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柴屋雨夜

    旅店的柴房里又暗又冷，墙上的窗户不知有多久没有清洗过了。【】玻璃块上覆盖着大片的黑渍，外头清冷的月光滤过它再照射到屋内，就只剩下了一层极淡的薄纱似的胧光。

    不过想来这也只是因为柴房本来也没有打扫干净的必要罢了，并不是因为这间旅店有多么破败。屋子尽管脏了些，但窗户和墙角以及天花板都是严丝合缝的，不会有漏洞让冰冷的夜风灌进来。那些风时不时会将窗户敲打出砰砰的声响，再加上哗哗的雨声，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冷极了。

    虽然屋内没有风，但莉莉斯还是冻得直哆嗦。她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已经略微发紫，脸颊更是带着潮湿的苍白——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怎么能不冷呢。

    劾罗里克愈发地愧疚起来。莉莉斯看起来很糟糕，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看起来也很糟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一时的任性冲动。如果不是因为他，莉莉斯现在应该正在温暖的卧室里，穿着干燥暖和的睡裙安然入睡。而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脸色苍白地蜷缩在一个阴暗房间的冰冷地面上瑟瑟发抖。

    “莉莉斯。”他低垂着头唤道。

    “啊？”

    少女偏过头，回应他的声音微弱却温柔，让他不禁感到更加愧疚了。

    “我们回去吧……回阿德奥兹那里去。”

    劾罗里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来，因为莉莉斯看得出他的表情很不好受。

    她歪了歪头，不解地问：“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住的地方，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

    “我们回去，我会听他的话跟他走，你就留在那里好不好。”他满脸都是明显的做错事了的窘迫。这样的表情莉莉斯好久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在那个小小的，身高只到她肩膀的小男孩脸上。

    “我和阿德奥兹以前完全不认识，他会收留我完全是因为你啊。”莉莉斯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这种一般成年人才会做的举动被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做起来感觉又奇怪又可爱，最奇怪的是对方还是个看起来比她大好几岁的少年，“你走了的话，我也就没有什么住在那里的理由了。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想要回去，那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也是实话。那个老人对莉莉斯的态度一直十分冷淡，可能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罢了。但这样的态度仍然让莉莉斯对于自己的白吃白住行为感到十分不安。虽然前世的她大部分的人生也是在寄住中度过，但对象毕竟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姑妈。而阿德奥兹一家，和她是没有任何瓜葛的。

    其实在绿龙家居住的这段日子，简直比前世的生活还要舒服。毕竟那样的二层小楼虽然在铜森堡并不起眼，但在她以前那个世界里，可是有钱人才能住的豪华别墅呢。

    近年来奥顿普斯大陆的日子很是平和，里里外外基本都没有爆发过任何战事。苏珊和莱恩这样的年轻人虽然身怀技艺，但也没有参军的必要，所以便加入了当地的自由佣兵团。一年中最为寒冷的一二月是大部分佣兵团休养生息的日子。莱恩时不时的会去往龙骨荒野收集药材，而苏珊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和莉莉斯一起度过。这让莉莉斯觉得很开心，否则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与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年人单独相处。

    说起来阿德奥兹作为一头巨龙，为什么会居住在那样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呢？看他天天关在书房里闭门不出的样子，就像个脾气略微古怪的普通退休老大爷。苏珊提起过她的母亲小的时候也住那个房子，由此可见阿德奥兹这些年来一直住在那儿。据说他和其他的龙族也没有什么来往，可能他的性格不仅不招人喜欢，也还不受龙待见呢。

    莉莉斯晃了晃脑袋，想要甩掉这些胡思乱想。他们现在已经搬出来了，再想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她有些舍不得苏珊和莱恩，特别是苏珊。自己这样突然离开，她会怎么想呢，会不会生气呢，还是会因为每天的饭可以少做一人份的而感到高兴呢……

    结果莉莉斯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想得出神，直到冷得又打了一个喷嚏，才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用嗡嗡的声音叹息道：“以后要怎么喂饱你这个大胃王啊……”

    想了半天无解，莉莉斯沮丧地发现，可能最终他们还是只有回去这一条路可以走，否则劾罗里克就只能饿死了。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但也谈不上安静，那些哗啦啦的雨声和窗户晃动的咚咚响声存在感一点儿也不低。忽然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布满雀斑的脸从门缝探进来。

    “嘿，你们好。”刚才在外面见过的那个女孩儿出现在门口，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见两人同时楞楞地望着她没有回应，便自行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看样子总算是烫好了，略宽的肩膀两头分别垂着几缕螺旋状的卷发。袖子挽到胳膊的一半处，露出一双对女孩来说有些粗壮了的手臂。她一只手上拎着一盏微微冒着黑烟的煤油灯，另一只手则抱着一卷毯子。一对粗眉笑得从厚刘海后面露了出来，肥厚的嘴唇几乎要咧到耳根子边去了。

    刚才的那声招呼里虽然加了个“们”字，但她那双眼睛从进门起就只看着劾罗里克一个。这会儿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笑容有点太过头，便微微低下头作出娇羞的模样来，只是这模样在她那张脸上实在是太违和了。

    “抱歉，我mama那个人对于借宿的人有很大的成见，所以只能给你们安排这样的地方……”她挑高了眉头，捏起嗓子说道。走过来时的脚步也放得极轻，看样子是悄悄过来的，“这儿有一条毯子和两套干衣服，可能不大合身，但总比湿着睡觉好很多。”

    说着她走到两人面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语气特别轻柔，跟在大厅和她母亲说话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叫珍妮，珍妮·捷克特。”她蹲了下来，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劾罗里克。

    劾罗里克显然对于人情世故方面的意识比较空白，他直直地盯着地上刚被放下的那条毛毯，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是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莉莉斯来回瞅了又瞅。虽然她不太喜欢珍妮看向劾罗里克时那赤`裸`裸的眼神，但人在屋檐下，哪还能顾及这些。更何况他们能留在这里就是托了这个姑娘的福，现在她又来给他们送东西，怎么能就这样冷落人家呢。

    于是莉莉斯连忙打起了圆场：“我叫莉莉斯，莉莉斯·克莱斯特。他是我哥哥劾罗。”莉莉斯当然不会把劾罗里克的全名告诉珍妮，其实她本来也记不太清那个又长又拗口的龙族名字。既然是兄妹，就让他暂时也跟着艾伯特爷爷姓吧。

    珍妮终于听到了回应，却不是出自她一直注视着的这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口中，让她有些失望，但她终于还是回过了头，看向少年旁边的这个小meimei。

    “克莱斯特？是没听过的姓氏呢……你们是打哪儿来的？”珍妮见劾罗里克一直不理会她，倒也不生气，转而向莉莉斯问起话来。只是一边问着，眼睛仍然时不时地会朝他瞄上两眼。

    莉莉斯几乎就把从东土大唐来几个字脱口而出……不过她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这个毫无意义根本没人能听懂的冷笑话。这里的人真是的啊，怎么一个个都喜欢问他们从哪儿来呢？难道他们这两个万年前的史前动物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个地方叫石钟镇，我想你大概没听说过。”莉莉斯仍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反正这个实话反而是最玄乎的，对方听了和没听也不会有啥太大差别。除了寿命长得逆天的龙族，还能有谁知道这个万年前就消失了的小镇呐。

    果然，珍妮听后茫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没听说过。她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起这对兄妹来。这个哥哥看起来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兴许小了一两岁，不过这都无所谓。他的长相可真是好看得过了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这么落魄的男孩儿？珍妮贫乏的脑袋里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少年，她只觉得看他一眼，脑袋都会幸福到晕眩。

    至于这个meimei，脸蛋儿看起来倒也算是普通小姑娘里长得好看的了，但除了一头黑发和一双黑色的眸子不怎么常见之外，倒并没有觉得美貌得多么特别。

    “你俩长得好像不怎么像呢……”一边这么想着，珍妮一边无意识的说出了口。

    莉莉斯的脑袋上顿时挂上了黑线。是啊，她居然跟一个长成这样的人攀亲戚，也真是够不要脸的了。但是除了这么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嘛！

    “啊哈哈。”莉莉斯干笑了两声，解释起来，“我长得比较像爸爸，哥哥长得像mama。不过我们的头发都和爸爸一样，是黑色的。你看，这一点上我们还是挺像的吧，在奥顿普斯大陆上黑发可不怎么多见呢。”只有后面这句确实是实话，其他都是瞎扯淡。

    珍妮听了这番话，却顿时感同身受地同情起莉莉斯来。珍妮的母亲年轻时也算是镇上小有名气的小美人，只可惜珍妮却遗传到了她那个早逝老爹的所有外貌特征。不说脸蛋身材如何，就这一头鸡窝似的蓬乱头发都够她日日烦恼的了。

    长得像爸爸的女孩儿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她默默地想。

    “珍妮！！！死丫头！！”

    屋外突然响起了女人的呼唤，珍妮一下变了脸色，赶紧吹灭了手里的煤油灯。又朝两人挥了挥手，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匆匆从门缝里挤出去逃掉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莉莉斯和劾罗里克，不过地上多了一条毯子。

    见珍妮终于离开，劾罗里克便把毯子拖了过来，打开一抖，里面果然有两套干净的麻布衣物。

    “把衣服换了吧。”刚才就像是被关掉了语言功能开关的劾罗里克终于重新开始说话了，他拿起看起来小一些的那套衣服，转身递过去。

    莉莉斯连忙接了过来，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真是要感谢珍妮送来的这些东西，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今晚。

    “你不换吗？”莉莉斯见劾罗里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问道。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又抬起头来，“我的已经干了……”

    好吧！太牛逼了，原来龙还可以当烘衣架用！莉莉斯暗自感叹，这个神奇的种族不知道以后还会带给她多少惊喜。她把拿来的干净衣服叠放在腿上，两手抓住自己衣摆准备往上翻，动作刚做了个开头，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看见身边人突然停滞下来的动作，劾罗里克疑惑地问。

    怎么了？一个老大不小的异性就在她旁边坐着啊！！！她要怎么把衣服脱下来换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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