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二诫
昏黄的光晕,陈旧着吱呀作响,却一尘不染的木板床,视线之内尽是陌生的家具,潮湿得有些过分的空气,也让劳拉僵硬的身体,生出了异样的生锈感。这里是……是了,连杯中的清水都被它浸染上了淡淡的味道,更别说,遍布着弹孔的的墙壁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就是战争,这里是埃雷波尼亚帝国和利贝尔王国战争的最前线。 矮桌上,淡蓝的水墨笔,棕红色的笔记本,清隽的笔迹,简短地记叙着战况的最新进展——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我军终于成功地将战线推进到了王都格兰赛尔。但是,那个不得不逾越的男人,也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真是可笑呢,这场所谓的战争,所谓的命运……里恩·舒华泽谨记于七曜历1211年10月23日 不仅忘了合上笔记本,连笔套都未曾按上,对于在军中以一丝不苟而闻名的他来说,如此失态,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吧。收束起散乱的长发,对着镜子简单地打理了一番军装,犹豫了一瞬,劳拉从衣襟内侧的口袋了取出了一支粉红色的唇膏,润湿了干燥的双唇,也勾勒了它的棱角。套紧军靴,负上大剑,劳拉推开房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通往屋顶的阶梯。 果然,在天台的边缘,正对着星空的一角,劳拉发现了里恩熟悉的背影,有些寂寥,有些落魄,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就如同他身边孤零零的冰冷铠甲一般。 “劳拉,醒了么。来陪我喝一杯吧。”里恩摇晃着手中半满着琉璃色液体的玻璃瓶,朝着劳拉招了招手。帝国军中明令禁酒,但对于军方高层而言,私藏上一两瓶也并非难事。至于身为统帅的少将里恩,他好的杯中之物则是另有不同。 一如既往氤氲着阳光般清爽味道,尤米尔酿制的果酒,一直以来都是眼前男人的最爱。只是,此时此刻,此景当前,咽喉中流淌而过的味道,恰是少了几分甘甜与醇香,多了几分辛辣与苦涩,“在想些什么呢,里恩。”将酒瓶递回里恩的手中,即使是上涌的酒劲,也未能改变劳拉谈话时木讷的开头。 “不来劝劝我么,军议的时候直接拂袖而去,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呢。要是维克多伯伯能够知道的话,呵呵……”空洞的笑声,眼前的男子显然并不是因为此事在发笑。但此刻他脸上率然清澈的微笑,劳拉却是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了,上一次他如此展颜而笑,是什么时候呢……在战场的绝境中突破理之境界时,是凄凉与不忿的苦笑;继承伯爵爵位的时候,是虚伪而干涩的礼敬;就连和亚丽莎成婚的夜晚,被众人簇拥着接受祝福的他,笑容中也带着淡淡的沉重和迷茫。为什么到了现在,你却能如此没心没肺的大笑了呢,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在命运的枷锁之下悲哀地宣泄? “在言辞上,我很笨拙,想要了解他人,一直以来也只会这一招。”两人的兵刃敲击在一起,放出一声清脆的鸣叫,“曾经以为,只要这样碰一碰,我们就应该能够互相理解。但,或许是我错了……不是以副官的身份,而是以挚友的名义,里恩,我再确认一次,你真的就不能不去吗?”颤抖的双手牢牢地扼住他的衣襟,劳拉将自己的全部的话语都倾注在了两人对接的视线中。 “抱歉,劳拉,我不能,我没有选择……”依旧是和午间会议上相同的绝情回答,已经没有存在能够打动眼前男人的,就算是亚丽莎,应该无法做到吧。劳拉从里恩的眸子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好吧,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无力地垂下双手,黯然地摇了摇脑袋,至少,还想在告别之前确认最后一件事,“那时候,你为什么选择了亚丽莎,我真的就不如她么?”鼓足了身体里全部的勇气,因为,再不问出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呃……”似乎从未料想到,劳拉会在此情此景下提出这般问题,里恩不知所措地挠了挠额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恍惚间,时间倒流,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退化成了徘徊于两位少女间的稚嫩少年,“其实,那时候的我,也并不明白,自己究竟爱的是谁。但是,劳拉,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剑,还有维克多伯伯可以依靠,而亚丽莎,除了我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请原谅我自私,或许在选择伴侣上,那时浮躁的我,太过于自私了些,,我想要陪伴一生的,是一个爱我胜过我爱他,能够为了我牺牲一切的女孩……” “原来是这样么……那时候的我,如果把里恩和剑放在天秤的两端,的确需要好好称量一下呢。”启明星先于朝阳一步,闪闪发光着从地平线的一端缓缓升起,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也该做一下最后的准备了。”里恩将干涸的酒瓶任性地甩到一边,舔了舔嘴角犹自残留着的些许淡黄色粉末,“劳拉,这种程度的麻药,即使你全部下在酒里,对于我,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下次想要骗人的时候……请再谨慎一些吧。”正要将手伸向铠甲的里恩猛地被一股巨力拉住了身子。 揪着他的领巾,踮起脚尖,拉近他诧异的面容,堵住措不及防的他的口舌,让咸涩的泪水与酥酥软软的感觉一同麻痹他的心灵和身体,这是一场谋划许久,完美的突袭。 “劳拉。你……”从初时的震慑后惊醒,匆忙地退开身子,里恩察觉到了暗藏在这一吻下的异常——根本无法控制的困倦席卷了身体,别说是迈动步子,就连挪动小拇指都已是他最后的抵抗。 “魔女的秘药,艾玛留下的唇膏,果然,就算是现在的里恩你也抵御不了。”只要套上他的甲胄,握住他的长剑,在战场上,不会有人在意头盔下遮掩的究竟是谁的容颜,也不会有人在大战中对两人些许的身高差距吹毛求疵,“里恩,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哦。或许在感情上,我是没有亚丽莎坦率,但现在的我,可不会再在你和剑之间犹豫。” 远去的她,将代替他奔赴必死的战场。 …………………… 呼,随着北风呼啸着到来的这场梦境,终于到达了终点。 剑和里恩么,真是一个真实得让人不适的梦境。但梦境终究只是梦境而已,不论是自己还是里恩,都和梦中有许许多多的不同。 难得地在午睡后的床上,穿着睡衣发了会呆,劳拉将目光投向了桌案上摊开的信件——里恩到达的日期,就是在这两天了吧,如此私密的梦境,果然,自己还是说不出口呢。
“大小姐,今天下午需要处理的政务,已经送到书房了,需要我拿过来吗?”房门外,传来了老管家叩门的响声。 “不,克劳斯爷爷,您放在那儿就好,我马上就过来。”父亲远在帝国的西北部尚未归来,虽然克劳斯有着代行的权利,但劳拉也在他的辅佐下,开始了领地治理的正式实践。 除了一叠整齐的文件,书房中还有一位算不上意外的访客。 “托瓦尔先生,您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劳拉和金发游击士友善地握了握手。然后皱起了眉头。“否则的话,还是请继续好好休息。”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近身战力,只要不妨碍基本的行动就行了。总是呆在雷格拉姆混吃混喝也不太好。还是请让我履行游击士的本责,助您一臂之力吧。”托瓦尔讪讪地缩回手,显然,劳拉通过刚才的握手已经探明了他右手的胳膊多少还有些不灵便,“子爵大人不在,现在雷格拉姆的情况多少也有些紧张吧。” 的确,且不谈因为猎兵袭击游击士协会引发的sao乱,雷格拉姆近郊突兀地出现的遗迹,就足够让劳拉苦恼不已。不仅是职业人士,连附近的游手好闲之辈,也被遗迹中存在着宝藏这一流言吸引地聚集了起来。无人生还的事实,也只能吓退些许意志不坚定的宵小之辈,对上早已漠视生死的亡命之徒并无多大的效果。 比往常热闹上了几倍的雷格拉姆,此时鱼龙混杂的局面,仅仅依靠常备的城卫军,的确显得捉襟见肘。 “请不要勉强自己。”最终,劳拉还是同意了托瓦尔的请求。游击士这样的专业人士出手,总要好过库艾尔她们那群孩子自己捣鼓出来的雷格拉姆防卫队。 父亲,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偏偏是这种局面。 里恩,若是你在的话,想必我也会轻松上许多吧。 (写到这里,和上一幕以及上一卷联系在一起,应该也是能看出一部分主线的伏笔了吧,梦不仅仅是梦而已,嘛,虽然我会写出神转折也不一定哦。 下一章应该是比较长的章节,所以,看我的码字速度而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