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半壶居士
宁静安详的小山坡下有一个小木屋，小木屋的前面有一个低矮的篱笆院，篱笆院里几只鸡鸭欢腾的捉虫吃草。 小昭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院子门口，朝着里面脆声喊道：“有人吗？” 吱吱呀呀的木门开启，里面出来一个慈眉善目，鬓发如银的老婆婆，手拄一根藤木拐杖，上面悬挂着一个大葫芦。 老婆婆上前打开低矮的篱笆院门，对小昭说道：“小昭来了，好孩子快点进来吧。” 小昭震惊的睁大了双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婆婆拉着手进了篱笆院。刚走没几步，老婆婆却停了下来，朝小昭一笑道：“琪源那傻小子怎么那么慢，赶明他娶了你，你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小昭听此直羞得双颊红晕，俏生生的向着老婆婆拜倒：“拜见半壶居士。” 老婆婆一拉小昭，让她起来，脸上笑呵呵的说道：“都有五百多年没人过来跟我说会话了，别拜了，咱们好好说说话。” 老婆婆转身又回到那扇小门前，给傻愣愣站在门口的琪源打开门道：“可不准再欺负小昭了，我老人家可都看着呢。”琪源被老婆婆说的一阵尴尬，慌忙冲着老婆婆倒身就拜：“琪源拜见半壶居士。”老婆婆也一把拉起琪源道：“别拜了，没死也让你们拜死了，走走，进屋说话去。” 老婆婆一边一个拉着琪源小昭进了小木屋。 这小木屋简单的异常，只有一张小桌子，三个小板凳，两个还是新作的。里屋里面一张床铺，一个小供桌上摆着一些瓜果，供着佛祖。香炉里的香还是新点上的。地上一个蒲团。 老婆婆让小昭琪源坐在小板凳上歇会儿，自己去了西屋。琪源好奇，站起来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个小灶台上刚刚煮好了热茶。老婆婆拿着一个大木舀子正在向一个小茶壶里倒热水。 琪源上前道：“我来吧。” 老婆婆忙说：“不用不用，你来这是客，哪能让你泡茶。去去，坐着去陪你媳妇。这点事还是我老太婆来。” 琪源拗不过老婆婆只好又重新坐在了小板凳上。 不一会儿，老婆婆端着一个小茶盘过来，一壶茶，三个小茶杯。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股浓烈的茶香味。 小昭忍不住问道：“婆婆，这时啥茶？咋那香？” 老婆婆喜笑颜开说道：“这是山后头一棵老茶树，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可巧今年刚发了几颗嫩芽，就让我给摘过来了。啥茶我也不知道，老婆子穷日子过了一辈子，总共也就见过一种茶，还是我收的个小徒弟给我送来的，说是啥皇帝老子也爱喝的茶，叫啥耳朵鼻子的” 小昭道：“普洱” 老婆婆道：“好像是这么叫。我喝着还没我这个野茶好喝，趁那小子没来烦我，我就把那什么普洱茶倒了喂我的大公鸡了。它倒是喜欢吃的紧。” 小昭琪源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可又不敢说，只能陪着老婆婆笑了笑。 老婆婆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那小子说起来脑瓜倒是挺好使，可就是喜欢跟官府的人来往，老婆子我不喜欢，一个不开心就不要他了，他倒也不敢来烦我。倒是有人想替他撑腰，派了两个差官来，一个还没到就生病了，还是我给他瞧好的，他没脸逮我了，自己想法子交差去了，人倒是实在人，本想把他留在身边伺候我老婆子的，可他家里还有一个老娘要照看，哎，只怪老婆子命不好，没生个孝顺孩儿。” 老婆婆说完抬起自己干枯瘦弱，血管鼓在手背上的左手，抓成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右腿。 琪源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婆婆，越看越是像极了自己的奶奶，脑子里似乎浮现出自己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也是那么简单的小屋，也是那么低矮的篱笆院，院子里养了几只鸡，几只鸭。小小的土灶台，不知名的野山茶，聊起来没完的各种小事，聊一会就要捶几下的老病腿。不过奶奶那里还有一个大搪瓷缸子，一把蒲扇，一个老蚊帐，一本掉了皮的家谱，一个针线筐，不过却没有供着的佛祖、香案、蒲团。 通常如果有客人来了，甭管大人小孩，只要有人来家，奶奶都会泡上一壶野山茶，也总是让客人歇着去。琪源帮着打水，烧火，奶奶就挑出最好的绿芽，给客人泡上一壶最好的山茶。 琪源的心思此刻全都在了老婆婆身上，这时看见老婆婆腿疼病又犯了，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半跪在老婆婆身边，给他捏起来。 小昭一时愣住了，想喊琪源不要那么冒失，又说不出口。 老婆婆倒是开心的抚摸着琪源的头说道：“好孩子，真是孝顺。好孩子，又想你奶奶了吧？” 琪源不答，眼窝里却瞬间含满了泪水。 老婆婆道：“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你奶奶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该歇歇的你得让你奶奶歇歇，以后的路你得自己学着走。” 琪源小声的‘嗯’了一声，用手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继续给老婆婆揉腿。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哼道：“一道水儿弯弯弯走，绕着小山沟沟里头。一条大路通呀通到天滴那一边啊，俺们只呀走那个另一头。看见了铁道向里走呦~，听见了狗儿叫向右走。上学的娃娃不怕苦啊，上学滴娃娃不怕狗。日头还没上来了呀，俺们娃儿就走喽。月儿啊升起照亮路啊，娃子们还在往家走。山~山青青水悠悠，不见~那白塔呀莫回头。山~山青青水悠悠，不见~那白塔呀莫回啊头。” 琪源听到这里跟着老婆婆一起轻轻唱了起来：“山里滴娃子出息喽啊，捧着那奖状往家走。大大老娘喝口酒啊，红鸡蛋蛋塞进兜。赶明出息往外走啊，还有三百六十沟。莫要忘了咱爹娘啊，拉扯你大白了头。莫要忘了咱爹娘啊，拉扯你大白了头。” 眼泪此刻再也忍不住，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琪源伏在老婆婆的腿上，想着奶奶，想着那个低矮的篱笆院，想着那里的山青青水悠悠。 小昭头一回听到这首民谣，从来没有见过琪源这么伤心过，好像在这一瞬间再也认不出他了。 老婆婆抚摸着琪源的头，拍着他一直在颤抖的双肩，不住的说好孩子好孩子别难过了。 好久琪源才渐渐平复下来，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半壶居士，想着自己奶奶，轻轻的揉着一样的老病腿。 老婆婆见琪源不再哭了，开口道：“傻孩子，多大人了还掉尿滋滋，也不怕你媳妇笑话你。” 琪源听到终于展颜一笑：“小昭妹子笑话我多了，没事。” 老婆婆道：“那哪行，老让一个小娘皮笑话你，你这大老爷们也忒怂了。傻小子，你呀，好好的跟你媳妇把你们俩骑自行车的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走完。听到了吗？” 琪源一时茫然：“骑自行车出来玩呢，也不知道会骑到哪里。” 老婆婆这回却突然着恼了，伸手拧着琪源的耳朵说道：“连婆婆的话也不听了？” 琪源吃痛，立即投降大声说道：“听，听，肯定听婆婆的话。” 老婆婆这才放过琪源，心满意足的说道：“你就听你媳妇的，准没错。他让你去哪你就去哪。听清楚了吗？” 琪源心中一阵叫苦：“听清楚了。” 老婆婆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来，拉着小昭道：“好孩子，你来这就听这个大傻瓜哭了，还没说你的心事呢。走走，咱去里屋，别让这傻小子听见。”拉着小昭就进了里屋。 琪源刚想跟着进去，就见老婆婆一招手，那根老藤拐杖就横在了琪源面前。老婆婆冷冰冰的说道：“敢偷听，立马打折你这傻小子的狗腿。” 琪源一阵头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昭回过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随着老婆婆进入了里间。 琪源看小昭过去不由自主的就跟这向前，可他刚没走一步。那根老藤拐杖竟然自己的主动的朝着琪源的屁股打了一下，好不疼痛。琪源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小板凳上品着茶。 琪源一边品着浓香的野山茶一边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为什么老婆婆让他坚持把这条骑行之旅走下去呢？好奇怪不是。本来只是因为被甩了出来散散心，虽然这三天的经历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可在琪源心里他还是原来的他，有一个还算稳定的工作，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他还有社保，还有医保，还有房贷。如果小昭的人狼毒就此而解的话，他甚至有点想等出去了地宫就回去上班。或许能够邀请小昭去他那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住住，只是不知道这个白富美愿不愿意。总之他还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条骑行的路上走多远，但是既然答应了，他也就只能先这么着了。 另外琪源也好奇，为什么老婆婆会知道他们家乡的民谣呢？如果不是老婆婆今天唱了起来，自己几乎都快忘记了。尘封了那么长时间的记忆又被打开。他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奶奶，只见过几次面的父母，还有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给他带来惊喜的叔叔。 琪源一边品着茶，一边在脑中胡思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着日头西沉，晚霞映满了整个天边，照耀在这间小木屋里。琪源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那抹红霞。 小昭终于出来了，晚霞照耀在她白嫩的脸上就像给她施了一层淡淡胭脂，更显得娇美可人。 琪源只看的心中赞叹，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小昭搂在怀里。 老婆婆也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不过好像比刚才苍老了很多。老婆婆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老婆子送送你们。”言罢一手拉着琪源，一手拉着小昭慢慢出了小木屋。 刚走没几步，老婆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回到屋中，手捧着一个小木盒递给小昭：“好好保管着，别给那傻小子看。” 琪源听见这话不禁一阵头大，怎么感觉眼前的这个老婆婆这会儿防自己就跟防贼似的。 晚霞布满了西边的天空染红了小山坡，染红了小溪水，染红了小木屋，染红色三个人的脸庞。 老婆婆将两人送到小栅栏门旁边，拉着小昭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要保护好自己，别给琪源好脸色看，如果琪源敢欺负小昭婆婆绝不会饶了他什么的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只听着琪源辩解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甭提有多郁闷了。 好容易一通交代完，老婆婆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走吧，走吧。” 小昭拉着琪源盈盈拜倒在地。 老婆婆连忙摆摆手说：“行啦行啦，甭拜了，甭拜了。”拉起两人，捂着两人的手，一边又一遍的看着两个小娃娃。 任谁都能看出来老婆婆现在对小昭琪源是满脸的不舍，可她还是松开了手，向他们俩说：“走吧。” 琪源小昭转身离去刚没走几步，老婆婆就喊道：“琪源好孩子。” 琪源转身拜倒在老婆婆脚下。 老婆婆抚摸着琪源的头发说道：“琪源，好孩子，婆婆我等了五百多年，今天你来了婆婆很高兴。好孩子，婆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琪源仰望着眼前这个本来陌生的婆婆，感觉此刻竟然那么的亲切。 婆婆说道：“好孩子，你一定要答应婆婆，一定不能对不起你媳妇儿，一定不能负了天下苍生的重托啊。” 琪源听到这两句话甚是没道理，一时想不明白。可他看那婆婆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充满了浓重的希冀，满眼的希望。 老婆婆见琪源一时愣住，满眼的希冀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答应婆婆，听到了没，一定不能对不起你媳妇儿，一定要对的起天下苍生的重托。你答应婆婆。” 琪源此时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婆婆我答应你，一定对得起小昭，一定对得起天下苍生的重托。” 老婆婆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伸手抹了一下眼眶里泪水将琪源拉起来。 小昭琪源渐行渐远，老婆婆依旧站在那个篱笆院里，远远的望着两人。夕阳渐渐西沉，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微风吹过，老婆婆佝偻遥望远方的身影成了这片黑暗之中最亮的星辰。 ...