蒙山,也应该有一定程度的损失,但如今看来,白贼不但毫未损,反而更为强悍了,为什么?梁德重不得不重新审视今夏的通济渠危机,重新思考齐王杨喃出京戡乱的背后真相,不得不从政治层面考虑眼前的徐州危机。 现在徐州诸鹰扬还能与蒙山贼抗衡,但从峄山一战来看,这种抗衡仅限于局部战场,一旦双方投入全部军队,展开正面决战,徐州诸鹰扬必然因人数上的劣势而有败北之危,所以梁德重从自身安全角度考虑,断然决定暂缓追击。 白贼南下攻打宿豫城了,但宿豫城是下邳府,城池高大坚固,还有一个鹰扬府戍军,防守力量较强,而白贼从蒙山一路狂奔而来,轻装简从,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如果强行攻坚,损失之大不言而喻。白贼能够攻克郯城,是占了“攻敌不备”的便宜,而到了下邳就不行了,不敢攻坚了,只能在城池周边掳掠,与官军在峄山交战的目的也仅仅是阻击,给他掳掠赢得更多时间。梁德重据此推断,白贼到了宿豫城后,也是围而不攻,也是掳掠城池周边,而更重要的是,宿豫距离淮河只有一百余里,渡淮之后便是江都,白贼从蒙山狂奔六七百里赶到淮河岸边,目的何在?此次南下,白贼的目标到底是徐州还是江都?梁德重面对复杂形势,无从揣测,只能小心谨慎,暂驻下邳,静观其变。 这时斥候来报,齐王的军队突然横渡泗水南下了。 梁德重暗自吃惊,望着地图反复推演,试图窥探到齐王的目的。 白贼南下宿豫,兵临淮河,使得战局可能向两个方向展,一个是白贼迫于鲁西南局势急恶化,迫不得已之下,遂打算渡淮南下,进入江都作战,在江淮生存展;一个则是有意威胁江都安全,诱使江都军队渡淮入徐。 如果战局向第一个方向展,梁德重乐见其成,他只要与白贼保持适当距离,徐徐进逼即可,胜利果实唾手可得。至于衔尾追杀而来的齐王,他能居外戡乱,就是因为白贼的存在,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齐王也要渡淮南下,如此一来,所有危机便由徐州转移到了江都,这对梁德重、崔德本还有以兰陵萧氏为的徐州本土势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但是,假如战局向第二方向展,对徐州来说就是一个坏消息了。依照律法,江都军队不能越界,不能渡淮北上,但江都郡丞王世充是圣主的亲信,一旦圣主为了打击齐王,为了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把齐王“抓”回东都,密诏王世充临机处置,那么可以预见,现在王世充可能就在淮河岸边蓄势待,只要看到白贼出现在淮河北岸,已经对江都构成了威胁,则必然挥师渡淮,北上戡乱。 王世充进入徐州后,剿杀白贼是次要的,要目标是打击齐王,是“重创”齐王,如果能借助白贼这把“刀”痛宰了齐王,最终满足了圣主的心愿,把齐王“赶”回了东都,则王世充的功劳就大了,飞黄腾达之日就在眼前。但徐州人就糟糕了,百口莫辩,得罪齐王好歹还是未来的危机,得罪以韦氏为的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则是现实的灾难,关陇人不敢报复王世充,却敢对着徐州人挥动“大刀”以泄心头之恨。 梁德重随即坚定了屯兵下邳、坐观其变的想法。虽然他在徐州是最高军事长官,但他很弱势,哪个都得罪不起,又不能随便站队找死,唯有做缩头乌龟了。 但他不动,消极怠战,不代表齐王也不动,也消极怠战,相反,齐王从自身利益考虑,为了防止江都军队渡淮北上,必然以最快度直奔淮河北岸,切断白贼渡淮之路,也切断王世充渡淮之路,只是如此一来,王世充是不敢强行渡河了,以免与齐王公开决裂,但齐王却也被拖在了淮河北岸,动弹不得。 齐王“龙困浅滩”,不能动了,白贼就可以“翱翔”了,甩掉了这个整天跟在背后磨刀霍霍的敌人,可以在徐州尽情掳掠了。这是不是白贼一路狂奔淮河的目的所在? 梁德重命令斥候,再探,密切关注齐王杨喃和白贼李风云的动向。 很快,李风云指挥虎贲、风云两军包围了下邳府宿豫,围而不攻,其余联盟诸军则在泗水两岸大肆掳掠,但是,李风云下了一道死命令,任何团旅都不要靠近座落于泗水和淮河交汇处的淮阳城,更不要兵临淮河,违者斩。 很快,齐王杨喃到了睢水北岸,两万大军以磐石山为中心,一字排开,并在河面上修建了数座浮桥,做出了继续南下之态势,但具体是南下直杀宿豫,还是直奔淮河北岸,谁也不知道,就连其麾下两万将士都猜疑不定。 梁德重疑惑了。兵贵神,从白贼的角度来说,应该以最快度兵临淮河,先掌握战局之主动。同样,从齐王的立场来说,应该以最快度进入下邳郡,直杀泗水,在攻击宿豫的同时,飞进入淮河北岸,如此则可确保对战局的控制,否则必然被动。然而,这两人的举动很奇怪,一个到了宿豫就不动了,一个到了磐石山就不动了,但宿豫距离淮河不过一百余里,而磐石山距离淮河则有三百余里,如果白贼决意要兵临淮河,齐王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阻止,既然如此,齐王为何到了磐石山就不动了? 梁德重的不详预感骤然扩散,他再一次想到了通济渠危机,想到了白贼在齐王两万大军的围剿下不但全身而退甚至还展壮大了,这背后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谁信?那么秘密是什么? 梁德重越是推演越是害怕,突然一个念头冲进了他的脑海。通济渠危机背后的秘密,是不是就是齐王和白贼之间的秘密?齐王要夺取皇统,要展实力,但有些事他不能于,他于就是公开造反,所以就要借刀杀人。假如齐王的目标是徐州,那么自己和崔德本就是齐王必杀之人,而白贼就是齐王手中的“刀”,但“刀”要锋利,否则杀不了人,所以通济渠危机后,白贼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展壮大了。 以这个推断为基础,再看当前战局,梁德重吃惊地现,宿豫就是一个陷阱,如果自己衔尾追杀,带着军队直奔宿豫,则必然有全军覆没之危。梁德重苦思良久,找不到对策,只能继续待在下邳静观其变。 这一“静观”就是十几天。到了十月底,局势骤变,江都郡丞王世充陈兵于淮河南岸,做出了随时渡淮之态势,并书告武贲郎将梁德重和彭城郡丞崔德本,做出了郑重承诺,只要徐州戡乱需要,他义无反顾,必将在第一时间进入徐州战场。这实际上等于告诉梁德重和崔德本,圣主和东都对齐王杨喃的态度是“遏制”,你们务必看清形势,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江都大军的这一动作立即影响到了徐州战场。 齐王杨喃果断率军南渡睢水,但同一时间,李风云也率军撤离了宿豫,西渡泗水。两军在睢水南岸相遇,激烈交战。齐王初战不利,撤回磐石山。李风云挥军跟进,双方在磐石山下再度展开激战。 梁德重在一百余里外的下邳城瞪大眼睛“看”着磐石山战场,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就被齐王挥动白贼这把“刀”砍了自己的头颅。 王世充也在淮河南岸密切关注,他的目的就是要“逼”着齐王剿杀叛贼,只要齐王稍遇挫折,而徐州人又担心受其连累“袖手旁观”,他就有理由挥军北上了。 就在磐石山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李风云带着联盟大军突然出现在彭城城下,打了崔德本一个措手不及。 崔德本大惊失色,十万火急向齐王杨喃和梁德重求援。现在彭城只有萧奢所率的三千乡团宗团武装,诸鹰扬全部给梁德重带到下邳剿贼去了,彭城实际上不堪一击,危在旦夕。 齐王杨喃回复崔德本,白贼和他的主力大军都在磐石山下,孤正在与其激战,不可能出现在彭城,所以可以肯定,攻打彭城的叛贼来自蒙山,是围魏救赵之计,是为救援白贼而来。你不要惊慌,据城坚守,固守待援。 齐王可以拒绝支援彭城,但梁德重却不行,他必须回援,而且他同样认为攻打彭城的是来自蒙山的小股叛军。 梁德重一直盯着磐石山战场,他的斥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现有叛军离开磐石山,虽然他对磐石山一战充满了疑问,但齐王和白贼都没有露出破绽,使得他根本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推断。既然齐王和白贼正面厮杀了,自己又不愿意帮忙,就这样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必定授人以柄,所以当然要借此机会火返回彭城了。梁德重果断下令,火回援彭城。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当梁德重率军赶到吕梁山北麓的桃园城时,被设伏在此的李风云和联盟七个军团团包围。 梁德重的不详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虽然桃园战场距离彭城不足百里,距离磐石山战场也只有一百余里,但梁德重知道,他被人算计了,掉进了陷阱,不可能得到支援,固守待援肯定是死路一条,唯有死战,杀出一条血路。 一夜激战,梁德重终于“幸运”的突围而走,随行仅剩数十名亲卫,余者尽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