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夜遇水沉烟
水沉烟眸色深了深,难得杀气凛凛,夜色翻涌,她及腰魔发也烈烈飞舞,华美的袖袍被风卷起,衬得这人越发美如神祗。 许欢颜挑眉,凝定水沉烟精致微冷的脸,戏笑道:“这才像我认识的荷风殿殿主,那等虚与委蛇的把戏便不消用了吧?” “小丫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水沉烟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眸间溢出点点微光,仿若碧波荡漾的两泊清湖,仅是一眼,就能叫人看醉了过去,“本以为经历几场厮杀,你总能收敛些,倒是我想多了。” 淡然的嗓音一贯平缓,不急不躁,甚至还带着些赞许。 许欢颜浑不在意地解释道:“空有杀气却无杀意,我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逃便是了!” “你倒是看得开!”水沉烟扯出抹笑,不可置否。 “不过我还真有些奇怪,难道你不怨我害了那么多性命?”许欢颜眯了眯眼睛,道:“浣花宫里怕是有上百个人死在我手中,就连一殿之主也未能幸免,我以为凭你们几十年的交情,见到我会很不能杀之后快呢!” 水沉烟自然没有放过她眼底滑过的嘲弄之色,也不恼,还有些漫不经心,“交情?和那些人能有什么交情?修炼之人想着提升修为便好,偏偏老算计别人,这种渣滓本无存在的必要,你那样做不过是清理些我懒得动手的东西罢了!” 许欢颜眨了眨眼,水沉烟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她杀的李默云就是个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唔,虽然粗俗了些,但也易懂不是? “我帮了你这么大忙,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个忙呢?浣花宫可不止你一个殿主!” 水沉烟失笑,许欢颜竟然是在劝诱她将其他殿的几位殿主都杀了,是真不怕死,还是脑子有问题? “你呀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身形一晃便到了许欢颜跟前,眸光扑闪不定,忽的抬手拂过她颊边乱发,眼神竟有几分迷离。 许欢颜下意识躲开她的手,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无双容颜,笑:“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他们也没招惹我,没必要浪费精力。” 水沉烟的手更快,指尖滑过她面颊,停在她脖子上,手指一勾,轻易挑出了紧贴着皮肤的那根红绳。 碧玉珠被迫从衣服里拖出来,落在她手心,映着浅淡的月光,玉珠表面的光华也明亮了两分,与一般的玉珠相比并没有多少特别,但水沉烟的眸色却有一瞬的怔忡。 许欢颜眯了眯眼睛,不说话。 水沉烟盯着碧玉珠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摩挲着珠子的表面,眸间滑过灼热的熟稔和压抑的痛楚,终是松了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许欢颜衣襟,隔着几层衣服,似乎仍有温润触感传到指尖,让她浑身发颤,声音也无端端低了好几度,“你好自为之。” “哦。”对于她忽如其来的悲伤,许欢颜只能想到一个解释——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眼睛湿漉漉的,水沉烟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转身走出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月光下她眼中蓄满了不忍,“最好不要再来浣花宫,这不是你能随意来去的地方。” 许欢颜迟疑,水沉烟却不等她回应,便匆匆走了,与其说走,不如说是逃,背影形色匆忙,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许欢颜眉心微皱,想不透这中间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胸口,指尖按着碧玉珠,试图与林语溪取得联系,却一无所获。 “该死的,关键时刻总掉链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她骂骂咧咧好一会依然得不到回应,讨了个没趣才停下,一腔不忿却越发浓烈,但也知道林语溪的处境绝不容易,甚至还会比她差,毕竟玉珠第三层空间里藏着个一心想要逃出禁制祸乱人间的恶魔。 走了一会,风中掺杂着烧焦的味道。 许欢颜皱紧了眉心,在桃花林外的墙角下蹲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个女人,一身白衣沐着凄清月光,很是诡异,侧对着她,墨如鸦羽的发丝垂在肩头,遮住了容颜,发间簪着一朵白花,竟是祭奠亡人之礼,手中拿着一大叠纸,满满都是蝇头小楷,走进了看才辨认出那是超度亡魂的经文,她手边摆着一个小火盆,明黄色的火焰很快吞噬了丢进去的纸清秀的字在火中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化成一股股黑烟散去,纸烧成灰,风一吹就四处乱飞。 许欢颜定定地看了一会,伸手接下一片纸灰,手指捻了捻,最后一点余热也成了手心的一滩黑,她吸了一口气,掩住眸间的惊恐和疑惑,走上前。 “张姐,你大晚上地在这干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姐慢慢抬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相信,手一抖,经文全都掉进了火盆,登时火焰更甚,直朝她身上扑去。 许欢颜眼疾手快将她拉开,心跳却漏了一拍,张姐的手很凉,虽说夜深露重,她又穿得单薄了些,但一直都笼着火光,能冷到哪里去? 察觉她的惊异,张姐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掌心摩挲着衣料,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的眸子有些闪躲。 她张了张嘴,仍是没能叫出许欢颜的名字,简单的音节经过血色浸染,如有千斤重,压在心口难开。 隔着一个火盆,跳跃的火光照亮了许欢颜年轻又明亮的脸庞,又迅速黯淡下去,她瞥了一眼火星飞散的余烬,敛去眸间的遗憾,淡淡道:“张姐,夜凉,还是先回吧!” “嗯!” 一路上张姐都没有再说话,虽然不想许欢颜送,但她倔强起来根本劝不住,索性不劝,只暗暗加快了步子。 门内诸多弟子都进去了浣花遗藏,再加上夜已深,浣花宫内极少有人走动,偶尔飞过的两只寒鸦衬得这夜静谧至极,都能听到胸膛内越发急促的心跳。 张姐捂着心口,迅速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啪嗒关上了门,背靠着房门慢慢坐了下来,发凉的手微微颤抖,眸间攒动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愤恨。 许欢颜讪讪地站在门外,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