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兆忠
一一七兆忠 星子摇头苦笑。【址访问: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沉思片刻,既是两国交兵,便以国王摩德的名义致信,分别以突厥、赤火两种文字写就。星子在信中表明欲交换战俘的意愿,特意强调了所交换的包括先锋兆忠和左路军主帅谙英的遗体,并申明从此交战双方,均应善待对方俘虏,不得随意杀害虐待,否则任一方均可兴师问罪,云云。 一时文书写罢,呈于星子。星子通览一遍,信中不乏胜者得志的口吻。暗中感慨,父皇定未曾想到,我既与他战场为敌,更撰书示威沉吟一刻,父皇总是盛气凌人,突厥亦自成一国,我以国王之名致书,亦不便卑颜屈膝,自堕威风。 摩德转让兵权时,便留了一枚国王印鉴以备星子不时之需,星子亲手盖下印章,鲜红的印记便如自己胸口那枚如血的胎记,刺人眼目。星子凝视良久,终将黄绢折叠,装入信封,以火漆封了口。 星子遴选了一名精通赤火国语言的下属作为使者,想了想,星子吩咐使者充当通译,同他一道先去城内大牢探望兆忠。星子欲向兆忠传达可能送他回去的消息,看他会如何反应。 牢房依旧阴森幽暗,星子进去时,兆忠正俯卧在屋角的毡毯上,身上盖了一床毛毯,动也不动。随从不待星子下令,已冲上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快滚起来拜见尊者”兆忠似被惊醒,哎哟惨叫了一声,挣扎了几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他面色苍白,眼神浑浊而毫无生气,与当时在军中的飞扬跋扈辨若两人。兆忠表情麻木地望着星子,并不做声。 星子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忽瞥见那毛毯上染了一团团暗色的血污,微微蹙起了眉头,示意随从退下来。星子开口用突厥语问道:“你的伤怎样好些了么”通译照样翻译。兆忠听了,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仍是不言不语。星子暗想,一顿鞭子就把他打傻了么思及帐下诸将揭露他的种种恶行,他今日吃点苦头也算是现世报应 星子有心想逗逗他,便问:“你今日落到我手中,是想死还是想活” 兆忠这回听完通译的话,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来望了星子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既被俘,你要杀便杀,说什么废话” 这本是视死如归慷慨激昂的一句话,于兆忠口中说来却全然底气不足。星子从以往交道了解他实是贪生怕死之辈,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扯,无声地嘲笑,声音却是平淡毫无情感:“你要想死倒也容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用你喜欢的那些酷刑。那日在城下,你也看到了贵军左路军统帅谙英的下场吧” 通译说罢,提到谙英,兆忠一对死鱼般的眼珠子陡然睁大,随即又黯淡下去,眼中既是愤怒,又是恐惧。身为武将,上了战场,生死便是家常便饭,兆忠虽然怕死,也不是不明白这点。但若象谙英那样被人砍了脑袋挂在帐外示众,到交战时还被敌方挑在枪尖上当作战利品四方炫耀,传为全天下的笑柄,这是一军将帅生前死后都无法磨灭的奇耻大辱 星子见兆忠这般神情,暗中笑破了肚皮,恶作剧地追问一句:“怎样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兆忠虽听不懂,料不会是什么好话,愤愤地转开头,面向墙壁,不予理睬。他不说话,星子却有颇有兴趣将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下去。暗想,从前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好容易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我得意一回,原来戏弄他人,主宰生死还真有点意思。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为他挨了足足二十鞭子,还凭借我对哈桑的救命之恩方留下他一命,若不捉弄他一番,岂不是血本无归 这样一想,星子但觉后背火辣辣的痛感愈发鲜明。嘿嘿干笑一声:“你若怕了,只须为我做一件事,我便可以留你一命” 听完通译,兆忠仍是保持着面壁的姿势:“你是要我投降么我绝不会投降你们突厥蛮子” “就算你想投降,我也没兴趣收留你,你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星子冷哼了一声,故意恶狠狠地道,“你只要写一封亲笔书信给赤火国的皇帝,求他用突厥俘虏换你回去即可。”星子虽力排众议,竭尽全力保下了兆忠的性命,但甚不喜他jian猾残忍,不欲向他示好,更不冀求他感恩戴德,因此语气颇为不善。 兆忠待从通译口中听懂了这句话后,却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身不由己地往角落里退去,似乎想找个地方将自己整个隐藏起来,眼中俱是惊恐:“你你杀了我吧” 星子见状大为奇怪,他让兆忠修书恳求父皇,本以为父皇看在他是军中老将的份上,多半不会拒绝。也曾设想过兆忠会怀疑此举动机,或是不予理睬,但如此惊骇的反应却是出乎星子的预料。 星子好气而又好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有心放你回去,你既然不愿意,便怪不得我了,反正有谙英的榜样在前,翌日黄泉路上,你也不愁无人作伴” “放我回去”兆忠仍是惊魂未定,声音亦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放我回去还还不是死路一条你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星子一怔:“放你回去如何是死路一条” 通译说完,兆忠缓缓地闭上了眼,浑身无力地靠在铁栏杆上:“不你不用多问了,我知道你们恨我,不错,我是杀了不少突厥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拿这条命赔你们便是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你若真有善心,求你不要赶尽杀绝吧” 兆忠不但丝毫不感激星子的活命之恩,反倒视将他送回赤火军中为赶尽杀绝,星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呵呵,”兆忠虽是在笑,扭曲的面容却比哭还难看,“阁下的大恩大德,我可消受不起。你既然有通神之术,不会不知道。别说被敌人俘虏,就是左路大军逃回的残兵,又落到了什么下场” 星子愣了愣,听出了些端倪。忽想起师父谈及赤火国开国历史时,曾有只言片语提起,赤火国先祖起事之初,便内斗甚烈。先祖经历了大大小小多次内斗方得以登基,亦常以肃反清叛之名扫除异己,许多无辜之人受累,若有投降通敌者更是株连九族,整治的手段花样百出,惨不可闻,越是位高权重者结局往往越惨。
这些故事,皆是宫廷秘辛,正史几乎只字不提,野史偶有记载,也是语焉不详,捕风捉影。看来,父皇年轻时随着皇祖父南征北战,也继承了这传统竟然连兆忠这般悍将也噤若寒蝉,可见其毒辣之极 兆忠如今这情形,星子只得暂时放弃让他修书一事。没什么好再多说的,星子转身离开大牢,回到城外大营。使者仍在等候,星子叮嘱使者一番,要他小心应对,不卑不亢。随后亲自送他出帐,凝望使者的身影渐渐变为天地之间的一个小黑点,终至消失不见,星子喟然叹息一声,道不清此时心头的滋味。 星子盘算,既然兆忠身为先锋大将都不愿回去,其余的普通士兵无所倚仗,怕更未必愿意遣返,便派人去逐一询问赤火国的俘虏,哪些愿意参与换俘的。 到了傍晚时分,派去的人统计了结果,果然有不少俘虏表示暂时不愿回国,宁可待在敌营。询问原因,许多顾左右言他,不愿明言,有几个俘虏私下偷偷告知,赤火军中刑罚苛酷,左路军逃生的残兵,一旦被发现,皆立即处死,且以逃兵处理,亲族非但得不到抚恤,反会因此蒙羞,几世都翻不了身抬不起头。如果被俘后回去,便是通敌的罪名,下场更是可想而知。那些俘虏当初磕头感激星子的不杀之恩,如今虽得活命,又怕被追究降敌叛变之罪。纵使一个个归心似箭,思乡心切,基于求生本能,却疑虑重重,不敢贸然回去。 星子鉴此,便让下属做好登记,倘若交换俘虏,暂时只遣返自愿归国的,其余的日后再做安排。 星子复想到借谙英的首级用了这许久,既已完成使命,也该履行诺言了。遂命人将谙英的首级从旗杆上取下,用针线缝在躯干之上。那日谙英伏诛,星子便吩咐将他尸身暂且保存,运到了安拉城下,按照中土的风俗,以上好的紫檀木做了一口棺木,将他的尸身入殓。天气严寒,躯干未腐,只是那一颗头颅经历这些天的风吹雪打,已经不成模样。 首级缝合好后,星子令专辟一间营帐安放谙英的棺木。正中设了香案牌位,摆上花红供品,由数名卫兵日夜守灵。星子亲往祭祀,焚香祷告,见香案上只摆了些干果面点。谙英因口腹之欲而命丧黄泉,当时曾承诺杀牛宰羊为他祭祀,星子遂让人去现宰牛羊。暗想,他的这颗头颅帮了我大忙,倒不能亏待他了。心头不免有几分歉疚,但战场生死之搏,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厚殓送还,完璧归赵,也算是稍作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