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路上许、孙、王等几人马不停蹄地奔走,经景德镇、抚州直下赣州,到了孙希桥故里,族中众人热情款待,但孙希桥顾虑到本是逃亡避难,不便声张,于是一面应付登门拜访的族中弟兄,一面命王鹿请了叔父前来相商去广州之事。【】不一会,这位叔父就来了。 之所以要请叔父来商量,孙希桥是有他的道理的,一来孙氏一房中除了自己的父亲,叔父算得上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了,与叔父相商,诸事可得稳健,二来孙希桥计划之中能在广州接头的那位故友,还须叔父出面才肯相助。这其中原有一段缘故,孙希桥的这位叔父,名用来,字德纯,少年时豪情侠义,曾经游历两广之地,一日在韶关亲历一桩冤案,事主甄金焕,少时中了秀才,未及弱冠,便因才华横溢远近皆知,被该县令聘为幕僚,熟料这县令是个贪财敛货道德败坏之人,虽然如此,却又极善诡诈笼心之术,不日事起,被人揭发,两广总督要亲自前往查问,这县令听到消息,忐忑不安,想出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谋,便邀了金焕至内室,竭诚相告:“师爷,小官糊涂至此,请师爷以尽辅仁之心,解救小官于水深火热!”说完便一面跪下,甄金焕不明事故,见大人行如此大礼,惶恐不及,也忙跪下,因问:“大人何故如此?请交代学生明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那县令见他中计,便哭求道:“小官家有高堂双寿,因小官未曾及第之时劳作不息,为小官读书闻道竭尽心力,病痛不医,经年累积,终成顽疾,如今常年汤药不绝,未曾见好,小官七品小县,俸禄微薄,因又生犬子不幸,师爷所知,襁褓之中风寒乍起,烧成痴儿,实感家门不幸,由是小官自愧不已,只期在生一日,便能为父母妻子谋求一日之天伦——”还未说完,突然放开嗓门大哭起来。金焕见状,焦急不安,因孝道经典,心中感怀,正不知如何劝慰,又听那县令止住哭声,哽咽着说了下去,“东乡监生王成,吾幼时挚友,因感念余之诚心,且见余之凄凉清苦,将城中一间闲置屋舍慷慨赠予,一则全吾孝道,再则不令废置,余本不存贪图享乐之念,且又与之视同手足,故不曾推辞,而今不知哪道的小人以此为由,诬告于两广总督,总督大人念余恪尽职守,欲亲自来府问询,及那时见果有其房舍,吾之功名虽不甚惜,然何忍吾父母之复受余孽乎?”说完又是大哭。 甄金焕听毕,敬其孝行,欲为其解脱,因又发问道:“那便找来王成在公堂对质,能洗大人污名矣!”县令委屈地回答:“王监生早年经商,富贵发达,一家人搬迁至外省某地去了,虽然如此,吾与之书信不断,岂料前年因病仙去了,吾悲痛不已,欲慰问其子侄,哪知这样积善人家,子侄不兴,嫡子夭折,两个庶子分散家财,各过各人的生活去了,自此之后与我也是音信不通的。”甄金焕听罢,也没了注意,无奈之下请教大人:“依大人可有脱身之法?”县令听得,心内一动,正中下怀,伪做悲戚之状,道:“现如今唯有找得一可靠之人,合家住进去,总督来查时,只说是自家宅院,但因那王家房舍颇具规模,不是家境殷实的只怕在大人面前弄巧成拙。”甄金换听了这话,立即像是得了救星,任他才情盖世,毕竟年少冲动,既辅助大人,又得大人如此诚信相待,危难之时,理当当仁不让,遂忙请缨:“蒙大人厚遇如此,学生愿请此功,望大人成全。”县令忧虑重重,扶起甄金焕,声泪俱下地说着:“师爷与我一样,本是寒门出生,若是总督大人盘问,师爷如何是好呢?不行!不行!”“若不能混过总督大人,大人尽可将我拿下,只说我背着大人巧取豪夺,总督大人顶多责怪大人督下不严,待总督大人走后,大人可伺机放我出来,如此则可保全。”县令听了沉思不言,那甄金焕便又言辞恳切地说了一回,县令才勉强答应了,并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总督责罪甚严,就如实相告,不可为了自己遭受大罪,教他于心不安。这番经过正巧被孙用来于屋顶听得真真切切,孙用来游历到此,早就听闻该县官种种恶行,因此日夜潜伏,凭着一身轻功巧劲,将县令暗室亏心之事打探得清清楚楚。那房子原来豪华气派,本是东乡监生王成多年辛苦经营而得,举家搬进城里后,又喜上加喜,为儿子王振娶了一门亲事,大喜之日竟意外请得县令大人,喜不自胜。哪知道这县令在新人敬他酒时见到这新媳妇生得妖娆百态,竟久久不能忘怀。而后又费尽心思,巧设陷阱,逼死人父,强**女,夺人豪宅,而这一贯罪行,竟然被他演说成孝道动人,诓陷人心,实在让人激愤难当。
孙用来见那师爷心事重重离开县衙,忙尾随其后,只见师爷返回家中便急忙令全家搬至县令豪宅中去,合家大小以为他深得大人器重也欣喜若狂,匆忙收拾起来。孙用来见了,赶紧上前制止,并如实相告。熟料那师爷入蛊太深,未能醒悟,于是孙用来只得掳走师爷,趁夜带他来到县令府上,打开墙中暗室,将县令所藏珍宝悉数给他看了,这甄金焕本一路挣扎要叫,只是被孙用来封了xue道,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无力,叫又叫不出,心内却很清楚,及见了真相,才恍然大悟。翌日便举家逃走,躲过一劫,事后对孙用来感恩戴德,敬仰不已。数年之后考中举人,做了地方官员,清政府倒台之后,南方各地革命战火迅猛燃烧,甄金焕却一直坐守地方,在袁世凯及北洋政府的轮番上台之中保守一方安宁。 因有了这重关系,孙希桥便恳求叔父修书一封,托人交予甄金焕,请他施予便利,助许世英逃脱。这叔父本是个侠肝义胆之人,当即应允,并亲命长子孙璞护送许世英至广东。果然,许世英在孙希桥等人冒死相助之下,顺利逃往香港,直到蒋介石成立南京国民政府之后,才又回来。 当然,这是两年之后的事了,而今孙希桥见许世英安全了,才放下心来,于是将父亲留在族中的基业打点完毕,托付与堂兄弟经营,自己便告别叔父,折身回到殷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