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忽冷忽热
偏头，苏耘清问。 “当真当真，我保证。”一脸正色，苏小狸振重发誓保证。 冷着脸，苏耘颔首拨弄琴弦，“看清楚，为师再示范一次啊”偏头，苏耘强调，“只此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嘛！”点头，笑，苏小狸接口。 “你” 苏小狸的乖巧让苏耘心生愉悦，不自觉偏头想要看看她如今是什么表情，然后苏耘愣住了，阳光从她头顶覆盖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那亮晶晶的明眸和那口整齐的贝齿清晰闪进了苏耘的眼眸心头。 心，不受控制的一悸。 一行行字不自觉浮现脑海： 肤白如雪，明眸善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虽尤年幼，仍是让人为之所摄、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湖蓝色裙衣，鲜花一映更是粲然生光，阳光覆盖之下，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似非尘世中人，缥缈若仙、狡黠如妖…… 做红豆糕的小豆丁一去不回，园中两人现在心无旁鹜的人变成了苏小狸，反观苏耘成了那个心不在焉频频出错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虽冷漠孤傲，却并没是无情之人，要不也不会因为怜悯当初那苏小狸而费劲心思将她带回，甚至扶养她十年之久。 这个身子还是那个身子，不过是灵魂不同了而已，为何从未动过的心为何……？ “咚咚锵……铮……” 一声破音，琴弦便断了，苏小狸一愣瞪着苏耘鲜血直流的手指，惊呼，“啊……师尊，你手流血了……” 慌乱的执起苏耘的手放进嘴里，吸干净他指尖伤口的血迹，苏小狸着急嚷嚷，“师尊，您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脸色也不好，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快快，小狸扶您回房吧，来……” 冷眸不动无波深不见底，紧紧盯着苏小狸，任由她将自己扶回房间，看着她…… “哇，咱们大人真的是风度翩翩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啪”狠狠一巴掌拍在小豆丁头上，瞪着一脸委屈的小豆丁，阿虎怒，“你这花痴，那是咱们大人，就连天下第一美人水玲珑，大人都拒绝了，怎么会看上你这臭丫头，收起你那花痴脸，丑死了。” “哎哟，你这臭阿虎，怎么这样啊，太可恶了……”紧紧捂住嚷嚷的小豆丁，阿虎向园中努努嘴，示意她别吵会被发现。 掰开阿虎的手，小豆丁专心注意园中，双眼冒桃心，双手捂脸做小女儿样子。 “唉，阿虎，你说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怎么知道，不过你看大人和小姐现在能和平共处了，这也是咱们帝师府的一大幸事咯，走啦，你这臭丫头，天都黑了还不快去做饭，待会儿大人和小姐该饿了……”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掩饰性咳嗽两声阿虎拽起小豆丁就走，完全不顾她的嚷嚷，从头到尾唇角一直上扬着。 笨丫头，眼前就有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你不注意，偏偏想要那空中月水中花，笨死了！ “哎哟……你慢点啊，你个臭阿虎，人家踩到裙子了啦……” “笨蛋，腿短就穿短一点的裙子啊，笨死了……”就爱穿长裙，每次都把膝盖身子摔得到处是伤，笨死了。 “你才笨死了，你要是聪明小姐怎么不让你去准备啊，怎么什么事情都吩咐我去啊，你个傻蛋……” “切，被人奴役还那么高兴，小姐就是看中了你这头脑简单的臭丫头……” 笨，累着怎么办，也不知道找我帮忙，傻瓜。 “啊，你说什么，你个死阿虎……” “师尊，来喝点儿水。” 见苏耘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到一边，脸上出现少有的茫然之色，冷眸仿若幽潭，苏小狸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师尊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越来越高深莫测啊？ “师尊，您在想什么啊？又在担心徽州那边吗？” “师尊，您怎么不理我啊，师尊，您的手还好吗？” “师尊，您饿了没？” “师尊……” “……” 苏耘其实并没有想什么，因为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的情况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除了被那些人赶出家乡，师尊身死之外，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从未如此！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双亮若星辰点漆般的眸，稚嫩熟悉的嗓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刚被她口腔包裹的温暖和酥麻感，大脑现在都还处于混沌发麻的状态，即使他现在如何的面无表情，心的悸动也骗不了自己。 今年已二十有五，他早已过了年少无知的年纪，熟读诗书礼仪，通晓地理天文、奇门遁甲，惊才艳绝，对于此时自身的诡异究竟为何他还是知道且明白的。 悖伦畸情，原以为他守住自己初心，冷漠以待便罢，谁知他竟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 苏小狸…… 全心全意为他，枉顾生死，甚至许下“永生永世敬爱他”的血誓；至他旧疾发作以来，更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他，每次醒来，身边之人一直都是她，无论他如何的冷漠相待，她始终笑脸以待…… 没将人放进心里，收入眼底便不会注意，一旦入了眼进了心，便会发现，他竟忽略她至此。任她难过痛苦，日渐消瘦，那双清澈纯白的眸子如今越来越藏不住的苍白和荒凉，哪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该有的？！ 掌心一痛，抬起手，鲜艳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 苏耘啊苏耘，你不是自诩断情冷心，心怀天下，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难道你竟忘了自己答应过师尊的话，曾经承诺过师尊的事情了吗？ 如今神月动乱，六界危机四伏，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 “师尊，天快黑了，小狸前几天跟您说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安静的陪着苏耘发呆，不吭声的只是陪伴，细细的凝视他精致冷峻的眉眼，直到他的眉眼渐渐看不清，直到天色暗沉黑密下来，她将烛火燃起，小豆丁将晚饭端上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跟小豆丁将饭食布置好，目送小豆丁离去，苏小狸蹲到苏耘面前摇摇他的手臂问道。 “不用，为师无碍。” “啊？什么无碍啊”着急的抓住苏耘的大手，冰冷的触感让苏小狸下意识的蹙眉，瞪着眼睛苏小狸忍不住提高了声线，“师尊，您怎么能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呢，小狸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医治您的办法，您怎么能拒绝小狸呢，师尊，难道您忘了自己的梦想吗，忘了自己的志向吗？” “……” 唇蠕动了两下，凝视着苏小狸紧蹙的眉眼，苏耘终是缓缓的抽出了被苏小狸紧握的手，起身安静的使用饭食去了。 既下定决心冷酷，何必再给她希望让她幻想？紧紧捏着筷子，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指和身子，保持自己的一贯作风缓慢进食。 他要冷漠到底，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对，就是这样。默默的在心头重复着，强制镇定自己。 哪怕她因此而丧命，哪怕…… 可是事到如今，她一心一意想的还是他的志向，还是一心一意为他考虑，哪怕她明知救他她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她亦在所不惜。 小狸…… 视线紧紧粘在苏耘的消瘦的背脊上，盯着他泼墨般的长发，腰间带子里沉睡的崽崽扑扇着最近长出来的小翅膀飞到苏小狸耳边，小声小声道，“小狐狸，别担心，大不了待会儿等皓月当空的时候，把美人师尊弄晕过去，到时咱们还不是一样的为所欲为？” 一愣，随即释然，苏小狸点点头，摸摸崽崽的努力长出的翅膀，“恩，辛苦你了崽崽，咱们吃饭去，你想要吃什么，今天小豆丁做了蜜汁浓汤，你要喝吗？” “要啊，就知道小豆丁最好了。” 猛点头，扑腾着翅膀，崽崽欢快的直奔美食而去，紧紧手心，苏小狸收敛不安的情绪坐到苏耘身边，故作轻松的道，“师尊，您不愿意就算了，毕竟那样会很辛苦很累，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也说不定。小狸再找找其他办法吧，来您吃玉米，咱们上次种的，没想到竟然可以吃了，呵呵呵……” 点点头，夹起碗里苏小狸刚放下的玉米，细细咀嚼，余光将她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明明应该甜甜的玉米粒竟如同嚼蜡。 埋头吃饭，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苏耘，看着他优雅的用餐，看着他修长玉白的指在玉白的瓷碗下晶莹剔透，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药香味儿，苏小狸深深呼吸，将心底那丝丝的不安和难过压下去。 夜已深沉，幕布一样的天空挂上了圆圆的大月亮，服侍苏耘喝药完毕的苏小狸扫了眼窗外的圆月，缓缓起身，心砰砰砰的直跳：师尊，您别怕，只需要这一次疼，您就会少受好多的罪，师尊，您一定要原谅小狸的擅自做主…… 放下手中的药碗，苏小狸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苏耘，眉眼中尽是复杂。 崽崽扑腾着翅膀担心的看着苏小狸的动作，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这小狐狸，到底在犹豫什么啊，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怎么感情这么多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顾前顾后的。 “师尊，小狸扶您出去赏月好不好，小豆丁做了您最爱吃的糕点，您”举起的手终究是没能落下去，缓缓的收回手，苏小狸蹲到苏耘身前，只是苏耘的样子让她一愣―― 双眸紧闭，呼吸均匀，他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