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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焚爱巢八郎疑伦常,青鸾舞镜见影而悲

    新落成了宅邸成了一片火海,徐枫的心狂跳着,回想起当年他和沈今竹看将来的婚房,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工匠们高高举起石磨打地基,咚咚咚就像此刻他狂乱绝望的心跳,昔日情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这里挖一个池塘,养莲蓬和鱼,再喂几对鸭子,在这里种一排芦苇,鸭子可以在这里做窝,将来我们在池边散步,就能在芦苇丛掏鸭蛋啦。【】”

    “……全都种上各种果树,一到秋天就上树摘果子,自己肯定吃不完,就送人或者送到日月商行的客栈里卖给客人。”

    “这边山坡上砌一个高台,夏天乘凉,秋天在这里赏月吃月饼,冬天围炉赏雪……”

    熊熊烈火借着风势激烈燃烧着,陆氏不甘心的扔过来一沓子信件,“你我好歹夫妻一场,现在又算什么?你不肯履行做丈夫的责任,那这些回信又算什么?信中你要我照顾好家里,伺奉父母,我都照着做了,履行了做妻子的义务,为什么你连一个嫡子都不肯给我”

    “信?”徐枫冷冷道:“我从来没有给你回信。”他捡起地上的信件看着,说道:“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写的,信纸是薛涛笺,我从来不用这种闺阁女子的东西。”

    轰隆陆氏如遭雷击,徐枫的回信是她决定来海澄县寻夫的主要原因,心想既然丈夫愿意和她鸿雁传书,那么在内心里应该至少是认可她妻子的身份的,他迟迟不肯归,可能是对家里安排的冲喜婚姻表示愤怒,虽两年过去了,但余气未消,所以不愿意踏入家门半步。他不回,那我过去找他吧,不指望夫妻恩爱,守得云开见月明什么的,但我已经十八岁了,孝期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再这样独守空房下去,我会成为金陵城的笑柄,我需要一个嫡子来巩固地位,该他履行做丈夫的责任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支撑着千里寻夫最大的凭据居然也是假的

    “不是你写的,那会是谁?”陆氏颤抖的双手捧着精致的薛涛笺。徐枫淡淡说道:“这是他们惯用的方法。欺骗,背叛,软硬兼施,用比对待敌人更残忍的方法来对付亲人,迫使我们就范,按照他们的意愿以他们所规划的姿态活在世上。乘我不在,打着孝顺的幌子,娶了你进门冲喜,先斩后奏是如此;模仿我的字迹,给你写回信,为的是稳住你,要你慢慢认命,服从现实,放弃你所有的自尊和憧憬,成为一根把我捆在徐家的绳索也是如此。”

    “时间久了,你我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认同他们的行为和思维,然后将悲剧在下一代人身上重演,一代又一代重复着悲剧人生,其实这都不算是可怕,可怕的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样才是对的,这样才符合常理。就像瘟疫一样传染,一病就是整个庄子里的人,病人以为这样才是合理的,反过来质疑健康的人不正常,他们围攻着健康的人,一起把将疾病传过去,把所有人变得他们一样。”

    陆氏愤然的看着丈夫,“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他们都是为了你我着想,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养育教育我们长大,我们怎么能因自己一时的愿望达不到,就说他们是坏人呢?掷果盈车徐八郎多么好听啊,可是如果不是父母给你生命,教导你识文断字习武打仗,你何以能年纪轻轻就升了五品的千户?我也是如此,陆家生我养我,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了十里红妆出嫁,享受荣华富贵,可惜我身为女子,不可能考科举做官,也不能像你这样征战沙场觅封侯,联姻是我唯一能够为家族做的事情了,当一个合格的八少奶奶,生养子嗣继承香火,是我对陆家和徐家最基本的责任。”

    “家族付出了那么多生养我们,我们难道连自己的情爱都不能付出吗?情爱不过是一丝烟云而已,转瞬即逝,做人不能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快活,置家人于不顾,天下无不是父母,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好。”

    徐枫讽刺一笑,“天下无不是父母?天下那么多无形的牢笼就是归结于这句话,你也病了,和他们一样,扼杀了天性和你自己。苏州有个读书人,他的老母不喜刚出生的孙女日夜啼哭,将孙女放在雪地里,说要凉一凉她,夫妻两个碍于孝道,不敢将雪地里的女婴抱回,结果女婴冻死了,此人被写入了苏州县志的孝子传里,天下果真无不是父母?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几乎没有人有勇气质疑的谎言。”

    陆氏绝望的将一封封伪造的回信捆扎在一起,扔进了远处的火堆中,不甘的火苗在心中燃烧着,“质疑又如何?根本改变不了现实,只能让人更痛苦”身为女子,她比徐枫更痛一层,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价值远不如兄弟们,甚至不如庶出的陆家男人,徐枫能躲避家族的控制,跑到千里之外的海澄当槽军,她一个女人能躲到哪里去?

    徐枫看着熊熊烈火,喃喃道:“我当年就是相信了这句话,以为父母最终还是希望我能幸福,不会胡乱安排我的婚姻。我竭力凭借一己之力,专注事业,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要父母看到我并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提携,就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我出生入死的打拼着,争取婚姻的自由,可是父母最终还是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一刀,他们觉得你我的结合才能给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我所有的努力都微不足道。”

    陆氏问道:“你要如何?与我和离,去娶那个女人?”

    徐枫眼里闪出一抹痛苦之色,“你我都没有资格谈论她。正如你所说的,我有今日的成就,徐家付出了许多,我摆脱不了这个姓氏,我不是哪吒,可以脱胎换骨改变自己的血脉。我现在能做的是努力挣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或者官职,以偿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徐家那么多侄儿,将来挑一个出来继承俸禄和官位,家族的利益不会少分毫,家族给我多少,我加倍奉还,我最终会离开徐家。”

    陆氏缓缓摇头说道:“不,过继来的很难养熟了,我要一个亲生的儿子。”

    徐枫坚定的摇头说道:“我不会你和圆房的,这是底线,你要和离,我这就写和离文书,放你回娘家;你要继续当八少奶奶,就做好守寡过继的打算。”

    言罢,徐枫转身就走了,陆氏叫道:“你偿还了徐家的生恩和养恩,之后要和那个人长相厮守吗?”

    徐枫脚步一滞,转身看着陆氏,一股威压之气袭来,眼神凶悍的像是可以杀人,“我最后说一次,此事和她无关,她是个骄傲的人,眼界不会拘于情爱和婚姻,我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不要把她卷进来,你们不要动她,否则我会毁了所有伤害她的人。”

    陆氏看着徐枫远去的背影,突然之间她很羡慕徐枫,他还有机会走出去,摆脱家族的控制,而自己却几乎没有什么可能了,只能当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和傀儡,她才十八岁,却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富贵两全却索然无味的一生了,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陆氏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陆氏一行人就坐着徐枫安排的槽船回金陵,过了两日,沈今竹送完年礼从漳州回来了,浑然不知这几天海澄县唱的如此狗血的一幕家庭伦理大戏。而吴敏看见一个约两岁的女娃子扯着沈今竹的裙子,奶声奶气的叫道“娘,要抱抱”时,差点当场眩晕过去幸亏陆氏已经走了,不然看到这一幕,那句污蔑的“珠胎暗结”就百口莫辩了熟知沈今竹性格品行类似吴敏这样的人不会往邪路上想,别人就不好说了。

    可是这两岁的娃儿从哪来的?正在吴敏呆立时,小姑娘居然快步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大腿也叫到:“娘,抱抱桃儿。”

    沈今竹无奈的抱起小女孩塞给莺儿,“带她下去吃饭歇觉,再找个擅长小儿科的大夫来把把脉,是不是药喂的太多,昏睡时间太长伤了脑子,怎么见个女人就叫娘。”

    众人都退下了,吴敏忙问起这个孩子的来历,沈今竹这两年四处奔波忙生意,忙的脚不沾地,肚皮从来没隆起过,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沈今竹无奈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而且我也答应别人要保密的,又不想瞎编个理由搪塞你,大概的内容就是她的母亲被卷进一场权力的争斗死了,临死前我答应保护她的女儿,不好失信于人。”

    吴敏和沈今竹多年的好朋友了,她直言说道:“我信你,可是你毕竟是个未婚的女子,带一个两岁的孩子回来未免瓜田李下惹人闲话,无端添些是非。实话和你说了吧,这些天我舅母来海澄了……”

    吴敏讲完这场狗血大戏,劝道:“所以这个孩子不能养在海澄或者金陵,我晓得你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找个地方远远把孩子送走养着。”

    沈今竹沉默了很久,说道:“罽宾国王得了一只青鸾,非常喜欢,用金丝编制成笼子供青鸾居住,珍馐美味的供养,可是青鸾很悲伤,三年都不叫唤一声,王后说,我曾经听说青鸾见到同类则鸣,何不用一面镜子照着她,以为看到了同类。国王依计行事,青鸾见到镜中的自己,果然发出了悲鸣,她对着镜子舞动了一整夜,然后直冲云霄而亡。青鸾舞镜,孤独而亡。”

    “小时候读过的一则故事,现在才体会出其中的意味来。一只青鸾,怎么可能去争金丝笼和珍馐美味的供养呢,可是鸟雀是不能理解青鸾的志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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